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九章 色字頭上一把刀
等張綉站定后,微低著頭,把托盤高舉過頂呈到曹孟德面前:「綉代宛城上下,恭迎司空大人入城。」
曹孟德一眼不發地盯著托盤看了有半刻鐘才笑盈盈地接過,轉交給身後許諸拿著,左右看看開始跟張綉一樣說起場面話:「張將軍盛意,孤實難卻之。將軍先行帶路吧。」
張綉聽完低下頭,閉上眼睛深吸口氣,走到曹孟德馬前卒一側,伸手執了曹孟德馬韁,一步步牽馬向著城中走去。而馬上的曹孟德此時終於帶上勝利者滿意的笑容,由張綉親自執韁,踏入了宛城。
曹營將士們看著這一幕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原本打算四個月的征程是錯過回家過大年了。現在張綉投降,估計過一個月,等這裡穩定,就能回去和家人團聚了。
和曹營將士們夢想的那樣,這之後的半個多月宛城很平靜。張綉似乎真的一心歸附,每天都很低調地請曹孟德吃飯喝酒,甚至手下諸將也由當初的互看不順眼漸漸地變成能說上兩句話,再到現在雙方有些將士可以交情到互相請客吃飯。一切看上去美好和諧,沒有一絲火氣烽煙。
但變故總是出現在最平和的時候,兩邊的將士們想來想去,到底還是落想了人性之貪。忘記了世間有句話叫飽暖思淫·欲,有個道理叫得意易忘形。
變故的開始就是曹孟德在張綉府里酒停杯住后回到城外營帳時,看看身後跟著正無所事事的侄子,眨眨眼以大傢伙都知道的心思問了句:「城中可有秦樓楚館?」
曹安民一下來了精神,目光閃亮湊到自家叔父身邊壓著嗓子道:「有是有的。不過那裡都是些庸脂俗粉。倒是張繡的嬸子,小侄在受降那天曾有幸得見,嘖,那當真是嫵媚妖嬈、風情萬種。叔父要不要見見?」
曹孟德眉頭微微皺了皺,偏著頭回想半天沒想起受降那天到底有沒有這個人?
「張繡的嬸母?」
曹安民一見曹孟德有興趣問起急忙說道:「聽說是姓鄒。年過三十,風韻不減,絕對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叔父……」
曹孟德捋著鬍子思索片刻后低下嗓子跟曹安民吩咐:「你帶五十個軍士去鄒氏府上,把人帶來我看看。記住,要以禮相待。」
曹安民挑著眉毛有些沒大沒小地沖曹孟德嘿嘿壞笑幾聲,然後一拍胸脯保證道:「這事兒交給我,您請好吧。」說完就轉過身急吼吼地召集人到往城裡鄒氏家裡去。曹安民這會兒想的很簡單:他和曹昂一道出來,曹昂跟著中軍里干正事,他也不能閑著。要是叔父這事兒辦好了,他是不是也能得個正經差事?
到了鄒氏家裡的時候,立功心切的曹安民早忘了自己叔叔臨行前的交代:什麼憐香惜玉?什麼唐突美人?那是他老叔那多情種子才顧忌的,他只要負責把人帶過去就成了。而張濟舊府的人在看到帶著盔甲嚴整,其實逼人的虎衛軍來的曹安民時被嚇了一跳,幾個盡忠職守上前問來由的將士被曹安民一聲令下,命人按到了地上:「把你家主母請出來吧,我家主公要見見她。」
張濟府上的老管家聞言狠狠皺緊了眉頭:這說的叫什麼話?我家主子沒了才多久這就欺負到我家主母頭上了?我們少主子是歸降了,但主母也不能這麼任人欺凌?
於是老管家很耐著性子敷衍:「將軍,實不相瞞,我家主母前日偶感風寒,正卧病在床。見不得客人,您看這……」
曹安民沒等他說完就冷笑一聲:「偶感風寒?喲,這病趕得可真不是時候。不過正巧,主公那裡有隨行大夫,醫術高明。鄒夫人卧病在床,我們也不好讓她來回走動,外頭馬車已經備好,怎麼?還不請你家夫人就診嗎?」
老管家的手驟然握緊:從西北到南陽,張家上下何曾受過這種委屈?就是董卓死的那會兒也沒人敢在自家府里耀武揚威!
