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亂武文和露鋒芒
蔡威聽完以後眉梢明顯地抽搐了一下:「你還是叫我名字吧。我不到二十,還沒你大,你叫我蔡公?聽著就彆扭!」曹昂那時滿臉黑線:剛才那個桀驁不馴、機變百出、智謀長遠,把天下當棋盤還兀自談笑的人肯定是他的幻覺!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此時的曹昂還處於被蔡威摸不著頭腦的言行弄得極度混亂的狀態,就算看到前來複命的蕭圖也沒立刻放鬆一直的警惕狀態。
打完仗的蕭圖一臉沮喪地向蔡威彙報:「公子,屬下辦事不利,還是讓他們逃走不少。」
蔡威無所謂地擺擺手:「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也跑不遠。咱們的人怎麼樣?」
蕭圖臉色一黯:「三十七人陣亡,一百八十一人受傷,其中二十一人重傷。」
蔡威聽完手指抖了抖,聲音略沙:「老規矩:收回遺體,殮了。咱們帶回去厚葬。受傷的可安置好了?」
「青衿已經帶人過去診治療傷。」
曹昂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樣的對話,腦中不停地思索蔡威這樣為什麼這麼做,他把他放身邊這麼做的緣由為何?
蔡威轉頭看著遠處淡淡地說道:「總不能讓自家兄弟曝屍荒野。我帶他們出來了,就得帶他們回去。無論生死!」說完憂鬱氣質一收,回身對曹昂揚起一個極其英氣的笑:「曹公子,可有心陪蔡某做筆交易?」
曹昂一愣,全然摸不著蔡威在想什麼。
蔡威那裡已經介面話題:「要不交易前還是下盤棋?」。話落下一刻,曹昂就見他從袖中抽出一軸畫卷。「呼」的一下鋪陳在兩人中間,軸卷展開,赫然就是天下十三州地圖。而他身畔蔡威則用他低沉傲然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棋名:六合!」
宛城。經常儒生打扮示人的文進一改往日形象,一身黑色勁裝單手握韁騎在馬上瞧著火焰衝天,喊殺四起的宛城,嘴角輕笑。
「文先生,火也放了,城裡弟兄也出來了。咱們是不是該去跟主子回合了?」文進身邊一人發問。
文進輕輕地點點頭,不放心地問道:「諸位放火時可曾燒到民舍?」
「放心吧,文先生。咱們絕對是按照您的吩咐來的。除了宛城府衙糧倉和吊索是實實在在的燒起來,其他的都是跟公子說的一樣:只放火作亂,擾襲視聽。不敢傷民。」
文進滿意地點點頭,瞧到馬上就要攻下宛城的夏侯淵部淡淡地笑著嘀咕了句:「我家公子還是心善,這大禮送出去居然都不能留名。也不知別人會如何反應。」
嘀咕完文進控韁撥轉馬頭對著身後二百人說道:「咱們走!去看看阿圖到底放跑了多少人給咱們?」話落文進就「啪」的一聲抽在馬上,帶人向淯水河畔的疾馳,完成他今天最後一道任務:若是阿圖失手,沒有全殲張綉部。那奉正你就辛苦點,回來的時候把見過這支殘兵順帶收拾了吧。記住,不能留下活口!不能走漏我們來過宛城的風聲!公子我可不想回南陽后還得迎來景升公質問。
在文進領人回師,順帶屠殺蕭圖手下漏網之魚的時候,同樣看到宛城火起的張綉也在帶人往宛城急趕。但是他身後卻緊隨著典韋率領的虎衛軍窮追不捨。和之前王文追擊曹孟德頻放冷箭不同,典韋追擊張綉是咬住尾巴,專門屠戮斷後部隊。他即不發動集體衝鋒也不下令放箭,只看著前頭敵軍誰落後就收起刀落收割誰的性命。這種幾乎野蠻的打法完全就是鄉下兩撥地痞打架的方式,與兵法布陣不相干,但效果卻出乎意料:張繡的斷後部隊漸漸縮短,就算督戰的刀斧手還在也不能阻止有軍士因過於恐慌中途逃逸。典韋根本不稀罕去理會逃兵,照舊全速追擊,看樣子不活捉張綉,這大漢心氣難平。
