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閉門羹
黑色的轎車飛馳在空曠的馬路上，道路兩旁昏黃的燈光透過窗戶照在陳易冬如雋刻的五官，讓他的整張臉隨著光線顯得忽明忽暗，而眉宇間的一絲疲態在昏暗燈光的照映下顯現無疑，但是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相比於身體的疲憊，今晚在對陳苑說出了那番話后，心裡從未感到像現在這樣輕鬆過。
自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帶著陳家的光環，這樣的光環讓他從童年開始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與眾不同，兒時的玩伴，學校里的同學，朋友和他在一起時，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討好，連老師對他，都顯得比其他的同學更加的和顏悅色，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漸漸開始明白了這種不同是來自於哪裡——因為他的爺爺，一個在政壇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老人。
因為爺爺帶來的光芒照亮了陳家之後的幾代人，他們站在了這個社會的最頂層，開始遵循著這個圈層的遊戲規則，並將這種規則運用到了自己的下一代身上，因此陳易冬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清醒地認識到了自己將來的人生會是怎麼樣的，也開始選擇接受這樣的人生，直到清歡的出現。
她改變了他，也改變了他的人生。
陳易冬第一次看到一個人是如此努力地想要打破自己身上的那種禁錮，她不甘於被動地接受生活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那道枷鎖，總是努力地想要掙脫，儘管一次次地失敗，但是她卻從未想過要放棄。
這樣一種鮮活的精神深深地感染著他，讓他幾乎已經如一潭死水的心又重新跳動了起來，陳易冬沒有來得及做任何抵抗就愛上了她，這份愛是這樣的深刻，這樣的濃烈，就算在後來分開的那幾年，她的身影都一直牢牢佔據著自己的心，他並不會時時刻刻地思念她，但是天天月月年年的夜深人靜時，他就會想起她。每一份與她有關的記憶，都隨著大腦一次次的描畫，更加清晰，分毫畢露。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他們其實並沒有分開多長時間。因為他每每想到她，都不會感到陌生。
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時間在他這裡停滯了。在她那裡，卻沒有。她在異國求學、打工、求職、旅行……每一年都有不同的精彩。她的人生在加速成長，他都知道。
不是沒有想過放手，讓她重新去尋找自己的幸福的，自己也在努力地這樣去做，可是她卻毫無預兆地回來了，只那一眼，他就明白了，其實自己根本就無法真的放手。
所以她不願意回頭，自己就令她回頭；她不想面對過去，可是她怎麼能讓他一個人沉溺於過去？
陳易冬睜開了眼睛，看著車窗外忽閃而過的景色，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堅定來。
天空的雲層從清晨的時候就開始烏壓壓的，到了早上快十點已經有了一種山雨欲來的氣勢，清歡和唐糖又一次在朗沐這裡吃了閉門羹，等她們從大廈里走出來時，一陣陣的風夾雜著幾片落葉就席捲著小腿而過，一切都預示著待會兒肯定會有一場暴雨。
「溫迪，我叫公司的車過來接我們吧。」唐糖看了糟糕的天氣一眼，然後輕聲說。
今天在朗沐的進展並不順利，朗沐總裁閉門不見，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不接受千葉的條件了，她和溫迪已經不止一次來登門拜訪了，每次都被前台接待的小妹用各種理由打發了。
清歡抬腕看了眼時間，「不用了，我們走回去吧，等車堵過來再接到我們堵回去時，就錯過千葉酒店的那個視頻會議了。」
朗沐離公司步行的距離並不很遠，但是坐車卻會繞一大圈，今早為了避開高峰期，清歡和唐糖就選擇了走過來。
