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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意闌珊慶功宴后

  說著蔡嫵就一步踏入了門內,轉過頭,抬眼就看到了被晃的一臉獃滯的高順。她眨著眼,很狡黠地笑著問高順打招呼:


  「高大哥,別來無恙呀。」


  高順眼角抽了抽,表情難以置信地盯著蔡嫵,彷彿在懷疑眼前人的真實性。


  蔡嫵站在那裡笑意盈盈地任他打量。實際上她也在打量他:多年不見,經年老友容貌已改,只是秉性依舊:還是那麼不愛說話,還是那麼不苟言笑,還是那麼一本正經。只是今天這所見太過出乎意料,竟然讓他一時沒了反應。


  倒是郭嘉盯著高順看蔡嫵的眼神兒渾身不爽,一把拉過蔡嫵,指著正面色複雜地張遼介紹道:「這是張遼張文遠將軍。」隨即又轉過頭對張遼補充剛才未完的話:「這就是內子了。」


  蔡嫵順著他的手勢好奇地看向張遼,心裡嘀咕著:嗯,不愧是後來的五子良將之首。單這股銳意內斂,如藏鋒入鞘般的英氣,就夠她另眼相看的了。不過……這人看她的表情怎麼有些……等等,她怎麼覺得他看著有些面善呢?


  蔡嫵眨眨眼,在腦海里費力的搜索了一圈后,遲疑地抬起手,指著張遼拿一種飄渺的語調問他:「你說,你是……張……張文遠?」


  張遼無奈地笑著點點頭,隨即轉口問道:「蔡夫人……可是想到了什麼?」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忐忑和期待,頓時讓蔡嫵覺得自己像是招惹了人家黃花大閨女后又看到新歡,不再搭理人家的負心漢。


  蔡嫵被自己驟然冒出的想法驚了一下,眨著眼解釋:「不是,我就是覺得你好像……像我早年……呃……見過的一個人。不過你們應該不是一個人。他……呃,手下兇巴巴的,很討厭呢。」


  張遼表情糾結了一下,正遲疑自己是不是要告訴她其實她想到的那個還真就他本人時,就聽旁邊已經恢復常態的高順聲音毫無起伏地岔了一句:「文遠他本姓聶。那次以後,才改姓張的。」


  蔡嫵「啪」的一把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著張遼,小手抖啊抖地指著人家:「你……你……」


  張遼苦笑著點頭承認,然後表情肅穆地對蔡嫵長身一禮:「當年遼手下多有得罪,蔡夫人勿怪。」


  蔡嫵無措地避過張遼的禮,頭腦發矇地轉看向郭嘉求助。


  郭嘉直剛才就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事情進展,雖然還不清楚當年張遼和蔡嫵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已經明確的推斷出那事顯然不會是什麼愉快事。至少,他知道后絕對會覺得不愉快!他正心裡琢磨要不要回頭問問蔡嫵的時候,蔡嫵已經把求助地目光掃向他了。


  郭嘉眨著眼,故意不搭茬,只用表情示意蔡嫵:你惹的,你處理。


  蔡嫵氣的咬牙:那要你是幹嘛的?


  郭嘉彆扭的一扭頭,帶著幾分不情願跟張遼「大度」地講:「文遠這是哪裡話?內子當年相救之事不過舉手之勞,文遠不必如此掛心。」


  張遼微微眨了眨眼睛,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神情有些失落,但很得當地控制住自己後轉移話題說道:「救命之恩,自當回報。以後蔡夫人但有差遣,遼必定萬死不辭。」


  蔡嫵一愣:但有差遣,萬死不辭?我的老天爺呀,這話傳出去不得讓曹孟德以為我們家跟你結黨營私呢?再說,你當年那事我現在想想都還有心理陰影呢,我也得敢差遣你呀。


  蔡嫵擺著手,慌不迭地搖頭:「不必不必,真的不必。我那時候只是……」


  她話沒說完,郭嘉就笑眯眯拉拉蔡嫵袖子,開口「勸」道:「阿媚,文遠一片誠心,你又何必拂了他心意?」張文遠是個能耐人,雖然他還不知道他和他家阿媚之間到底怎麼了,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很好的判斷局勢:對於這樣一個人的人情,真是不欠白不欠。世事無常,誰能保證哪一天他們就真的不用張遼幫忙?


