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奔許都蔡嫵離鄉
文進聞言面露遲疑,抿著唇小聲說道:「自降三級?公子?這是不是太過了?」
蔡威轉身挑眉笑呵呵地反問:「你也覺得過了?那主公自然也這麼覺得。放心吧,他最多把我從襄陽掉到邊邊角角里。最有可能是桂陽郡,那裡路崎難行,靠近益州,天多陰霾。將士則以為此地易守難攻,多加憊懶,故而軍備鬆懈。調武職去那裡,的確是挺好的處罰。」
「那您打算……」
「哎呀,文長(指魏延)那次跟我閑聊時說他去過桂陽郡,風景很美,而且民風淳樸,除了有些地方多山多瘴,還是很不錯的一個轄所。收拾東西,準備準備吧。明天我就去主公那裡了。」
文進聽完以後不多爭辯的應諾退出,對於蔡威剛才曾說過的情緒發泄之言和形勢分析之言彷彿都未曾聽到過一樣。出得花園就又帶上一貫的溫和笑意,在不熟悉他的人看來這就是文進先生又一天操持的開始,但在青衿、紅袖這些共事過幾年的人看來,文進這種笑只能代表一件事:公子終於不蔫蔫地裝病,準備有新命令交代下來了。
而文進也確實沒出乎他們意料,三言兩語把蔡威的命令轉述清楚后,開始分派各人活計。在分派完以後,一個胸高腰細,長相嫵媚的姑娘聲音輕冷地開口:「如果真去桂陽郡,那些舞姬怎麼辦?」
文進想也沒想:「老規矩,能為所用者,留。不為所用者,是殺是散由你紅袖做主。」
紅袖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問了一句在場眾人都有疑慮問題:「公子知道景升公對他起猜忌了?他就只有這些打算嗎?」
文進眼中精光閃現,抬頭一一掃過眾人後,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危險表情,聲音沉沉地提醒:「主子的心思不是咱們能猜的。諸位,逾矩了。」
提問的紅袖身子一僵,隨即老老實實回列,跟著眾人一起退出屋子。
而在眾人走後,文進則看著後花園的方向,偏著頭,目光複雜:他現在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主子了。當初那個負氣離家的少年經過這幾年戰場磨礪,彷彿已經褪去了那些青澀情緒,變成了一塊讓人捉摸不透的沉石。不為功名利祿垂涎,不為如花美眷折腰,能忍下兄弟背叛,能忍下主公猜忌。這和當年那個箭射兄長的蔡威相比,簡直成長的太多太快,讓人跟不上他的思維及變化。
若不是今天,他親眼看到還能摔碗憤怒的蔡威,他幾乎要以為他的主子已經練成老奸巨猾百忍成鋼的那套了。當然,也正是這個會摔杯的蔡威讓他確定,他跟的這個主子確實比他主子跟的那位主子有前途。只是不知蔡威心裡到底作何打算。文進有預感,荊州這個地方,恐怕不是他們的久留之地了。
果然,在第二天的時候,蔡威請罪回來,除了帶了劉表表示安撫的賞賜之外,還帶了一封奇怪的調令:調蔡威至南陽郡擔任郡丞。文進拿著蔡威遞給他的調令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這景升公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把好好的武將調去文職,還是在南陽郡?
