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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質問

  陳易冬一路開車回陳家,到家門口的時候,看見陳苑的車也停在家門口。


  他才進家門就察覺氣氛不太一樣,陳苑坐在餐廳里的大理石桌旁低頭吃面。陳母守在一邊,雙臂疊放在桌上,一臉慈愛地看著她。聽見他進門的聲音,陳母往這頭瞥了一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又平淡地收回去。


  陳父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看見他后就笑了:「易冬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忘了今天是你姐姐的生日了……」


  陳易冬喚了聲爸,低頭換鞋的時候心中一陣搜索,這才想起今天是陳苑的生日。


  陳母坐在那裡,冷冷地笑了一聲,「他現在心裡就只有那個女人,哪裡還想得起自己姐姐的生日,今天回來,怕是來興師問罪來了。」


  「孩子回來就好了,你又在那裡瞎說些什麼。」陳父有些不悅地看了陳母一眼,合上手中的報紙,吩咐阿姨給陳易冬也煮碗面。


  陳易冬換了鞋走到餐廳,在陳苑的對面坐下,她低頭喝湯時拿眼角看了他一下,眼神依舊平淡無痕。這麼多年,她的性格陳易冬再清楚不過。他們都一模一樣,無論內心有何種想法,表面也看不出一絲波瀾。


  阿姨將面端了上來,陳易冬低頭擺弄著那碗面,卻也沒有動筷子。


  陳母看著他的這幅樣子,心裡又忍不住來氣了,剛想張口說些什麼,卻被陳苑用手按了一下,她抬起頭對陳易冬說:「我們上樓去一趟吧,我有話對你說。」


  說完她就起身推開椅子朝樓上走去。


  陳易冬靜默了幾秒后,也站起來跟了上去。


  推開陳苑結婚前住的那個房間,她正站在梳妝台前,聽見聲音后就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開口:「你今天回來一定不是因為記得是我的生日吧?」


  陳易冬扶著門沿,也沒否認,只是嗓音清冷地說:「母親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嗎?」


  「知道又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陳苑對著鏡子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居然慢慢地笑出一聲,「看著你心上人受委屈了,這麼急著回來要給她討回公道?」


  其實陳苑一貫守禮克己,極少如此刻薄,從小待他這個弟弟也是一直很溫柔謙讓,可是偏偏這次針對清歡的事情卻這樣一種態度,感覺像是變了一個人。


  陳易冬在原地站了幾秒,才緩聲說:「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陳苑看她片刻,轉身做到梳妝台前,這裡還保留著一些她平常用的保養品,她手指一瓶瓶地指過去,然後在其中一瓶上頓了一下,說:「過分?陳易冬,你不覺得你這種棄家族於不顧的行為才是真正的過分嗎?當然,如果你只是玩玩,沒關係;如果你是認真的,我勸你最好打住了。」


  陳易冬看了她一眼,然後忽然冷笑了一聲問:「所以你現在是以家長的身份在管我?」


  「不然呢?」陳苑轉頭看他,語氣十分平靜,「結婚前你喜歡怎麼玩兒都可以,是誰我們也可以不管,甚至結婚後你還想繼續我們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你就是不能和她結婚,陳家的兒子,結婚的對象必須是門當戶對的。」


  陳易冬頓感荒謬至極,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來,然後低頭整理袖口。他穿衣服向來一絲不苟,任何細節都不放過——襯衫袖口、薄衫袖口,一層層都理好后,才抬頭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希望我的婚姻和你一樣?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你同樣也希望發生在寧靜的身上?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對寧家的報答方式?」


  陳苑猛地轉頭看著他,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壓低聲音,「陳易冬,你知道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過分?」陳易冬唇角彎一下,淡淡道,「才這樣你就受不了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你自己心裡難道不清楚嗎?你不是把寧靜當作自己妹妹一樣嗎?說出這樣的話,你就真的一點都不覺得愧疚?」


  陳苑下頜緊繃,一下像是被戳到最難堪的傷疤。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歡的人,誰不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可是她不是不諳世事活在夢幻里的小女孩,也不是追求柏拉圖精神戀愛的小姑娘。她也虛偽,她也世故,她也會算計,她也會比較。如果要她拋棄現有的一切,權力地位,金錢財富,父母親情,只為了所謂的愛情,那麼等激情退卻后,自己還剩些什麼?