  而和他有同樣想法的還有一個正為了老友考慮的高順,高順捋了捋鬍子,思考了後轉向蔡嫵,面無表情地建議:「確實不必太過推辭。」


  蔡嫵傻了傻:這都什麼跟什麼呀?你們到底清楚不清楚我當年受的心理壓力有多大?「聶」公子在我眼裡就是終極BOSS啊!這印象現在都還沒改過來呢。還有,高大哥,你那一張棺材臉的綳著給我好意提醒真的讓我覺得哭笑不得啊。話說當年你雖然也挺面癱,但好歹還會偶爾笑笑,現在可好,笑都沒了,就剩一副木板臉了。


  蔡嫵心裡無限腹誹,郭嘉則不動聲色地看著張遼轉移話題:「二位此來許都,可有落腳之處了?」


  高順不出聲,只微微點了點頭。張遼倒是實在:「主公已經著文若先生安排了。」


  郭嘉瞭然地「哦」了一聲,然後眨眨眼睛,看看還在糾結中的蔡嫵后,輕嘆口氣,善意地提醒高順兩人:「幾日後慶功宴上,恐是徐州諸位與許都眾將的第一次正式會面。若是別人還都好說,只是兩位曾經在下邳敗過劉玄德,挫過關雲長,甚至元讓、妙才也在二位手下吃過虧。若慶功宴上出現什麼,二位還需小心應對。」


  張遼眯了下眼睛,瞄了眼蔡嫵后,帶著絲感激和瞭然地點頭應下:其實他很清楚,郭嘉的提醒大半是看在高順和蔡嫵有舊的面子上說的,他可能還是個順帶的。自古來降將和舊有將領之間都有一個不短不長的磨合期,磨合期弄好了,自然就是一家人;磨合期弄壞了,那後果……可就真是自家窩裡鬥了。


  高順自然也明白這意思,也曉得郭嘉這是善意提醒,只是這人長久綳著習慣了,咋被俘虜許都軍時碰到的不是鍾繇那樣的君子,就是曹昂那樣的仁者。像郭嘉這樣摸不透,看不清,胡攪蠻纏不知所謂的還真是頭一個。郭嘉給他感覺不亞於當年張遼給蔡嫵的感覺「真是即壓抑,又氣憤還有些不知所措。


  因此高順在明知郭嘉好心后,也還是帶著絲戒備地看著他,然後一轉身,相當自然地跟蔡嫵點頭致謝了。蔡嫵被他這一謝弄得發懵:她剛才一直走神,以至於錯過了幾人對話。等到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跟不上節奏了。


  郭嘉心裡暗笑地看了她一眼,很體貼地指指門外,替蔡嫵解圍:「阿媚,滎兒是不是要醒了?你是不是去看看。」


  蔡嫵正覺得自己杵著尷尬呢,聽到郭嘉這話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地轉了臉,跟高順、張遼兩人告罪后,慌不迭地離開了客廳。留下高順、張遼跟郭嘉繼續分析許都如今的境況和二人即將面臨的問題。


  幾天以後的慶功宴,當真出現了郭嘉曾經預想到的局面。


  酒宴間,本是其樂融融之景,卻硬是被曾經在徐州之戰里吃過虧,再過跟頭的武將們搞出一種競賽氣氛。期間高順和張遼等人被許都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將以各種理由、各種借口,稀奇古怪的刁難。各種明裡暗裡,聽得出聽不出的敵意善意也紛至沓來,幾乎要將徐州那些降將們淹沒在酒桌宴席上。而高順和張遼兩個原本就比較出挑的人物的酒桌上更是厲害的緊,一壇酒剛下去,另一壇就緊接著跟上。架勢看著根本不像是敬酒,喝酒,倒像是斗酒,拼酒一樣。


  可憐高順這滴酒不沾的人,竟然為此破了先例。全程一副捨命陪君子的樣子:在夏侯惇的第一杯酒杵到臉前頭時,只淡淡掃了一眼,隨即接過來面無表情的一干而盡。夏侯惇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緊接這又給他滿上,然後又被一口乾盡。再滿,再干。喝到後來,敬酒的和旁邊看熱鬧的都有些受不住:高順這人已經乾脆利落喝了四五壇,別以為這是他酒量大,實際上他在開始不久就不斷出門,而等回來時臉色更是刷白一片,眼睛水汪迷濛,有經驗的一看就是剛吐過的樣子。這情形著實讓人擔憂的很。可真等到下一杯酒到面前時,高順還是會淡淡地掃上一眼,然後眉頭不皺的一飲而盡。到宴席中時,許都那幾個已經不忍再灌。而夏侯惇更是一把扯下高順的杯子,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后,頗為不甘地罵了句娘,然後粗聲粗氣地吼了句:「老子沒說的了!服了!」說完就拎著罈子站起身,不再為難高順,而是回到自己座位旁跟找郭嘉麻煩去。


  郭嘉那天也是被灌了不少,萬幸他有個海量的好底子,再加上灌他的都是自己人,玩笑居多,到真沒有像對待張遼他們那樣的刻意為難。所以郭嘉那天倒是很幸運地正常地走著回家了。


