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討董聯盟終將成
蔡嫵聽完,一語不發地低下頭。
下午郭嘉回來,剛進門就被衝出的蔡嫵一把抱住,腦袋埋在他的肩窩處,手臂緊緊收在郭嘉腰際,聲音發悶:「還好,還好我沒她那麼笨。還好,還好你比他聰明。」
郭嘉莫名其妙。完全沒鬧清到底發生了什麼讓蔡嫵這般反應。在郭嘉看來,管休這人還頗可結交。他的事的話,他或許會移神關注。但是對於李氏,這個人現在壓根兒和他扯不上關係,她的事他就根本沒去留心過。
於是郭嘉乾脆地挑挑眉,低頭看看懷裡的蔡嫵,輕拍著她後背小聲調侃:「這麼想我?那就趕緊開飯吧。今天早上你說有新法制的葡萄釀,我可是已經惦記了一天了。」
蔡嫵聽完眼一抽,剛才的有感而發瞬間被打擊到九霄雲外,文藝情懷也被摔得粉粉碎:果然,跟郭嘉是不能玩文藝的。因為你根本摸不透他腦思維到底有多跳躍?明明上一句話能把人甜的跟溺在蜜水裡一樣,他下一句就敢把人氣的跟直接甩火坑一樣。蔡嫵和他交流時,他總會抽冷子說點不著調的、壞氣氛的話,最後被刺激到的也總是她自己。
等到晚飯,餐飯畢,蔡嫵著人把葡萄釀送上桌,自己給郭嘉斟滿,很是期待地等著郭嘉反應。
郭嘉看看酒樽里淡紅色的液體,湊到鼻子前嗅嗅,滿足地閉了閉眼睛。扭頭對著蔡嫵深情款款地說道:「阿媚,這輩子娶你是我最大的福分。」
蔡嫵心頭一跳,臉頰緋紅,剛要表示下自己的難為情,就聽下一句郭嘉就來了個:「不然我得到哪裡找這般香醇的美酒?」
蔡嫵「嘭」的一下放下酒罈,板著臉頭也不回的出了前廳。郭嘉在她身後招著手喊:「哎哎,你先別走呀,等會兒文若和志才過來,你再給加倆杯子。」
蔡嫵腳下一個踉蹌,咬牙扭頭氣呼呼地說:「沒有!你們要喝就抱著罈子湊合吧!」
郭嘉全當沒聽見低頭繼續笑眯眯欣賞杯中物。他篤定蔡嫵等會兒一定會讓柏舟把東西送來。不管平日里背著人她對他是瞪眼還是繃臉亦或者氣急了直接上手擰人。但當著人前時,蔡嫵總是笑呵呵一副和善溫婉樣子。看上去賢良淑德,端莊大方。郭嘉私下裡猜測:當年在潁陽蔡家二女善良賢惠的好名聲估計多半是這麼落下的。
晚些戲志才和荀彧來的時候,蔡嫵已經讓人送去了杯子和小菜:郭嘉是吃過飯了,可誰知道戲志才和荀彧吃沒吃?萬一沒有,到時候空著腹,被郭嘉沒輕沒重的灌一肚子後勁很大的葡萄釀回去,那下次見面,高翠和唐薇不逮著她埋怨一頓才怪呢。
而在里廳,戲志才和荀彧落座,戲某人看著開了封已經下去了快一半的酒罈,大為不平地對著荀彧說:「你說有他這樣的嗎?請的客人沒來,他自己倒先喝上了。」
郭嘉抬了下眼:「你算哪門子的客人?我就是給你留著,你能喝多少?」
戲志才眉毛一挑,毫不客氣地把罈子抱到自己懷裡,沖著郭嘉荀彧宣告:「這壇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荀彧聞言莞爾,輕踢了踢戲志才,示意他往邊上靠靠,自己則靠著人坐下后說道:「先別鬧了,說正事。」
郭嘉眨眨眼,不解地看著荀彧:「還有正事?什麼正事?」
荀彧無語:敢情你這個時間點請我們倆來不是為了正事,就是為了品酒?