曹安民眼尖的看到他動作,戒備地退後一步:「怎麼?你想打人?莫非……剛才所言不實,心虛了?」
老管家的手緊了松,鬆了緊,最終霍然抬頭冷笑地看了眼曹安民:「不勞司空大人那裡費心,風寒之症,宛城還是能治的。」
曹安民亦是眯起眼睛,退後兩步,揮手叫了一眾軍上前。而老管家所領的張府護衛亦是挺身而出,雙方一時針尖麥芒,眼看著就要拔刀相向。
「祿叔,出了什麼事?」正對峙間,一個柔美輕緩地聲音翩然而至,一眾人回頭就見一身素白衣衫的鄒氏青絲如雲,肌膚賽雪,聘婷裊裊地從廊下漸漸走進,帶起一路香風。
曹安民見正主來后眼睛一閃,幾個大步來到鄒氏面前,微彎著身子客客氣氣:「鄒夫人,我家主公有請。」
鄒氏聞言一愣,隨即轉身看看一臉怒色的老管家,又瞧瞧衣甲鮮亮的虎衛軍,在回想下曹安民剛才看自己的眼神兒。跟著張濟飄零浮沉十幾年的人物,怎麼可能還不明白此時的處境?
鄒氏苦笑了一下,低頭拿帕子擦擦自己的手,聲音淡淡:「即是司空大人有請,妾身不敢怠慢。只府中諸人不懂規矩,曹將軍能否看在妾身薄面上,讓您這些手下收了刀兵?」
曹安民明白過鄒氏意思后,眉開眼笑地舒了口氣,趕緊按著鄒氏吩咐讓人收刀回鞘。同時自己態度柔和,但手勢卻帶著強硬地對鄒氏說:「鄒夫人,馬車就在外頭。請吧。」
鄒氏眼中閃著厭惡,身子微微躲開曹安民的拉扯。在給自己老管家一個及其複雜的眼神后,一言不發地在曹安民及身後兵丁「護衛」下向府門走去。
張府剩下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主母被人帶走,老管家一張臉氣的紅了白,白了青,最終揪扯過一個護衛,從牙縫裡蹦出:「主母都被曹老賊命人帶走了你們愣著幹嘛?還不去給少主子報信!」
被揪扯的下人被吼了一腦門唾沫星子,馬都騎就跌跌撞撞跑出門給張綉報信去了。
到了張綉府上彙報事情時,張綉正在跟著賈詡一道品茶。聽完事情緣由,小夥子拿茶杯的手都被氣得抑制不住的發抖。他身側賈詡則只是微微爭了爭眼睛,待看到張綉模樣后,很從容地把茶杯從張綉手裡解救出來:「將軍打算如何?」
張綉吸口氣再吸口氣,到底還是沒忍住,轉頭瞪著曹孟德紮營的方向,對賈詡咬牙切齒地說:「我欲雪恥!還請先生妙計!」
軍中夏侯淵帳內,中軍司馬曹昂邊以讓竹簡活埋了的架勢躲在桌案后裝木頭,邊不時偷眼看看一旁坐著和典韋相對而坐愁得直想揪鬍子叔父夏侯淵。
夏侯淵扯著鬍子跟典韋大眼瞪小眼了足足一刻鐘終於嘆了口氣問道:「今兒是第幾天了?」
典韋瓮聲瓮氣地回答:「第四天。」
「主公還是不見眾將?」
「嗯。」
夏侯淵手一抖真扯下來一捋鬍子。桌案后曹昂聽言把頭埋的更低了。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堂兄給老爹拉媒介紹了人家張繡的嬸子,這位風韻猶存的婦人還真不愧當初他堂哥給她的評價。如今他老爹帳里是日日琴歌聲,夜夜溫柔鄉。還有模有樣傳出一道軍令:一更天后閑雜人等一概不見!一更天啊一更天!搞什麼啊這是?有心眼兒的人誰不知道那是……咳,所謂子不言父過。可他老爹這閑雜人等的涵蓋範圍也忒廣了:基本上除了鄒氏其他都是閑雜人等!