「公子,這……這怎麼會是南陽?南陽那裡可有一半是在張濟手上呀。主公這意思是……讓你整頓軍備提防張濟?但那也不該掉您去做……郡丞啊。」(作者註:張濟,張繡的叔父。原是董卓部下后關中長安亂后,李傕、郭汜等人不和,張濟出走,從關中進入荊州地界。)
蔡威捏著眉心瞟了眼被調令刺激的思維有些凌亂的文進:「別揣摩了,揣摩出來上頭用意又能怎樣?反正已經這樣了。」
一邊端著茶水站立的青衿在聽了前因後果以後很是不滿小聲嘟囔:「就為一個魏虎的事,這麼對待公子。我說景升公也太能疑忌了吧?」
「青衿!」文進厲聲喝斷青衿話頭,然後小心地看向蔡威,卻發現蔡威面色如常,彷彿沒聽見青衿說的什麼一樣,不疾不徐對他說:「收拾咱們府里的東西,後日帶上咱們的人啟程去南陽。」
青衿聞言嘟著嘴:「公子爺,您還真打算去赴任啊?」
蔡威一挑眉:「怎麼不去?從前軍校尉到一郡郡丞這可是陞官。不去?不是太不識抬舉了?」
「可那明明是……」
「青衿,我聽說南陽產絲,布匹不錯。而且胭脂水粉也很出名。這次不去,下次也撈不到這樣的機會了。」
青衿聞言噎了噎,看蔡威沒有絲毫改變主意的念頭后,恨恨地跺跺腳,扭身走了。
門口望風的蕭圖見青衿氣呼呼出門,有些不明所以,探頭進來正望見蔡威閑適地坐在席上,手撐著桌案假寐,一副完全不受這種「明升暗降」命令影響的樣子。蕭圖不由疑惑:「公子,咱真老老實實收拾東西走人?」
蔡威睜眼想想后回答:「不止咱們要走人走得老老實實,留在荊州所有的兄弟,甭管他現在是做火頭兵的還是做大將軍的,這段時間都得老老實實的。」
「這個昨天奉正跟我說過了。我已經告訴他們了。還有咱府里亂七八糟的眼線也已經打馬虎眼糊弄過去了。只是公子你調任南陽,赴任時咱們到底要帶走哪些人的眼線?」
蔡威眯眯眼,臉上浮現出一種堪稱曖昧和暖的笑意,只是這笑卻讓知道他習慣的蕭圖後背發寒:「全部帶走。既然有人那麼抬舉你家公子,想知道你家公子的一舉一動。那咱也不能讓人失望,得跟人好好唱好這齣戲不是?」
蕭圖癟嘴做了個奇怪的表情后,把頭縮回門外,顛兒顛兒地辦事去了。
兩天以後,收拾好一切行裝的蔡府,開始正式出發,前往吉凶未知的南陽。而與此同時,榆山的蔡嫵也正帶著行裝家人,在陽翟趕往許都的官道上,緩緩而行。
三天前,蔡嫵拜別了父母兄嫂,然後安排囑咐好戲嫻以後回到榆山。花了一天工夫收拾行裝,把能帶著的都帶著,不能帶著的都留給了郭海夫婦。郭海和周媽在聽說自家老爺進了許都以後,一面高興,一面惆悵。聽杜蘅說,那天她見到海叔自個兒在後院燒香嘀咕,說什麼:老爺夫人在天有靈,保佑公子,少夫人……什麼什麼的。具體的,她也沒聽太懂,只這老爺夫人少夫人就搞得杜蘅雲里霧裡的,不曉得郭海到底在說什麼。
不過在晚上的時候,郭海和周媽雙雙來到蔡嫵跟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沒等蔡嫵反應就跟蔡嫵磕了一個頭。蔡嫵被老兩口嚇了一跳,慌不迭的站起身要扶人起來。卻不想倆老人非常之犟,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地跟蔡嫵說:「夫人,明兒您和公子就要啟程起許都找老爺了。郭海和賤內都是兩把老骨頭,蒙夫人不棄,還想帶著我們倆人一起去許都。可許都那是天子所居,老爺在許都是要做大事的。郭海這點子能耐,在咱們榆山操持個管家還行,到了那裡,對著來往的官爺貴人郭海就是再生出一個腦袋也記住不許多禮節了。」
