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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潁川謀士聞聲動

  一個帝國最高統治者的死亡意味著什麼,蔡嫵並不十分清楚。但是靈帝的死亡意味著什麼,蔡嫵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不管是她僅存不多的上輩子記憶還是這輩子郭嘉曾給她的分析,都在證明著一件事:天下要亂了。


  喪鐘敲過的當天,荀彧和戲志才就造訪郭府。


  三人直接進了郭嘉的書房,蔡嫵看來訪二人面色凝重,很識趣地遣散書房周邊所有下人,只留柏舟一個在距離書房十幾步遠的地方靜立,即防有人忽然闖入也防裡面叫人。


  書房裡三人對坐,一陣沉默后,郭嘉看著荀彧問道:「公達還在洛陽?」


  荀彧無聲地點頭。


  「讓他回來!」


  荀彧以手撐額,閉著眼睛無奈地搖搖頭:「來不及了。洛陽九門已閉,大將軍不但徵召各府縣募兵,他還著令丁原、董卓將兵入京。洛陽要大亂了。」


  郭嘉偏頭皺眉,好像在思考什麼。


  戲志纔則嘆息一聲:「公達可曾來信說過此事?」


  荀彧搖頭,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戲志才:「這是從他那裡收到的最後一封書信。四月份時隨著叔父的送葬隊伍一道帶來,信里只說他懷疑今上已經病危甚至可能已經駕崩,只是十常侍和何大將軍互相牽制,都瞞而不發罷了。」


  戲志才皺眉接過信后快速得瀏覽過,又轉遞給郭嘉。郭嘉看完,拿手撣了撣信,轉臉對身邊兩位好友說道:「公達算是猜對了。看咱們大將軍現在模樣,已經耐不得性子,要早早往閻王殿里闖嘍。


  「奉孝是說大將軍會事敗?」戲志才轉身發問。


  「你要是十常侍,看到大將軍如此動作,你會怎麼想?」


  「先下手為強。」戲志才說完摸著下巴,「只是路上那兩位不好辦了。」


  荀彧面有憂色,苦笑一下:「只怕到時候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呢。此番帝崩,亂的恐怕還不止洛陽。潁川四戰之地,若有兵禍,必是首當其衝。荀家潁陰望族,恐會樹大招風。」


  戲志才偏頭看著荀彧:「若果真如此,文若如何處之?」


  「真如此,也只能舉族而遷以避禍事了。你們二人是如何打算?」


  郭嘉屈肘柱額,撐在案上,長眉一挑:「嘉母服未出,自然是待在陽翟。」


  戲志纔則直接答覆:「自然是等著,看著。說來奉孝離除服也不遠了吧?別到時候你我都走了,他連個一起喝酒的都找不著。」


  郭嘉「切」了一聲,鄙視地看了眼戲志才:「沒了文若幫著,你以為你喝酒是我對手?」


  戲志才滿是不服回視過去:「你可以到時候試試看。」


  郭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不屑道:「那你也得有讓我試試的斤兩。」


  戲志才一挽袖子挑釁地看著郭嘉:「你當你是誰?」


  荀彧看著眼前已經轉換話題開始爭吵的好友,萬分無奈地搖頭而笑:能從家國大事上瞬間討論到拼酒上,這兩人也算是各自能耐了吧。


  晚上的時候,郭嘉跟蔡嫵說起此事,並提醒蔡嫵:說不定荀彧唐薇他們家哪天就搬離潁川了,蔡嫵最好有個思想準備。


  蔡嫵眨眨眼,偏著頭問郭嘉:「那萬一真的起了戰事,咱們家搬不搬?」


  郭嘉特乾脆地回答:「搬!當然要搬!我連搬的地方都看好了,就在城外的榆山,風景不錯,還很清靜。你不是說你從小最想在看回海上日出嗎?這回咱們先看看山上日出也不錯。」


  蔡嫵聽完就無語了:這也算是搬?您老就是把家從城裡挪到城外而已,你那充其量算貓起來隱居,跟搬家完全兩碼事好吧?