唐糖又有些擔憂地看了天空一眼，想再開口說些什麼時，卻看見清歡已經踩著高跟鞋一個人朝前去了，她微微嘆了口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果然，還沒等她們走出朗沐的這個廣場，天空中豆大的雨滴就密集地砸了下來，路上的行人開始奔跑了起來，有一些帶了傘的站在原地準備撐傘，卻才撐起傘就被風颳得只剩傘骨。
「溫迪，我們可能得先找個地方躲一下雨。」唐糖拉住了清歡，在她耳旁大聲地說。
清歡今天穿的是一套白色的套裝，此時已經被雨淋得半濕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然後看見斜前方有家早餐店，於是就拉起唐糖朝那裡跑了過去。
等兩人衝進去時，已經看見裡面坐的滿滿當當了，多數是像她們一樣來避雨的人，清歡環視了一周，讓唐糖去角落裡一張桌子先坐下，自己到前面櫃檯去點吃的。
「溫迪，要不我去買吧，你先過去坐著。」唐糖有些不好意思讓大老闆替自己服務。
「別廢話了，再啰嗦就沒位置了。」清歡卻懶得理她，徑直轉身朝著櫃檯走了過去。
唐糖無奈，只好自己一個人先過去找了兩個人的位置坐下。
沒過多久，清歡就端著一個餐盤走了過來，她給自己點了一碗雪菜肉絲麵，給唐糖點了一份豆漿和油條。
這家早餐店的裝潢很一般，地面上和桌面上還有一層薄薄的油膩，看得出並不是什麼高端消費的地方，旁邊坐著的人大部分的穿著打扮也都很普通。相比之下唐糖的穿著都已經有些精英的味道了，更別說是比她還高几個層次的清歡了。
因此兩人一走進店來的時候就已經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唐糖在這樣的注視下顯得有些不是很自然，她低著頭小口地喝著豆漿，只盼外面的雨能儘快地停，她們也能儘快的回到公司去。
但是清歡好像卻沒有發現自己與這裡的格格不入，她埋頭大口的吃著自己的面，直到一碗面都見底了，才滿意地放下筷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外面的雨還在繼續，並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像是從天空中一盆盆地往下潑水一般。
「溫迪，我們會不會趕不上那場會議了？」唐糖有些擔憂的看著外面的雨說。
「多半趕不上了。」清歡聳了聳肩，「早知道就聽你的了，有車過來接總比被困在這裡好?」
唐糖當然不敢真的這樣想，總不能說，是啊，早聽我的不就好了，路上再堵也會堵到公司的不是？總好過於在這個小店裡動彈不得。於是她選擇聰明地將帽子扣在了朗沐身上。
「朗沐那邊也太過份，我們都約了那麼多次了，而且還親自上門求見，足以顯示我們的誠意了吧？他們居然閉門不見，說什麼總裁沒有來上班，可我上廁所的時候明明就聽見她們在討論今天總裁穿的是哪家的高定系列。」她有些義憤填膺地說。
廁所真不愧為八卦的發源地呀……清歡有些感嘆地搖了搖頭，然後嘆息了一聲說：「NE那邊給出的價格和條件確實聽上去挺誘人的，他們一時把持不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管他們呢？這個項目就算是做成了我們能得到的利潤也有限，還比不上千葉酒店收購的項目多。最關鍵的是我們這麼努力的想幫他們，他們還一副不知好歹的樣子。」
清歡撇了一下嘴，然後抬頭看著唐糖，「你做了這麼久朗沐的資料想必應該明白，他們是一家非常有潛力的科技公司，特別是他們研發的那套AI系統放在國際上都是很先進的，只是因為目前資金鏈暫時的短缺才不得不吸引外面的資本，如果他們接受NE的資金，確實能很快獲得資金的支持，但是介於NE劣跡斑斑的歷史，它根本不會在乎這個公司的潛力如何，它要的只是短期的利益，如果到時朗沐沒有按預期上市，等待他們的只會是被拆分賣掉的結局。」
「可是現在是朗沐他們自己的選擇啊，我們已經儘力想幫他們了，他們卻一點也不領情。」唐糖氣鼓鼓地說。
「你知道為什麼國內現在雖然有很多的企業發展都不錯，但是最後能成氣候的卻鳳毛麟角嗎？」清歡微微嘆了口氣，「就是因為現在的資本市場太浮躁了，人人都追求在最短的時間獲得最大的利潤，根本沒有耐心去等待一家企業真正地成長起來，總是眼看有些起色了，就急於開始變現，在即將快要成功的節點上放棄，令人扼腕不已，長此以往，會令整個產業的發展進程都受到影響，最後不得不被動地受制於其他國家相同產業的牽制，朗沐現在就是這麼一家潛力公司，它現在面臨的節點也是最關鍵的時候。我不能就這樣看著它重複其他公司的悲劇，成為資本逐利的又一個犧牲品，所以我想要竭盡全力地幫他們度過眼前的這一難關。」
唐糖被她一番話說得徹底愣住了，坐在那裡怔怔地看著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