  這麼些年了,身邊不是沒有勇於放棄一切去追逐愛情的例子,可是真正經受住時間考驗的,又剩了幾個人?


  所以當初她選擇了聽從家裡的安排,選擇了自己該選擇的人,而不是衝動地和那人一起離開,而自己也一直堅信,那時的選擇是沒有錯的,歸根結底,家族才是她賴以生存的根基,沒有了家族,她陳苑將什麼也不是了。


  於是陳苑淡淡一笑便恍如沒聽見這番話,只是平靜地說:「你大可以堅持你自己的想法,也盡可以繼續置家中的人於不顧,至於我們想要做什麼,想對誰做什麼,同樣你也管不了。」


  「我不會再允許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第二次,你們如果要繼續下去,也別怪我翻臉。」陳易冬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還念著點姐弟的情誼,就別逼我。」


  說完后他很快轉過身去,望向窗外樓下偌大的草坪,銀杏樹上的葉子落了半地,鋪在草地上,像是一夜之間就從炎熱的夏季跨入了秋季,世界突然變得很靜寞,什麼都不必再說。


  陳苑站在原地,聽見他的腳步聲迅速下了樓出了院子,聽見他的汽車發動,很快離開。她望向窗外,一陣風刮過,幾片葉子從樹上落了下來,她感覺自己的心也像那些葉子,乘著秋風從高高的樹上晃晃悠悠飄下去,前所未有的疲憊。


  陳易冬下樓時只和陳父打了聲招呼后就離開了,並沒有喚陳母一聲,氣得她拿起桌上的遙控器就狠狠地扔在地上泄憤。


  陳父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孩子大了,想要幹什麼就由著他去吧,也不知道你做這麼多到底有什麼用,反過來還和兒子鬧得這麼僵.……」


  「你那兒子脾氣比你還倔,我看他是鬼迷心竅了,繼續由著他還不知道要捅出些什麼簍子來,上次慈善晚會的時候,寧靜的母親愣是一句話都沒和我說過,引得那些好管閑事的人在我背後議論紛紛,我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破了。」


  陳父倒是笑了,「這有什麼好氣的,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說就去說什麼,你還管得過來?」


  陳母氣得不輕,「你以為我真在乎那些人說什麼?我還不是怕把寧家得罪狠了對你有影響嗎?那年的事情要不是寧家,我們能這麼平安抽身出來嗎?還有這次的提干,你還想不想往上走了?」


  陳父嘆了口氣,「當初確實寧家幫了我不少,但是易冬確實不喜歡寧家的那丫頭,我們也不能太勉強他,如果寧家需要,我們可以在別的地方補償他們,孩子一輩子的幸福,還是要慎重一些,別太罔顧他的意願,強扭的瓜不甜。至於提乾的事情,我基本上不再去想了,有時激流勇退,也未必是件壞事……」


  「激流勇退?有時你想退也不見得別人就會讓你退啊,」陳母冷笑了一聲,「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防範於未然,人家寧靜多懂事的一孩子,人漂亮不說,家教又好,這些年來對我們一直都是尊敬有加,從來沒有拿過喬,這麼好的孩子錯過了可不可惜?更別提多了寧家這一道保險,以後我們也不至於這麼被動不是?」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滿意易冬沒按你想的那樣,去和寧靜結婚。那孩子是不錯,」他將報紙疊起來,像是隨口說,「可是齊大非偶,不見得就是好事,孩子大了,他自己知道選擇。」


  「你就慣著他……」陳母氣得不想再和他說話,冷著臉轉過身去,「不行,我不能看著他就這麼執迷不悟下去,繼續和那種背景的女人在一起,這種女人,一旦招惹上了就沒完沒了。弄不好就尾大不掉,萬一鬧出什麼笑話來,你讓咱們在整個大院里丟人現眼啊?」


  陳父嘆了口氣,抬頭看著自己的妻子,她臉龐的輪廓依舊很美,這麼多年歲月幾乎不曾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現在再難在她身上找到一絲當年的影子,彷彿她生來就是這麼高貴優雅的樣子,他不由放緩了聲音問:「你還記得當初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陳母稍稍愣了一下,站起來冷冷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陳父盯著她,忽然就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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