卻聽戲志才那頭邊倒酒邊頭也不抬地回答:「譙郡曹公曹孟德在陳留起兵了。」
「什麼?陳留起兵?所為何事?」郭嘉直起身子,眼盯著戲志才問道。
荀彧在一旁微笑回答:「孟德公號召各鎮諸侯並起,討伐董卓。」
郭嘉握杯子的手一緊:「可有人響應?」
「所召諸侯共十八路之多,冀州牧韓馥、兗州牧劉岱、勃海太守袁紹、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還有濟北相鮑信均已響應,只是豫州刺史孔伷、河內太守王匡、后將軍袁術、奮武將軍公孫瓚等還未表態。山陽太守袁遺等人態度曖昧,很是模稜。」戲志才嗅著酒杯,回答的字字清晰。要是蔡嫵在這兒,肯定會特佩服他腦瓜的記憶力,他到底是怎麼把這麼多人這麼多籍貫官職啥的記清的?她怎麼就沒這個本事呢?
郭嘉眉頭微蹙,轉著酒樽淡淡重複:「十八路啊……」
戲志才冷笑一聲,面露嘲諷。只是看了看一邊荀彧,什麼也沒說,仰頭給自己灌了一杯。
郭嘉見此扭頭看著荀彧:「文若怎麼看?」
荀彧垂眸,良久才似嘆息一般輕輕說道:「總還是有希望的不是?」
「哼,一群各懷鬼胎的烏合之眾,能成事才怪!」戲志才撂下酒杯轉看著荀彧,口氣有些發沖。
荀彧既不生氣也不爭辯,依舊聲音溫和:「我知道……可是還沒開始就妄下結論未免有些武斷。」
戲志才聽完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扭過頭去。郭嘉拄著腦袋看著荀彧:「文若,可曾想起蘇秦?六國相印在手尚不能讓諸國合力抗秦,更妄談如今這半成不成的討董之盟了?或許先是還能齊心一力,但等攻下幾座城池后,各鎮諸侯因利起爭,各自保存實力,誰還會真正在乎討董之事?」
荀彧眼睛一黯,語氣極輕:「總會有人的……總會有人真正儘力討董……」
「乒」的一下,戲志才把杯子墩在桌案上,把酒罈往荀彧面前一推:「你個死心眼兒的你氣死我了。給我倒上!」
郭嘉見此,眸光一閃,也跟著過去湊熱鬧:「我的,我的,還有我的呢。」
荀彧瞧著自己面前的酒罈,又看看身前的兩位好友,低頭一笑,沉默地斟起酒來:其實這樣轉移話題也不錯,他們一個個心裡明白,卻誰都說服不了誰,再繼續僵持,也不過是多說無益。
晚些的時候,蔡嫵派杜若來看看前廳情形,杜若探著身子往裡掃了一眼以後,眼角抽搐著回去復命。
蔡嫵奇怪地問:「前面怎麼了?」
杜若表情古怪,出了給「六」的手勢給蔡嫵:「已經送進去這些。我瞧著姑爺和兩位先生都夠量了。」
蔡嫵愣愣:「文若先生也醉了?」
杜若點頭:「已經倒了。剛剛姑爺和戲先生正把酒高歌,杜若過來的時候姑爺正和戲先生爭執節拍的事,姑爺說戲先生唱錯調子,戲先生覺得是先生打錯拍子。」
蔡嫵表情漂移了下,她想起上回郭嘉醉酒玩完音樂的事了:那天郭嘉喝得踉踉蹌蹌地被柏舟架回家,蔡嫵一見怒上心頭,直接讓柏舟把人送到書房去了。結果郭嘉迷迷糊糊睡到後半夜在書房榻上醒來,摸摸身側,發現少了點什麼。疑惑地睜開霧蒙蒙的眼睛,看看四周后帶著未醒的酒意來到他和蔡嫵的新房那裡。可憐兮兮地拍拍門,見裡頭人沒有反應,郭嘉很是委屈。讓柏舟取瑟架在蔡嫵門前,一首纏綿悱惻,極盡愛慕的《鳳求凰》愣是被他彈得了如《將軍令》般鏗鏘激越,偏偏他唱詞卻還是《蒹葭詞》。
