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宛城戰後有慶功
曹操一直想問宛城戰是怎麼回事。這仗雖然打贏了,但作為主帥,曹操卻稀里糊塗的,他本來想退去眾人私下詢問,但剛才典韋提到郭嘉,讓他臨時改變了主意。
「妙才,你可有什麼話要對孤說?」
夏侯淵長嘆一聲,心說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還是全說了吧。於是跨步到曹孟德桌案前跪地請罪:「末將未得主帥令,擅自領兵襲取宛城,有違軍紀,請主公降罪。」
「擅自領兵雖是過,然攻克宛城解主帥之危,亦為一功。功過相抵。宛城之戰夏侯淵不賞不罰。不過孤想知道的卻是爾等緣何在那般情形下如此把握時機,恰到好處襲取宛城?難道妙才手下皆衣不解甲,枕戈待旦不成?」
夏侯淵微抬起頭看看曹孟德終於咬牙說道:「自半月前張綉將軍在城中城外有兵馬調動伊始,末將便一直令營中將士衣不解甲,隨時戒備。」
曹孟德皺皺眉,示意夏侯淵起來后,支著桌案向前探了探身子:「只是這些?那典韋醉酒俘虜胡車兒是怎麼回事?中軍起火你直取宛城是怎麼回事?文則困敵營寨是怎麼回事?」
夏侯淵瞧了眼典韋,發現典韋也低著頭,一副完全沒聽出此種機鋒模樣,不由輕嘆一聲:心眼兒直也沒啥壞處,碰到這事曹孟德就知道不問典韋而是問他。天知道他這邊這些事都是由典韋傳話的呀。
夏侯淵很無奈,垂著眸思考了一會兒說道:「主公,這個說來話長。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可能還得到許都以後聽奉孝仔細分說。末將知道的只是皮毛。」得,這位也是個滑頭,解釋不清就直接把事情推郭嘉身上,反正這是他惹的,讓他自己跟主公說去吧。
曹孟德聞言吸了口氣:奉孝?又是奉孝?前頭典韋打賈詡就有他的事,怎麼取宛城還有他的事?他一個在許都養病的人不好好休息,怎麼凈在宛城折騰事兒?
「妙才,把你知道的詳細說來。」
「奉孝說宛城之戰,看似容易,實則變數頗多。故而不論晝夜只要人在宛城,全軍皆不可掉以輕心。凡有可變隱憂,皆要慎重堤防。切記:物有反常,必有妖異。那日末將在……咳……之後,發現宛城有兵馬調動,去勸主公,主公並未上心遂暗自留心,提防事變。然昨日之時,仍舊事由突然,在襲營開始後手下將士也曾慌亂一陣。中軍轅門帥帳附近,若非典君曾被告誡慎飲,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
曹孟德眯了眯眼睛,轉看向典韋。典韋倒是知事,竹筒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說道:「來前奉孝不是病了嗎?妹子估計是被嚇到了,所以要俺戒酒。後來奉孝又說不需戒酒,還得好好留意誰會請俺喝酒,留著以後有大用。對了,他還要俺保證不能喝醉,說是性命攸關。俺想也是,這畢竟關係到妹子,不能隨意玩笑。雖然俺不知道他到底琢磨些什麼,但等昨天胡車兒請酒俺照辦就是了。」
曹孟德聽完眼皮突突直跳,這個郭奉孝,他到底在想什麼?我身邊的副帥、保鏢都被他提醒,他卻獨獨沒有提醒我?他可知道昨天曹昂差一點兒就回不來了?