而被典韋追兔子一樣追著跑的張綉此時卻後悔不迭:悔不聽文和先生之言,才有今日之難。若此番戰後還有命在,必對文和先生之策言聽計從,再不行這等犯險之事。
可惜張綉這番心裡活動明顯沒有被老天爺聽到,在他緊趕慢趕抵達宛城城下時,宛城城頭的旗幟已經換成了紅底黑邊的曹營旗。城中主帥姓氏「夏侯」兩字高懸於上,在東方漸明的天光中對著張綉凌風招展,只顯得一派諷刺。張綉瞧著眼前改了姓氏的城頭,又看看身後漸近的典韋追兵,一咬牙撥轉馬頭,正要向穰城方向撤退,卻見宛城城門緩緩打開,夏侯淵和手下親兵帶著被五花大綁卻已經雙目微眯,一派安閑的賈詡走上城樓。
「張綉將軍,還往哪裡去?」夏侯淵捋著胸前鬍鬚,笑臉模樣彷彿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只是和他這和善態度不一的是夏侯淵說完手中的令旗就輕輕落下,剛還是空無一人的東西兩側呼啦啦冒出一堆執箭之士,自左右堵住的張綉退路。
張綉臉色大變,本能控馬後退一步,咬唇看向城樓上的夏侯淵。
夏侯淵像是沒看到他目光一樣,扭頭看向了他處。一直被綁著的賈詡卻沒理會身邊曹營的兵丁,徑直走到箭垛邊,探身向下,聲音依舊不急不緩,只看著張繡的目光帶了些慈愛和關切:「將軍,降了吧。」
張綉聞言,一時愣怔地僵立馬上。反應過來賈詡所言之後,張綉大腦開轉,臉色也隨之一陣變幻。
在張綉面臨抉擇自我思考糾結時,曹孟德已經被許諸護衛到了曹洪北營。眼下他正臉色難看地坐在桌案后。帳中曹洪、許諸看著剛剛彙報了消息的親兵,誰也沒有出聲:主公半夜賓士自來了北營以後,已經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兒子打暈怎麼上馬兒子又是怎麼為他斷後的情景。這在久經沙場的人看來,大公子恐怕此時是……凶多吉少了。偏巧剛剛又一條糟糕消息:主公的侄子曹安民在張綉襲營時,突圍不及,命喪亂軍。
不過曹孟德到底還是沒失了分寸,在聽完此消息靜默一會兒以後,曹孟德撐著桌案:「軍前情況如何?典韋可逃脫?」
「末將受命典君帶胡車兒前來見主公。典君那時已和張綉戰在一處。並未有逃脫。」
曹孟德心一涼,撐著桌案的胳膊像失力一樣落到案面上:「知道了,你下去吧。」
話說完就閉上眼睛,顯然不欲多言。
親兵聽話的起身外退,還沒走出營帳,就見一小校滿臉喜色衝到營帳前:「報~,主公,文謙將軍已將張綉余部兩萬人圍困中軍!妙才將軍剛剛攻取宛城,眼下張綉正在馳援宛城!典君已帶人追擊!」
帳中之人聞言,臉上俱是一松,可惜還沒等這口氣喘勻乎仔細問個究竟,外頭就有幾個曹兵不顧軍紀連滾帶爬的來到曹操營帳,帶著哭腔彙報:「主公,于禁造反了!正在讓人大肆殺戮我部!」
曹孟德一聽立時大怒,手「啪」的一聲拍到桌案:「上前回話!仔細說來。」
幾個曹兵伏地上前磕磕巴巴,委委屈屈地把于禁眼見中軍帳起火不來救援,反而對著從中軍中撤退至南營的青州兵大肆屠戮的事說一遍,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故意抹黑之詞。讓帳中幾人直聽的面色不善,驚怒交加。不過也有不相信這套說辭的,比如曹洪:「主公,昨夜勢亂,像是文則在殺一儆百,穩定軍心也未可知?」比如一向跟于禁關係不錯的許諸。他在話聽到一半時就趁人不注意時給門外親兵打了個眼色,親兵會意飛馬疾馳去南營給於禁報信去。