蔡嫵先時心裡還挺氣,結果聽到這個以後直接開門,一把把人拽了進來:太丟人了!這半夜三更,夜深人靜地,他來這麼一出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擱放現代,他這舉動怎麼也得給個擾亂公共秩序的罪名;可惜在東漢沒這名目,蔡嫵只好自認倒霉。以後郭嘉喝再醉,她也不敢把他關門外讓他睡書房了。
只是這會兒,聽杜若意思,好像還得加上一個一樣不在調上的戲志才,那前廳處方圓百步之內都是噪音污染了。也難為荀彧居然能在廳里睡著了。
蔡嫵扶著額頭,聲音微弱地吩咐:「把廚房備的醒酒湯送過去吧。等喝完后讓海叔派人把兩位先生送家裡去。」
杜若點點頭,轉身出門。
等一切弄妥。送走戲志才和荀彧后,郭嘉自己喝了醒酒湯晃晃悠悠地進了房間。蔡嫵聞著撲面而來的酒氣,不由皺眉,端著碗茶給郭嘉:
「這是喝了多少?這麼大人怎麼沒輕沒重的,不知道自己還在吃藥啊?這麼折騰你不嫌難受?」
郭嘉眼睛霧蒙蒙地撐著牆,推手拒了茶,一頭栽在榻上。胡亂扯扯衣帶,聲音含糊:「文若有心事,我和志才怎麼能不作陪?」
蔡嫵愣了愣,又是心疼又是無奈,走過去邊幫脫郭嘉衣服邊小聲嘀咕:「那也不能這麼個灌法。你不知道那酒後勁大呀?唉,你……先別睡,奉孝……把衣服脫了再睡……」
郭嘉哪裡還聽得見,早眼睛一閉會周公了。留下蔡嫵對著榻上人無語瞪眼。
等第二天郭嘉醒來后,見到自己身上被換的中衣,眼睛閃了閃,按按額角,撈過外袍穿上,不待熟悉就去前廳找蔡嫵。把昨日戲志才說的消息透露給蔡嫵。
蔡嫵聽完眼睛忽閃偏頭想了想:拜『三英戰呂布』這種羅貫中所書的有名事件所賜,她倒是記得有討董一事,可惜具體的細節忘了。只知到最後討董聯盟莫名其妙解散了。
郭嘉見她沒說話,笑著問道:「奮武將軍公孫瓚亦在受召諸侯之中,你覺得你那位故人會不會勸他應召?」
蔡嫵咬著手指,思考了下最終搖頭:「我不知道。他在我記憶里還是那個溫潤穩重的管哥哥,我不知道戎馬歲月會把他變成什麼樣,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自己從軍時的初衷。」
郭嘉低頭輕笑,語氣帶著興味:「我是很想看看幽州這次會不會出兵呢?」
——
北地年末,積雪漸積,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
滿野之中,北風凌冽,早間日頭照上黃草白霜,顯得一片蒼涼。荒野遠方,一張「公孫」字帥旗下布置著如繁星般的帳篷,錯落有致。個個依照地勢而居,幾乎無有兩營毗鄰。中間的道路如漁網一般,串聯有秩,將各個軍寨連在一起。各營帳外的守衛的士兵不時倒換著握刀的手,往手裡哈著熱氣。此時早議已畢,他們等會兒就可換班用飯了。
曾被蔡嫵兩口子議論到的管休,則是在議事後被公孫瓚留下了帥帳中。
公孫瓚遞給管休一封書函:「譙郡曹公邀我幽州出兵討董,仲儀(管休的字)之意如何?」
管休展開竹簡,飛快地瀏覽完畢,又雙手呈還給公孫瓚。思考了下公孫瓚的問話不緊不慢地答道:「董卓進京后橫徵暴斂,自行費立,倒行逆施,早已是人心盡失。今番曹公號召討董,自是順應民意,主公可應召出兵。」
公孫瓚微微一愣,然後笑道:「師弟玄德亦是如此勸我,只是如今大軍在外,與鮮卑對峙。幽州哪裡能抽出餘力討董?」
管休微微一笑:「主公此言岔了。今番討董,幽州不在乎出兵多少,而在乎意態如何?哪怕主公只遣一人前去,會盟諸鎮諸侯也是無話可說。說不定等克城分利時,他們還會感激主公並未親身前往呢。」
「你說本將不必親往?」公孫瓚詫異地問道。