想到這兒,曹孟德臉色不由變幻幾番,一旁賈詡看著微微挑了挑眉,眯縫著眼睛若有所思。曹昂也低著頭,眼睛看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夏侯淵見曹孟德臉色不對,狠瞪了典韋一眼:你個不會說話的,真是越說越不清楚,難怪當年奉孝成親你被人家管家攔外頭,你嘴巴真不是一般的拙啊。
「主公,襲取宛城一事奉孝曾有說道過。若中軍有亂,可趁機分兵,遣一穩妥老成者領軍一路馳援主公,另一路直接南進,趁城中守備空虛,兵進宛城。」夏侯淵這話算是說了一半,但曹孟德卻明白他沒說的另一半是什麼了。郭嘉是有說攻城、救援的事,且救援要老成持重者。可曹孟德他們都明白,夏侯淵作為曹昂的長輩,這個時候派曹昂去可謂用心良苦,曹昂陣前歷練,若不經陣仗怎來歷練之說?讓他領兵,既讓他全父子之情又讓他全忠孝之義,真可謂兩得。可誰也沒想到曹昂這小子會脫離大隊,自己只帶親衛就敢趕赴前線救父呢。而對這一點,你還不能說他做的不對,為人子者,難道不應該嗎?
曹孟德輕敲著桌案,心裡一陣熱乎一陣涼意,恨不得立馬提了郭嘉到眼前仔細查問究竟。但看看廳中眾將,又忍下一番衝動,袖手往後,不言不語把目光掃向眾人那意思分明就是:還有人有事啊?要是沒事的話就都別再這兒杵著了?趕緊該幹嘛幹嘛去。於是接收到信號的眾人都很識相的退出議事廳,單留下了還沒交代完問題的夏侯淵和還沒交代問題的曹昂。
曹孟德看著走遠的眾人,轉問夏侯淵:「除了這些,還有嗎?」
夏侯淵眨眼頭瞟了瞟曹孟德表情,聲音低低地說:「有。奉孝曾說文則,子廉穩妥善守之人,必會被主公安排入偏師。但若中軍有失,子廉會遣將馳入中軍,文則應會在不觸動軍令情況下助人困敵。」
曹孟德聽完刷的一下轉過頭,定定地看了夏侯淵好久,把自家弟弟看的發毛時忽然朗聲大笑:「好!好一個困敵之策!好一個枕戈待旦!好一個運籌帷幄的郭奉孝!」
夏侯淵被他笑得後背發寒,一時琢磨不透曹孟德這話說的是真這麼想的誇溢之言,還是怒極而笑,反話正說?
曹孟德笑完以後眯起眼睛看著許都方向:「妙才,著令三軍:今日休整,明日拔營回師。」
夏侯淵一愣,旋即點頭應諾,快步走出議事廳去傳令三軍。
廳中只剩下曹孟德父子。曹孟德看著兒子目露複雜,沉吟良久才聲音微啞地發問:「昂兒,你……那日如何脫險的?」
曹昂眨眨眼,最終還是把蔡威的事告訴曹孟德,只是隱瞞了蔡威和他下棋交易的那部分,但對蔡威如何處理王文之事倒是說得詳詳細細。
曹孟德聽完捋著鬍子:「這麼說,他不願來許都?」
「是。孩兒曾開口試探過,他未等孩兒把話說完便已經轉移話題。」
曹孟德面有遺憾:「哎,這麼一個人才,投於劉景升倒是可惜了。蔡威……蔡威?既然他不想暴露,那『蔡威』可是他真實身份?」
曹昂肯定的點點頭:「之前孩兒也曾懷疑過,因為此人看上去頗為面善,卻想不起再哪裡見過。剛才聽典君言及蔡夫人孩兒才想到:蔡威的長相和蔡夫人倒是有七分相似。應當是血脈至親。,看年齡,蔡威或許是蔡夫人胞弟。」
曹孟德眼一亮:「哦?這麼說來他與許都還是有些聯繫的嘍。那昂兒,你們可曾有過什麼協約之類?」
曹昂眼一閃,有些心虛地搖了搖頭:這個不能說,他答應過蔡威這個要絕對保密,不到萬不得已,不許暴露他分毫。
曹孟德見此,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兒子,也沒有多做勉強:「罷了,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覺得蔡威救了你,又安然無恙放你回來,若不是與你有舊便是與你有求。如果兩者皆無,就只能是你們之間有何互利協議存在。算了,你不說也沒什麼。回去許都,多去奉孝府上走走吧。」
曹昂愣了愣,隨即了悟:宛城之戰也好,蔡威的事情也好,多去軍師祭酒府上走動些總是能有好處的。或許父親這是讓他向奉孝先生學習什麼?
