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遇
夜已經深了，清歡將趙美心送回了家，孩子和老人已經睡下了，客廳里靜悄悄的，漆黑一片，她將趙美心扶上樓的房間，然後兩個人就一起倒在卧室的沙發上。
趙美心呻吟了一聲：「水……」
清歡自己都暈暈乎乎，還是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水，餵給她，趙美心並未完全喝醉，喝了水后又清醒了一些，睜開眼，目光發散地望著天花板。
「美心，其實生活真的不該是這樣，你越是害怕失去，反而失去的會是更多，婚姻只有遇見對的人了，才會美好，我不敢保證你離開他后一定會比現在生活的更好，但是至少精神上可以解脫，未來還有希望，你這樣忍氣吞聲才是真的苦，人生真的只有一次，不要讓一個不愛你的人荒廢了自己。」清歡忽然輕聲開口。
趙美心怔了怔，眼淚忽然無聲地往下流。
清歡握了一下她的手：「在你沒考慮清楚前，我不想逼你做任何決定，只是想讓你明白，你真正擔心的那些問題不是妨礙你重新開始的關鍵因素，如果你沒有面對真實問題的勇氣，那麼最後痛苦的人只會是自己，明天我就要離開了，你好好想清楚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走，等你想要面對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陪在你身邊，幫你一起解決這些問題，好嗎？」
「清歡……」趙美心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清歡輕聲嘆了口氣，將她摟在懷裡，「美心，我知道這樣的原則很難，但是關鍵是你自己是否足夠堅定，是否敢於直面真實的內心，如果你做到了這兩點，即使你的選擇是錯誤的，也沒關係，沒有誰的人生永遠都正確。很多感悟和體會往往是從錯誤中來的，當你能夠撇開所有外界的聲音，去傾聽內心真實的聲音時，你的人生，其實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到那時，你會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怕了。」
趙美心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可她的內心，更加震動無聲。她忽的抱住清歡，說：「對不起，清歡。」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清歡一下笑了起來。
「我一定很讓你失望吧？把日子過的這麼亂七八糟……我爸媽那裡也是，他們一定會很難過……」
「你傻不傻，這又不是你的錯，你的人生不需要別人的認同，真正關心你的人，都希望你能幸福，你幸福與否，對我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趙美心又哭又笑。兩人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慢慢喝水，發獃。清歡說：「美心，這次回來我又遇見陳易冬了……」
「真的？」趙美心有些驚訝地開口，「那你們？」
「他好像是想要我回頭，」清歡笑了一下。
「你怎麼想的呢？」趙美心沉默了一下問。她知道當初清歡有多愛陳易冬，那次的不告而別差點將清歡徹底地擊垮。
清歡站了起來，看著窗玻璃上模糊的光，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這麼多年了，我只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將自己的幸福繫於一個男人的身上，愛情這種東西，總是聽說的人多，見過的人少……」
趙美心怔了一下，然後輕聲嘆息了一聲，扶著沙發站了起來，「今天都這麼晚了，要不你就在我這兒睡了吧。」
「沒關係，我答應了我媽要回去的，你去洗洗睡了吧，我回去了。」
趙美心點了點頭，知道清歡母親和她現在見面的時間不多，也沒勉強。
於是清歡怕她情況不好，看著她進了洗手間后，裡面傳來水聲后，才轉身離開。
回到家洗過澡后，她躺上床，此刻酒精的後勁才像是突然上來了，意識很快有些不清。可腦子裡某一塊地方，似乎又格外執拗地清醒著。她的腦海里抑制不住一直浮現陳易冬的樣子，許是酒精的作用，過往的種種像是走馬觀花一般在眼前走過，心裡忽然覺得特別難受，胸口滯澀難受。
清歡擦著眼淚，借著酒精的作用，摸出了手機，翻出了他的號碼，然後撥通。
「喂，」低沉的，熟悉的嗓音傳來。清歡的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可又笑了：「陳易冬……」
電話那頭的陳易冬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哭了？」
「沒有……」清歡回答道，「我明明在笑。」
「你喝酒了？」他的嗓音更沉。
「嗯。」她的嗓音突然沉靜下來，「陳易冬，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
「你想和我重新開始嗎？」
陳易冬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嗯。」
清歡心中忽然湧上一股酸脹的感覺，她靜了一下，然後輕聲說：「對不起，這麼晚還給你打電話，我睡了，晚安。記得堅持跑步。」