  不過她倒是沒反對郭嘉的這個點子,就安全而言,相對她模糊到已經不知道潁川到底有沒有戰事的記憶,她還是更願意相信她自己身邊這位現成的局勢分析師。郭嘉說話辦事總帶著一股漫不經心,但和他相處時間長的人都能感覺到這人其實很可靠,很有譜。雖然他遇事的解決方式大都有些出人意料,但不得不承認他這些方式收穫的效果要比常規方式好上很多。
——

  八月份的時候,蔡嫵沒收到唐薇要搬家的消息,倒是等來了何大將軍的死訊,還有袁術那個「二貨」火燒東西兩宮的消息。蔡嫵得知何進死訊后,一臉難以置信表情的看著郭嘉:她知道何進要死掉不奇怪,但是郭嘉知道他會死這個就比較邪門了。就靠著荀攸的一封書信和荀彧後來提供的信息他就敢做出這種斷言,不是他有做情報特務的天賦就是他乾脆生了一張特損特準的烏鴉嘴。


  郭嘉對蔡嫵這種詭異的視線則完全沒有察覺,人家對何進死不死完全沒有絲毫興趣,他那會兒正很認真地在那裡掰著手指頭算除服的日子。蔡嫵瞧著這樣的郭嘉只覺眼角一抽:不,我絕不相信眼前這人有什麼邏輯推理天賦,他最多就是張烏鴉嘴,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而郭嘉的那些朋友則似乎也料到此事,一個個表現的無比淡定,連要搬家的荀彧都沒有要動身的意思。但沒過半個月,出了件讓這些人淡定不能的事:董卓進京了。人家不光進京了,人家還把執金吾(丁原)給殺了。人家不光殺了執金吾,人還把皇帝給廢了,人家不光把皇帝給費了,人家還另立了新帝。


  這下全國士大夫陣營都跟炸了鍋一樣,哪兒哪兒都有罵董卓的清流名士、忠漢直臣:廢立之事豈是兒戲?你當皇位是你們家開的鋪子,想讓哪個管就給哪個管?這般倒行逆施,你就不怕哪天遭雷劈嗎你?


  潁川這個以後的謀士窩此時更像是真正啟動一樣,郭嘉的朋友里,先是辛評離開,去投了現任渤海郡守袁紹,沒半個月,一封書信過來,把弟弟辛毗也叫了過去。辛毗臨行前專門來看了趟郭嘉,替他哥把信轉交給郭嘉,郭嘉打開一看,信里意思大體是:本初公重賢愛才,可為明主。奉孝若是除服後有入仕之心可先來投奔。評於冀州恭候惠臨。


  郭嘉看完信眉毛一挑,眯眼笑呵呵地回復辛毗:到了後跟你哥說,信我看了,他的建議我會考慮的。


  辛毗點點頭,滿意的離開。


  然後緊接著不久,郭圖來跟郭嘉告別:這位同樣要離開潁川去投奔袁紹。蔡嫵看著跟著夫君一道來辭別的孟珊,只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就算是交情平淡,三年下來也會有些真情實感在。何況這次告別,誰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上面,沒準兒就是永別了。


  書房郭嘉和郭圖說話,正廳就是孟珊和蔡嫵傷情。孟珊拿帕子擦著眼淚,頭一回來了蔡嫵的手,推心置腹地說:「跟你處了這幾年,眼看著要走了,說實話我還真有些捨不得。」


  「眼看著你們府上就要除服了,你和奉孝也該圓房了吧?我這當姐姐的跟你透句心裡話:男人打一開始就該抓在自己手裡,不讓一旦放出去,心就回不來了。趁著他還稀罕你的時候,抓緊生個孩子傍身,否則將來後悔就晚了。」


  蔡嫵被噎了噎,還沒來得及難為情一下,就被孟珊滿臉憂切捏了下手,只好對這經驗之談陳懇地點頭。


  孟珊算是放下心來,和蔡嫵絮叨了不少離愁別緒后才不甘不願地跟隨郭圖離開。


  郭嘉和蔡嫵送兩人出門,回來的時候,郭嘉摟著蔡嫵肩膀問:「她跟你說了什麼?怎麼眼還紅了?」


  蔡嫵扭頭抽了一下鼻子,眨了下眼實話實說:「她讓我防著你。」


  郭嘉輕咳一聲,一手扶額,表情可憐兮兮地哀嘆:「早知道不該讓公則進門了。他夫人會把你帶壞的。」


  蔡嫵嗔他一眼:切,誰帶壞我還不一定呢。人家孟珊和你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郭圖孟珊離開半個月以後,十月初四,郭府燒了最後一期孝期紙后準備洒掃除服。


  除服那天,蔡嫵很早人就起來,在收拾利落,吃了早飯後,給董信布置完一天課業,就開始指揮眾人忙前忙后。等所有一切都弄順絡都到半下午了。一干下人管事在正廳外,排排站好,就等著給除服后的家主見第一次禮了,結果要受禮的正主不見了。蔡嫵拉著柏舟少年在郭嘉來來回回尋了幾遍也沒找到人。正疑惑郭嘉人哪去了時,柏舟聲音微弱地在一邊提示道:「主母,您說先生會不會跑去酒窖?」