卻說宛城這裡一切平息,第三日正式拔寨回師。回師途被幾個高層心裡惦記的郭嘉郭奉孝先生這陣子過的卻不怎麼好。他在胃病徹底平穩下來以後,終於忍不住在老婆極度不贊成的態度下頂著蔡嫵的炎炎怒火在飯桌上開了一壇酒。可惜酒剛開封,他還沒來得及品嘗,他身邊蔡嫵已經聞到酒味,難受地皺眉起身,捂著嘴到門外乾嘔。
郭嘉被嚇了一跳,趕緊追出去看人,卻見蔡嫵閉目倚著廊柱,一手拍胸一手撫著隆起的小腹,臉上滿是痛苦之色。於是幾個快步走到蔡嫵跟前扶著蔡嫵不放心地問道:「不是害喜已經過去了嘛?怎麼還這麼難受?」
蔡嫵眼框水汪汪的轉向郭嘉,帶著一絲無奈一絲得意回郭嘉:「奉孝,咱們這孩子好像不喜歡你喝酒。我發現自從懷了他以後,每次一聞到酒味我就想吐。」
郭嘉聞言呆了呆,有些發傻地低頭看向蔡嫵小腹:他倒是也發現這問題了。如果蔡嫵剛來許都那次聞到酒味乾嘔過一次,那以後沒多久他就病了,病中戒酒。可現在幾個月過去,蔡嫵都六個多月身子,聞到酒味還是吐,這就只能說明蔡嫵猜測是對的了。
蔡嫵撫上小腹,順帶把郭嘉的手也放在其上,眼睛閃閃看著郭嘉:「你不捨得咱們姑娘受委屈吧?」
郭嘉抿著嘴,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己放在蔡嫵腹部的手,似乎在做艱難地思想鬥爭一般。等他眉毛快糾結的打結時候,忽然感到手下胎動,不由父愛泛濫,長嘆一聲也不知道實在安慰自己還是在跟蔡嫵保證:「三四個月而已,等她出世我再開壇吧。」
蔡嫵低下頭露出一抹勝利的微笑:小樣兒的,你就是跟我討價還價多要了幾壇又能怎樣?在三四個月不一樣不能動嗎?
不過蔡嫵千想萬想沒到她這個如意算盤打了不到一個月就破碎了,原因很簡單:宛城征戰的隊伍回師了。開慶功宴了。郭嘉被曹孟德點名從家裡親請走了。於是蔡嫵鬱悶了:喵的,老曹你開慶功宴悠著點兒,我老公還那身子骨不好。原先就呼吸系統不太好,現在來許都又添了消化系統不咋地的,眼見著大冬天的你要是敢把他折騰病了,我……我非跟你沒完!
不過那天慶功宴上諸位將領也發現一個怪事兒,以往無酒不歡的郭大祭酒今天居然滴酒不沾了。原先曹昂、李典他們還擔心他病沒好利索即參加酒宴,會不會一時興起失了分寸,正要想著怎麼勸他少喝點兒呢。結果人家居然一下自覺了,不由讓一眾同僚嘖嘖稱奇。
倒是荀彧很有同胞愛的跟諸位解了惑。彼時荀令君手握杯盞,面帶微笑,端的是優雅從容,只是話語不輕不重帶了點兒損:「呵,估計是弟妹不讓,奉孝有所顧忌吧?」
荀彧話落,曹孟德就眼神詭異地看了眼郭嘉:這不會是又是個懼內的吧?他不會那麼倒霉找一個謀主是懼內,換個謀主還是懼內吧?話說戲志才當年被高翠堵著府衙門揪著耳朵拎回家的事兒他還記憶猶新呢。這個……應該不會吧。
郭嘉被他看得汗毛倒立,清清嗓子問曹孟德:「主公有話但說無妨。」
曹孟德眨眨眼,看了眼曹昂,又瞟瞟夏侯淵,決定忽略掉懼內這種不太上檯面的事情,直接劈頭問道:「奉孝如何知道張綉會投而復反?」
郭嘉眨著那雙澈如清泉的眼睛苦惱地盯著面前的白開水,隨口答道:「嘉不知道。只是猜的而已。」
「嗯?」