而曹孟德在聽完事情原委以後,反而不如剛才那般憤怒驚詫了,他在沉默著思索片刻以後抽出桌上令簽:「傳令所有將領到宛城集中!」
曹洪聞言暗鬆了口氣:集中將領就說明主公對文則造反一事懷有疑慮,要仔細查問。也難為他這時還能穩住心神,知道仔細查問。要知道對著宛城之局,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沒了情人兒,沒了侄子,兒子生死未卜,手下愛將被傳造反的情況下還能保持理智,頭腦清醒的。
曹孟德聚將的命令傳出后,各處將領紛紛向宛城聚齊。于禁自然也收到了聚將之令,只是卻不為所動,仍在軍前不緊不慢地督造挖溝建渠一事。他身邊許諸派來的親兵一見此不由急道:「將軍,您怎麼還愣著?青州兵言你造反呢!現下主公聚將,就是想給你個申辯之機,將軍速去主公駕前辯解。也不枉費我家將軍讓屬下專門為將軍送信了。」
于禁搖著頭:「帶我謝過仲康。然眼下溝渠未竣,文謙雖困敵於營寨,但難保有敵伺機突圍。若溝渠不竣,何以困之?」
「將軍!」親兵一聽就急眼了:文則將軍言下之意就是:辯解事小,困敵事大。可就算困了敵,主公那頭若是疑你,你不照樣吃瓜落嗎?你你……這怎麼就是個死教條呢?
正在親兵糾結的時候,一身甲胄的李典走了過來解圍:「不用問文則了。我隨你去見主公。主公那裡我只會分說。」
親兵眨眨眼,還沒反應過來,于禁那裡已經脫口說道:「有勞曼成了。」得,親兵這下不用為難了,直接帶著李將軍去見主公好了。
卻說另一頭眾將接令后漸漸向宛城聚齊時。而宛城下的張綉正因正剛聽到的那句:「將軍,降了吧。」而心裡混亂,思考不定:降?出了這種事,曹孟德還會受降嗎?不降?看著四下曹兵,他還有機會突圍出去嗎?若是突圍不成被俘,是難逃一死吧?死他一個倒也罷了,只是曹孟德會不會因此遷怒他的妻小家眷?還有,他要是沒記錯,當年曹孟德下徐州后可曾有過屠城之舉,眼下他會不會也隨著遷怒宛城,屠戮百姓?
張綉越想心裡越亂,臉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的變幻不定。城樓上的賈詡見此也不催促,只轉身對夏侯淵說道:「夏侯將軍,可否放詡下去跟我家將軍說幾句話?」
夏侯淵一愣,扭頭看向賈詡,目光里全是審視與疑惑。對賈詡這個人他可是一點沒摸不著頭腦,因為在攻破宛城,他率軍進入宛城府衙,控制城中機要時,這老頭兒正眯縫著眼睛,很是平和地坐在府衙正廳,手端著茶杯邊品茶邊緩緩抬頭,操著平穩淡然地口氣跟他說:「夏侯將軍,賈某恭候多時了。」
夏侯淵當時心裡就「突」的一聲,出於武將本能,他警惕地瞧向四周,卻發現周圍無一絲埋伏,眼前的賈老爺子正帶著淡笑道:「夏侯將軍不必驚慌。城中宿衛營多半將士跟去襲營,剩下的將士中有大半被城中亂火牽扯精力,將軍此番攻城,詡便是有心守之,亦無人可用。倒不妨在這裡等候將軍,和將軍來談談宛城戰後事宜。」
夏侯淵沉吟片刻,覺得自己不該答應他,而應該等曹孟德進城后再商量宛城到底如何處置。可老頭兒卻彷彿看透他心思一樣,「夏侯將軍,你的派去給曹公送捷報的人現下還在路上吧?可我主張綉應該已經快到宛城城下了。將軍,難道當真要失卻良機,對宛城兵戈以待?」
夏侯淵聞言心下略遲疑:宛城如今之局已經大致得定,只還不知他老哥對張綉這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是要殺呀還是要剮?亦或者是放?是留?
就在晃神思考的空當,賈詡聲音幽幽地說了句:「曹公貴為司空,對帳下諸將之態度,可為四方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