管休點點頭,很溫潤地笑道:「主公身兼幽州安危重任,每日案牘纏身。便是想要親去也是時不我允,有心無力。」
公孫瓚聞言愣了一下,接著朗笑出聲:「好一個案牘纏身,有心無力。仲儀之言隨和玄德有些出入,結果卻居然能不謀而合?實在一樁巧事。」
「昨日玄德向我請命:自願領兵三千前去會盟。我已然答應他了。只是玄德雖與我有同門之誼,但終究不算幽州所部,討董會盟,還需一位我部將士在場方能顯示我幽州誠意。仲儀那裡可有合適人選?」
管休低頭沖著公孫瓚長身一禮,面色嚴肅,語態陳懇地說道:「休以為趙雲趙子龍可堪此任。」
公孫瓚看著管休擺手笑道:「子龍嘛……到底年輕,恐怕難堪此……」
「主公!」管休豁然抬頭,有些心急地爭辯:「主公若是覺得趙雲年輕,恐其辦事有失;可遣一老成穩重之人隨其前往,提點左右。」
公孫瓚皺皺眉頭,卻沒見生氣,只是看向管休耐心說道:「仲儀,非是我不信你。而是此行關係重大,子龍他……畢竟資歷尚淺,派他前往確實不合適。」
管休低下頭,拳頭暗暗握緊:又是這樣!又是這樣!這都多少回了?每次他一向主公舉薦義弟,主公就以他年輕為由,千般推拒。他怎麼就光盯著年齡、資歷?不去看看他的才華,不願給他一個機會呢?
強忍著心中憤懣,管休開口平靜問道:「那以主公之意,誰去合適?」
「田楷吧。讓他隨玄德前去討董。」
管休咬咬牙,終於還是應諾領命,準備去給田楷傳話。只是行禮告退時,聽公孫瓚笑意盈盈問了句:「仲儀是建寧間生人吧?為何尚未婚配?」
管休心裡「咯噔」一聲,轉過身面色如常,袖手答道:「昔日冠軍侯有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休不才,願效前人之志:鮮卑不滅,不敢言家。」
公孫瓚笑著搖搖頭,帶著長輩對晚輩的賞識提點:「到底是年輕,這世間哪有什麼這個不成
,那個就不幹的事。成家立業本是人生大事,鮮卑不過時寇耳,何須仲儀如此費心了?算了,看你這樣子估計也聽不見我的話,等回去后,有時間多去將軍府走走吧。續兒那小子自從上次比賽射箭輸給你以後,一直不服氣的很,正想著怎麼扳回一局呢。」
管休暗舒口氣,笑了笑,不著痕迹地轉移話題:「大公子師出名門,習射功夫已是常人難及。休上次勝出,不過僥倖。若是再比,管休恐怕就要丟人現眼了。到時候主公再認為管休之才,不過了了,難堪大用,那管休豈不吃虧?」
公孫瓚聽完哈哈大笑,笑完手指管休:「這全軍將士中,能和本將如此說話者也就只有你管仲儀一個了。」
管休低頭,不駁不辨:「那全賴主公抬愛。管休才敢如此放肆。」
「你要是還算放肆,這天下就沒有穩重人了。行了,不耽誤你了,你下去吧,把田楷叫來。」
管休沉聲應諾。行禮后,緩步退出帥帳。
在出門后,管休仰頭看著遠處滿野,閉眼深吸一口氣:剛才那話,隱隱透著招婿之意。讓他去將軍府和大公子切磋是假,讓眾位夫人暗中相看女婿才是真!公孫府中,光待字閨中,雲英未嫁的小姐就有三四個,主公那裡作這種打算實在也算情理之中。
只是一想到娶妻,管休的手不自覺地放在腰間:那裡是有綉著「平安」「祥順」字樣的錦囊,因為貼身保管,愛惜有加,七八年下來竟依舊整潔光亮。
管休眯眼,轉向南方,垂著眸輕輕嘆息一聲:也不知道她這些年過的怎麼樣了?夫婿對她可好?可還……記得他這個……管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