「好，」陳易冬的嗓音里忽然就帶了一絲溫柔，「你在哪兒呢？」
「我回老家了。」
「嗯，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后，清歡又盯著手機發了會兒愣，然後眼睛里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來，沒關係，這是他欠我的，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后，在心裡默念。
天邊，月亮已經高高懸挂著。陳易冬放下手機，只靜默了幾秒鐘，拿起外套，就走出房間。
第二天一早，清歡還是像平時那樣，早早醒來。閉上眼想再睡一會兒，也睡不著，乾脆起來。走出來后看見母親正在做早飯，看見她后就有些驚訝地說：「這麼早起來了？不多睡會兒？」
清歡笑了笑：「睡不著了，我出去走一圈。」
「去吧，記得一會兒回來吃早飯。」
下了樓，天剛亮，路上的行人很少。清歡正準備過馬路，抬起頭，卻瞥見樓下就停了輛藍色阿斯頓馬丁。她習慣性地瞄了眼車牌，以為自己眼花了。但定睛一看，的的確確就是。
清歡愣在了原地。
昨晚喝酒後的記憶，她隱隱約約記得大概。現在大致也有了猜想，他為什麼能找到這裡來。
心中是種說不出的感覺，驚訝，悸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但是走到車窗前時所有的情緒都在那一瞬間壓了下來。
然而窗戶全關著，車子也熄了火。深色玻璃之後，他趴在方向盤上，枕著雙手，一動沒動。黑色的襯衣，近一米八的挺拔男人，竟然就這麼窩在車裡睡著了。
清歡站在車外，就這麼安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看著周圍安靜又溫暖的陽光和街道。她發了好一陣子的呆，然後低下頭，在車旁的路邊，找了快乾凈的空地，直接坐了下來。就這麼坐著，不去管周圍行人的目光。她抬起頭，看著這漸漸蘇醒的城市。陽光照在身上，越來越溫暖。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
她沒有回頭，只聽見後面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跑完步了？」
清歡轉過頭時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剛跑完，你專程過來跑步的？」
「嗯，」陳易冬唇角也勾起了抹淡淡的笑意，她的笑臉映在自己的眼裡，那因笑意而更顯靈動聰穎的眉目，竟與他記憶中的模樣毫無二致。儘管記憶其實因為太多次的重複描畫，反而變得模糊。可在重見這笑靨的一剎那，他已清晰感覺到心臟被牽動的陣陣甘甜和痛楚。
清歡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說：「餓了嗎？我們去吃早飯。」
陳易冬笑了笑，「餓了。」
「那走吧，我媽在家準備早餐，你有口福了。」
陳易冬臉上的笑容就滯了一下，「我……」
「怎麼，不敢去？」清歡轉頭面帶挑釁地看著他。
「走吧。」陳易冬沉默了一下，果斷地決定。
顧家飯廳里，飯桌上圍坐著四個人，大家都默默地喝著豆漿，清歡的母親偶爾抬眼看一眼陳易冬，眼裡就露出一絲滿意來，然後又看一眼清歡，見她只顧自己低頭吃，就嗔怪地說：「清歡，別只顧自己吃呀，讓你們同事也多吃一點。」
清歡瞟了陳易冬一眼，眼睛轉了一下，夾了塊蔥油餅到他碗里，然後笑眯眯地說：「快，我媽讓你多吃點。」
陳易冬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夾起碗里的蔥油餅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清歡愣了一下，如果自己沒記錯的，他是最討厭吃蔥的……清歡的母親不明所以，只是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慈祥的微笑來。
吃過飯後，在母親的極力建議下，清歡又帶著陳易冬一起出去轉一圈。
今天的天氣很好，天空非常藍，陽光清透。他們沿著公園裡的小路，不急不緩地走，到了一片空曠的草地上。
「你為什麼要告訴你母親我是你的同事？」陳易冬沉默了一下問。
「難道要告訴他們你就是那個在我最無助和困難的時候消失不見了的前男友？」清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那樣我媽會讓你進門？」
陳易冬沒有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的眼裡有一絲讓人猜不透的複雜情緒。
「你自己開車過來的？沒帶司機？」靜了一會兒后，清歡朝前走了兩步，轉移了話題。
話剛落音，就感到一雙手從後面摟住了自己，慢慢收緊，令她的身體完全貼在自己懷裡。然後低下頭，開始輕輕地蹭她的臉，「清歡，對不起……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她的心裡忽然就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來，既酸澀，又有些脹痛，眼眶裡抑制不住的一股溫熱液體就這麼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