  只是到了家裡,蔡嫵才發現,其實自己老公還是不太正常的,不然他不會一回來不是跑他們自己房裡,而是一頭鑽進了書房。


  蔡嫵聽到柏舟回報時皺了皺眉,自己親自端了廚房備好的醒酒湯,賢惠體貼地往郭嘉書房送去。


  推開書房門,蔡嫵才發現郭嘉其實一點兒沒有醉酒倒塌的兆頭。反而一言不發地側對著門,面向窗檯一動不動地站著出神。蔡嫵輕喚了他好幾聲,也沒喚回他的神志。


  最後無奈的蔡嫵只好放下托盤,走到郭嘉旁邊去叫人,卻詫異地發現郭嘉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攏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臉上也帶上了遮掩不住的內疚和悲憫。


  蔡嫵慌了慌神,輕輕地拉了拉郭嘉衣袖:「奉孝……你怎麼了?」


  郭嘉回過頭,目光里依舊帶著一股飄渺,像是才注意到蔡嫵的到來一樣,聲音輕若嘆息地喊了聲:「阿媚……」


  「下邳百姓……無辜啊……」


  蔡嫵聞言,身體發僵地怔了怔:果然,他心裡是有芥蒂的。不管是在徐州貌似無事,面帶調笑地獻計曹孟德;還是在之後一直故作輕鬆地陪她胡鬧,他對下邳一事終究都是心有不甘,懷抱內疚。再多的表象都遮掩不住他心裡真正的想法。他太能裝了,裝的好像所有人都忘了:除了計出非常,謀算無雙外,他們的軍師祭酒大人其實也不過只是個才二十八歲的年輕人。


  二十八歲就得背負起幾萬人的良心債,就得承擔上整座城的愧疚心,甚至還要加上故友的層層誤解,這到底要多強的心理才承受的住啊?

  蔡嫵忽然明白為何謀士多短命了。戲志才當年那句:「智者多慮勞心」並不是一句虛言。謀划的所有目的都是為了勝利,而勝利背後智者們所付出的代價卻往往不為人知。無人可訴,無人能訴,便是對著同僚也未必有人能真正理解一計之下隱藏的東西。就像水淹下邳:數萬性命,因這一計,化為泡影;千傾良田,因這一計,變身洪澤。


  而真正出的此計的郭嘉、荀攸卻沒一個從心底感覺到勝利喜悅的。不然這慶功宴后,也不會有他現在的一番感慨了。


  蔡嫵傾過身,從背後抱住郭嘉,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也不知道怎麼勸解他。她想告訴他那些不重要,勝利才最重要。可是到了嘴邊卻發現自己其實也說不出口:那些人命讓她開不了口。她可以以為自己老公是天下無雙的合格謀士,卻不能自欺欺人地以為他是一個純粹的謀士:因為他心底總是有那麼一絲柔軟,在外人面前被不羈的外表掩藏的很好,卻在對著她一個人的時候,展露無遺。


  郭嘉輕輕地拍了拍蔡嫵的手,小聲地安撫她說:「別擔心,我沒事。」


  蔡嫵沒吱聲,依舊緊緊地抱著郭嘉,良久后才聲音輕輕地開口:「奉孝,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這麼做嗎?」


  郭嘉一愣,隨即抬起頭,語氣堅定地回答:「若再來一次,還是如此情形,那麼我還是會建議主公水淹下邳。」


  蔡嫵聞言默然無語。好一會兒后才放開郭嘉繞到他前頭,手環過郭嘉腰際,腦袋埋在他懷裡,聲音帶著一絲悶意:「奉孝,你會下地獄嗎?」


  郭嘉自嘲地笑了笑,伸開雙手摟著蔡嫵,彷彿要把蔡嫵身子鉗在自己身體里一樣:「我手上那麼多人命,想必老天爺也看不過去吧?下地獄的話,或許吧?」


  蔡嫵被郭嘉勒的有些喘不過氣卻依舊沒有一絲動彈,她聲音很淡然,彷彿一切理所應當道:「那我陪你。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郭嘉不說話。把下巴輕輕放在蔡嫵頸窩處,手撫著蔡嫵的黑髮,狠狠地嗅著蔡嫵身上茉莉花茶的清香,彷彿這樣能讓他心安:「那阿媚……會害怕嗎?」


  蔡嫵搖搖頭:「不怕。如果你在,哪怕真的是地獄,也沒什麼可怕的。」


  郭嘉輕笑了一聲,沒有再開口。而是更加發緊地擁著蔡嫵。夫妻倆就這麼在書房靜靜偎依,誰也不忍心打破這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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