「夫人,許都不比咱們這兒。那裡人多事雜,一個弄不好郭海就容易給老爺得罪人。郭海在郭家呆了一輩子,不能因這點老糊塗耽誤了老爺的前程。正好,柏舟也長大了,他一直跟著老爺,人機靈,也忠心。老奴想著與其等將來出了事再讓柏舟頂上不如就現在由夫人做主,看著老奴把鑰匙信符什麼的交給柏舟,等到了許都,就讓柏舟給老爺夫人打理家事了。」
蔡嫵愣怔地看著郭海,相當詫異老頭兒這時的言論:她怎麼也沒想到老爺子會在這個時候選擇讓柏舟接班。
「海叔,您說什麼呢?就算您要柏舟接替您,您也可以跟著一道去許都啊。您跟周媽為郭家賣了一輩子命,在我和奉孝心裡您就是我們的長輩啊。這會兒您說您不去,您到時候讓我和奉孝怎麼交代?」
周媽柔和地地笑著搖搖頭:「夫人,有您這句話,我們老兩口就值了。今兒白天的時候我跟老頭子商量許久,覺得許都我們還是不去了。」
「周媽……」
「夫人您聽老奴把話說完。許都現在是萬歲住的地方,將來就是京城。京城裡做事不容易,動輒家就會得罪人。老爺是從小在我們老兩口眼巴前長大的,他那性子,我們兩口子也算清楚,不怕別的,就怕他太……夫人您也知道,咱們老爺他對朝廷上那一套板板整整的規矩,他不怎麼看得上眼。聽人家說有個罪名叫御前失儀,重則殺頭,輕則罰俸,還有些免官發配。老爺他受不得拘,我們揣摩著說不定他就是圖兩年新鮮,等過夠癮,他也就回陽翟了。」
「咱們在陽翟城的老宅還沒出賣,要是都走了,沒人看著一定得荒了。我和老頭子就想著:他年老爺覺得做官不自在,將來辭官了,回到陽翟還能有個收拾利落的家宅落腳不是?」
周媽說完就閉口抬頭靜靜地看著蔡嫵,蔡嫵幾次張口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對著這兩位,她是說:你們老爺肯定不會辭官的,他要是只想過過癮他就肯定不會叫我們去許都。還是說現在當家的不是那位萬歲爺,根本不用擔心御前失儀這事。亦或者跟老兩口說:你們老爺找個好老闆,也就是現在許都的當家人,他根本用不著理會聖上到底啥態度啥舉動。
最終,蔡嫵只好擺擺手,把兩位老人扶起來,聲音澀澀地說:「您二老讓我想想……想想。我不能真這麼扔下你們二老,讓你們去看老宅。」
郭海拿袖口擦著眼淚還欲再言,就被周媽輕輕地扯了扯衣袖:「夫人。您早些歇息。我們倆這就回去。」
然後就是第二天的時候,蔡嫵和杜若各種勸慰,各種安撫,卻還是沒更改動老兩口的心意。郭海夫婦似乎鐵了心的認為郭嘉的性子,真沒幾個主公受得了。他這官兒一定做不長久,搞不好明兒就被罷免回來了。這郭家祖宅一定得看著。說不好就能用上了。最後蔡嫵被兩口子磨得沒辦法,只好答應了老兩口的要求。臨了在老兩口一再推辭下留了不少的金銀細軟給郭海:「海叔,我留不住您,就想您和周媽以後能過得舒坦些。這些您一定得收著,不然我心裡不踏實。」
郭海這才算是沒辦法,勉勉強強地收下東西。然後拉著將送蔡嫵去許都的郭友到一邊提著耳朵交代事情去了。
而等到蔡嫵他們離開的時候,老兩口送別回去,蔡嫵就發現駕車的郭友以一種供祖宗的心態揮舞著小馬鞭,趕車趕得相當之穩,當然也相當之慢。
車裡和蔡嫵共坐的杜若抱著昏昏欲睡的郭奕,插口解釋:「這是周媽來前給囑咐的。周媽說您是有身子的人。咱寧可晚到兩天,也不能著急慌趕。萬一路上出了岔子,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就麻煩大了。」
蔡嫵聽完無奈地挑眉低笑。而一路上杜若似乎也跟得了周媽吩咐一樣,一會一句:「姑娘,您累了不?要不讓郭友緩一緩?」一會又一句:「姑娘,你餓了沒?不成咱們先停車休息吃點東西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