  蔡嫵面色一黑,手攥著帕子狠狠握了握,邁開步子沉著臉就往酒窖方向走。邊走邊咬著后槽牙跟柏舟說:「跟管事們傳個話,就說今兒你家先生有事,讓他們明日再來見禮吧。」


  柏舟眼角抽搐地點頭應諾,心裡一個勁兒地冒冷汗:主母這臉色,看來不太妙啊。但願先生不會遭殃。


  蔡嫵氣呼呼地跑到酒窖的時候,一掀木板:咦?人不在,酒倒是少了四壇。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蔡嫵轉身又往郭嘉書房去:看原來他書房裡存過酒罈子,估計這位還真有在書房縱酒的習慣。


  等蔡嫵到郭嘉書房門前的時候,還沒推門就聞到了崑崙觴和葡萄釀的香味。


  蔡嫵眉一皺,一腳把書房門給踢開了,然後她就看到一幅讓她火大的情景:郭嘉這身子還在調養期的人竟然完全忘記自己還在吃藥,就這麼半靠著桌子,斜卧在地上棄杯而灌。外袍的腰帶束袖都被他丟在一邊,衣襟半敞,露出裡面的中衣,前胸被酒水打濕。跟前四個酒罈更是同時開封。整個屋裡都瀰漫著一股酒香。十月的天,早就是轉寒,幾天前的雨里還夾雜了小雪粒,他就這幅打扮,不冷著才怪呢。


  「郭奉孝!」蔡嫵嗓門一提,語氣里夾雜著火氣地沖郭嘉吼了一聲。


  郭嘉聞聲轉頭,面色不變,眸子清澈的看向門邊蔡嫵,瞧著完全不像喝過酒的人。


  蔡嫵卻氣得咬牙:兩年窖藏的崑崙觴少說也是四十度,擱在這會兒絕對算是高度酒,他居然還整這表現,只能說明郭嘉酒量不淺,同時也意味著他以後沒了孝期約束,更能折騰。


  蔡嫵三兩步走到郭嘉面前,氣呼呼地看著郭嘉,聲音有些沖地發問:

  「原來你知道今天除服啊?把那麼多人晾廳外頭很好玩嗎?讓人這麼著急找你很有意思嗎?」


  「不好玩。沒意思。」


  郭嘉搖著頭,眨眨眼,支起身子湊近蔡嫵,一股蔡嫵非常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酒香夾雜著郭嘉身上特有的葯香,聞起來有股別緻的味道,很有安心感。


  蔡嫵卻不理他的欺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沒意思你還干!」


  說著轉身拎起一個酒罈,眯眼看著郭嘉,聲音壓低:「這東西就好到讓你這麼不能忍?」


  郭嘉向後一撤身子,警惕地瞧著蔡嫵,這語氣聽著怎麼不太對頭呢。


  蔡嫵直接一收裙裾坐在了地上:「你不是想喝嗎?我陪你!」話音落地就提起酒罈學著郭嘉剛才的樣子仰頭灌酒。


  郭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指指旁邊的坐席:「地上冷,你坐……。」


  蔡嫵停下動作,口氣特沖地打斷:「冷也有你陪著。不坐!」


  郭嘉噎住:他夫人這個人平時很和氣,也很少發火,但她只要一發火絕對有人倒霉。嫁來郭府近三年,他只見過兩次,第一次時是新婚頭一天對著他兩個侍妾,第二次估計就是今天了。


  郭嘉轉轉眼睛,正想怎麼樣才能平息下自家夫人的怒氣,


  卻見蔡嫵忽然放下酒罈,笑得特別燦爛地跟郭嘉說:「既然今日酒已開封,夫君何不與妾身共飲呢?」


  郭嘉聽得這樣的稱呼,後背一麻:一般蔡嫵叫他夫君時,基本沒好事。


  蔡嫵那頭卻特別真誠地眨著眼,相當體貼相當溫柔的問郭嘉四壇酒夠不夠,要不要她讓人去取幾壇來。


  郭嘉聽完先是眼前一亮,緊接著想到蔡嫵這種算是魔化的狀態趕緊連連擺手,示意不用不用。


  蔡嫵滿意的點點頭,拿罈子乾脆的仰頭灌酒。


  郭嘉無言地看著蔡嫵,猶猶豫豫地拿起自己的那壇,只是喝的不多,偷眼蔡嫵反應的次數卻不少。


  等他估摸著蔡嫵酒差不多下了多半壇的時候,立馬放下酒罈,拉了蔡嫵胳膊,說了一句他從不曾想過會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別喝了,阿媚,再喝就醉了。」