前幾天妙才叔父還隱隱晦晦旁敲側擊地勸過他爹,要他爹收斂點兒,省的引起張綉不滿。結果被勸的這位倒是混不吝的很,眼一眯凶光閃過,大手一揮指著宛城方向:「他敢?」瞧那意思好像張綉要是不滿,他就「咔嚓」了人家。
於是自那天以後曹昂這可憐的娃兒地位就處得特尷尬。別說自己老子給自己找小媽這事當兒子的管不著,單這個場合這個地方他見到鄒氏都覺得別捏。你說他爹疼他吧?他還真辦了件膈應事,你說他爹不把他當回事吧?他還真知道顧忌兒子,沒有立馬給人家名分要曹昂叫姨娘。雖然憑曹昂以往經驗看,叫姨娘什麼的是早晚的事。
不過這都是比較好受的,曹昂覺得詭異的是他頂頭上司夏侯淵在鄒氏進了營地以後,時不時和典韋倆人相對而坐,長吁短嘆的事。而且這倆人嘆氣之後,作為叔父的夏侯淵還經常冷不丁敲打他一句:「昂兒,此次隨軍你是歷練為主,什麼當學什麼不當學心裡有個譜。」
曹昂每次聞言都是眉角抽搐老實應諾。
就像這次,夏侯淵在揪下自己一縷鬍子以後抽著冷氣嘆息:「唉……給許都寫信吧。讓能說話的人勸勸。」
典韋點著頭,臉色古怪地站起退出,找刀筆吏寫信回許都報信去。夏侯淵看典韋退下,一扭頭正瞧著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曹昂,咬咬牙,頭一次點名喝道:「曹昂!」
曹昂條件反射立身站起:「將軍?」
「司空大人此番為一女子不見諸將、不顧軍情,你如何看?」
曹昂一驚,抿抿唇低頭答道:「為人臣,當諫;為人子,當……默。」
「錯!曹昂,對別人,是臣可諫,子可默。對你?要做的可不止是諫是默。你還得知道分清是非,防患未然,以此為戒!」
曹昂渾身一凜。夏侯淵話說的不算輕,就差直接點著鼻子告訴他:你爹這事做得場合不對,留有隱患,你絕對不能學他。
曹昂神思轉過,低頭肅然:「曹昂記下!」
夏侯淵輕笑一聲,轉身抱臂看向帳外心裡暗自思量:但願許都幾位先生能勸得住主公。
不過顯然他願望被落空。因為他寄希望的軍師祭酒大人在半個月後收到信時正很不著調的跟自家夫人胡攪蠻纏。
「把葯喝了!」這是端著葯碗怒火中燒的孕婦蔡嫵。
「不要!阿信都說我病好了,幹嘛還喝這個?」這是百般推脫,見葯如見毒的軍師祭酒郭嘉。
蔡嫵怒瞪著郭嘉,頗具威脅意味:「你到底喝不喝?」
郭嘉很有骨氣地扭過頭:「不喝!」
蔡嫵杏眼眯起,嘴角忽然掛起一抹笑意:「真不喝?那就算了。正巧妾身也沒時間伺候夫君喝葯,前天聽奕兒說夫君在咱們家後花園埋了些東西,妾身今兒就去看看埋的是什麼?」
郭嘉「唰」的一下把頭扭過來,奪了葯碗訕笑:「誰說我不喝的?夫人親自端來的,就算是鴆酒,為夫也甘之如飴。」說著就真當白開水一樣把葯汁一飲而盡,最後一口還因喝得太急給嗆咳了。
蔡嫵翻了個白眼兒無奈地拍著郭嘉後背:「你著什麼急?這也就是你在養病才不讓你碰酒,等你把身子養好,我還真能戒了你的酒?」
「真的?」郭嘉聞言眼睛閃亮地看著蔡嫵,滿臉期盼之色沖她比手勢:「一個月五壇行嗎?」
蔡嫵臉一黑:「一壇。」
「十壇!」
「咦?怎麼還多了?兩壇!就兩壇!」
「二十壇!」
「郭奉孝!」
「十五壇!」
「最多五壇!」
「成交!」郭嘉說完就生怕蔡嫵反悔似的和蔡嫵擊了下掌。然後一臉狐狸笑地看著蔡嫵。蔡嫵咔吧咔吧眼睛,傻乎乎地瞧瞧自己的手,搖搖腦袋才發現自己又被他繞進去了,不由又氣又惱,一把撲過去捏住郭嘉胳膊內側的嫩肉,狠狠擰了下去。
郭嘉疼得齜牙咧嘴倒抽冷氣,邊可憐兮兮地求饒邊伸手護著蔡嫵生怕她一大不慎腳下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