「張綉兵鋒不強,新接宛城。必不會有死戰之心。既然不戰那便只有降了。然本居於高處之人驟然為人臣下,必有不甘之心。張綉年輕氣盛,不戰而降本就心存鬱郁。雖有文和先生引導,到底本性難移。但有風吹草動,張綉就會抓住時機,趁機反撲。您說是嗎,文和先生?」郭嘉說完,頭一扭,一臉燦笑的看向不遠處賈詡。
賈詡彼時正把眼睛睜得略大,想是在打量郭嘉,聽到郭嘉發問也沒惶急尷尬,只又眯縫起眼睛淡淡地含笑點頭道:「奉孝先生高見。」
郭嘉聞言滿意地點點頭,拿起白開水舉杯看向曹孟德:「嘉以水代酒,恭喜主公得此良才。有文和先生在側輔佐,主公與謀劃一事上必如虎添翼。」
曹孟德聞言朗笑著飲盡杯中酒。
郭嘉又不慌不忙地給自己添了第二杯白開水,這次是敬賈詡。只是態度比敬曹孟德剛才隨即很多,他直接站起身離席走到賈詡身邊,搭著的肩膀一副哥倆好模樣跟賈詡說:「文和先生,這杯嘉敬你得遇明公。」賈詡看了眼肩膀上的爪子,一言不發地端起酒杯,正要仰頭喝下卻被郭嘉笑嘻嘻地攔住:「先別急著喝。文和,嘉得告訴你件事,嘉自幼身體不好,性情又懶散。所以主公安排的事情辦完辦不完還真兩說。文和一來,嘉身上的擔子就輕鬆許多。與謀划事上,嘉想文和定然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文和定不會讓嘉失望,是吧?」
賈詡不說話,眼睛定定地瞧著郭嘉;郭嘉依舊一副嬉笑表情,面不改色地和賈詡對視。旁邊不遠處的典韋靠著他大條的神經直覺都能察覺到這兩人視線之間「吱啦吱啦」的小火苗,身子不自覺地往一邊挪了挪。而在上首一直坐著的曹孟德,也眉梢含笑,眼睛微眯地看著這頭:也不知道是看戲成分居多還是看結果成分居多,或者都要?
過了不大一會兒,賈詡才輕不可聞地低嘆一聲:「奉孝言重,為明公盡心儘力自是詡份內之事。」
郭嘉聽后很識趣地放下手,那酒樽和賈詡的一碰:「文和,嘉先干為敬。」話畢很瀟洒地把白開水一飲而盡,待看到賈詡也喝完那杯酒後,施施然又回了座位。
典韋抽搐著眉角,一副實在看不下去模樣:無恥!他這妹夫真無恥!居然拿白開水跟人家喝酒還得堵的人家沒話說。
可惜讓典韋更咋舌的還在後頭,郭嘉回了座次以後,很有同僚愛的指著賈詡對曹孟德說:「主公,文和在許都還未定住所吧?正巧,軍師祭酒府旁邊還有所空宅子,修葺完善,應該是之前大戶遺留。現在無主,荒著也是荒著,倒不如賞了文和吧?」
曹孟德聞言笑眯了眼睛點點頭:他雖不知道郭嘉為何對賈詡態度如此之怪,但終歸對他是有益無害的。
一邊賈詡聞言一口酒差點兒噴出來:他現在是有苦說不出。瞧著郭嘉又是敬酒,又是要房子的,看著對他多另眼相待。可實際上賈詡心裡都快哭了。他原本到許都是打算明哲保身為上,對於有些事情,聽著看著,能不說就不說。結果郭嘉一杯酒杵過來就逼著他不得不表態。表態了也就罷了吧,大不了對有些事咱們躲遠點,窩家裡不聞不問裝病行吧?結果他下一步就把他家安在軍師祭酒府旁邊。軍師祭酒府旁邊啊!那意味著他家離司空府也不遠啊。這個郭奉孝,他是故意的吧?他到底哪裡得罪他了要他這麼整他?這還要不要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