  蔡嫵小臉紅撲撲地看著郭嘉,思維早沒了剛才的清晰,搖頭晃了晃腦袋才說道:「那就讓杜若去準備醒酒湯。」


  郭嘉嘴張了張,不得不承認,蔡嫵這話答的太有他平日風格了。


  而在門外,柏舟已經找來書房,知道蔡嫵和郭嘉都在裡面后就沒有進去。杜若也隨後過來,兩人就守在書房邊,完全不知道裡面已經是一團混亂。


  蔡嫵在賭氣般的喝完一整壇以後,開始還能憑著神智勉強壓制住醉意,絮絮叨叨地數落郭嘉的放鴿子行為。可等酒的後勁兒上來后,蔡嫵就覺得自己眼前東西不老實,總在晃晃悠悠,想抓著身邊郭嘉穩一穩,老也抓不著。


  郭嘉拉下蔡嫵胡亂揮舞的胳膊,叫了好幾聲后也沒見蔡嫵像平常一樣反應,仔細一瞧,蔡嫵眼神已經有些迷離。


  只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哭笑不得過:他夫人這是……醉了?他記得她說她酒量還可以的。怎麼今天就……話說當年成親他就是怕她醉酒才會以水代酒,這會兒孝期是過了,可人都醉成這樣了。暈乎乎的還怎麼弄?

  再仔細一看蔡嫵拿的那壇,居然是葡萄釀。一罈子這個灌下去,就算是他也得掂量點,她怎麼就當白水一樣給喝了呢?這這……搞半天,除了花草,他夫人蔡嫵醉酒也一樣頗為棘手。


  那邊蔡嫵在被郭嘉抓住以後,則像忽然找了個不晃悠的倚靠一樣,直接把腦袋歪了過了來。臉埋在郭嘉衣料了蹭了蹭,指指地上的罈子,聲音已經不太利落:「我還要,那個甜的。」


  郭嘉滿是無奈地搖搖頭,趁著蔡嫵不注意把幾個酒罈踢遠了些,回頭對蔡嫵輕聲哄道:「聽話,不能再喝了。」


  蔡嫵不滿地嘟起嘴,轉身看著郭嘉,小臉紅撲撲,眼睛閃亮亮,像發現什麼寶貝一樣,一把摟住郭嘉脖子,然後縱身一撲,郭嘉猝不及防,倒退兩步撞到桌案,桌案上一個酒罈直接從上面滾了下來「啪」的一聲摔碎。


  外面柏舟和杜若聽到動靜,皆是一驚。


  杜若轉看著柏舟:「姑爺酒量如何?」


  「我看酒窖也就少了四壇,以先生酒量應該沒問題。」


  「那他酒品如何?」杜若緊接著問道。


  柏舟表情漂移了下: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主要是先生每次喝醉表現都不太一樣,有時是老老實實睡覺,有時是拉人顛三倒四,也有時是醉酒後就折騰花花草草。


  杜若見此也不再繞彎子,直接問道:「你說姑爺醉酒會不會打人?」


  柏舟一愣,看了看書房,回過頭不甚確定地說:「應該……不會吧?」


  可惜他話音剛落,裡頭又是「哐啷」一聲,不曉得是什麼碎了還是什麼倒了。


  杜若柏舟對望一眼,都緊張地看向書房方向。


  柏舟輕聲問杜若:「要敲門不?」


  杜若猶豫,最終以商量的口氣答道:「要不,敲敲看?」


  柏舟點頭,一副慷慨赴義模樣地湊上前去,到門前手一抬,像想到什麼一樣遲遲沒敲下去,而是謹慎地推開一條縫隙。


  然後他就看到一副讓他咋舌的景象:他家主母直接把他家先生撲到在地,整個人壓在他家先生身上,表情認真,神態嚴肅,小手正不規矩在跟他家先生的衣帶糾纏。他家先生則面色古怪,一手被卡在倒下桌案的縫隙里,想抽抽不出來;另一隻手則在主母肩膀處,也不知道是要推主母還是要摟主母,反正動作很是彆扭。


  柏舟咬著嘴唇,紅著臉強忍笑意帶上門,轉身拉著一頭霧水的杜若就往外走。他發誓:他一輩子都不要讓先生知道他看到了今日情形,不然他會被先生整死的。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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