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談成

  清歡見在自己說話的時候，文霄像是在打量自己，眼神相當隨意，似乎在思考判斷什麼，但又似乎只是在聽她講話而已，於是就頓了一下說：「文總，您今天叫我過來想必是對我們的產品事先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了，如果沒有投資意向的話，應該也不會想坐在這裡和我浪費時間了，對吧？」


  文霄挑了挑眉，然後唇角彎了彎，「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有投資意向，所以接下來我們來具體談談條款吧。」


  清歡愣了一愣，沒料到他剛才還百般挑剔，這時卻又這麼乾脆地做了決定，一時間有些費解地看著他。


  他看出她的費解，笑了笑說：「怎麼，顧小姐在擔心什麼嗎？」


  清歡回過神來，按下心裡那絲怪異的感覺，笑著說：「倒也沒什麼，只是有些感嘆文總的乾脆而已，那麼，我們開出的條件文總能接受嗎？」


  「你提出的投資額沒有問題，甚至可以根據後續發展追加投資，其他一切條件都好商量。」文霄眯了眯眼說，「只不過，我要33%的股權。」


  清歡愣住了，剛剛因為他答應投資的好心情一掃而光，不由脫口而出：「33%？？這不可能。」


  「顧小姐，不如我來和你分析一下你們的現狀。」文霄坐在那裡扣了一下自己的西裝扣子，慢條斯理的說，「你們的產品市場競爭力差，這是不容忽視的現狀，你解釋的那些有的沒的都不足以彌補這個缺點，之所以能有現在的這種市場佔有率，那不過是靠著德聚的這顆大樹，借了你們總部多年來開闢出的市場和人脈關係而已，這是目前你們產品唯一能拿得出的優勢了，換句話來說，你們的產品又貴又沒特色，憑什麼要投資人那麼多錢？」


  清歡沒想到他說話這麼直截了當，臉上頓時有些火辣辣的，她不是不知道他們這次新開發的產品存在的問題，但是卻很樂觀地認為只要產品硬體過關，雖然價格高了一些，憑著德聚這些年來積攢的口碑和名望，倒也可以揚長避短，最後也會有自己的市場的，但是卻沒想到被他這麼赤裸裸地批得一文不值。


  因此她一時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脫口就懟了回去，「既然文總這麼不看好我們的產品，又何必要來投資呢？」


  話一落音，辦公室里突然沉寂了兩秒，文霄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似乎怎麼也沒料到她居然敢和資方的人說出這種話來……實在是，太不專業！

  清歡這時才反應了過來，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但是話已經說出了口，收也收不回來了，於是她只好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默默地站了起來，「不好意思，文總，浪費了您這麼久的時間，我……先回去了。」


  說著她就一臉灰敗地轉身朝門外走去。


  文霄饒有興緻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看來還是一隻小野貓啊……他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陳易冬會對她有興趣了。


  清歡從韋伯資本走出來，忍不住腸子都悔青地拿文件袋不停地敲自己的腦袋，要你管不住自己嘴巴，要你口無遮攔……好好的一筆投資，也許再多商議幾次就可以成了，偏偏因為自己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就這樣談飛了。


  她嘆了口氣，自己到底還是太嫩了，太缺乏經驗了，面對著資方的人拋出來的這些問題和陷阱居然毫無招架之力，並且還幼稚地給別人懟了回去，圖了一時的口頭痛快那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要灰溜溜地離開？

  清歡一個人在廣場上垂頭喪氣地站了半天，然後才拖著沉重的腳步朝街邊走了過去。


  剛回到公司，小西就迎了上來，滿臉希翼地問：「清歡姐，和韋伯資本的人談的怎麼樣了？」


  清歡神情懨懨地搖頭，「沒戲……」


  小西愣了一下，「怎麼會呢？他們明明挺有意向的啊。」


  「別提了。」清歡揮了揮手，這時確實也沒心情和小西解釋太多，無精打采地回了自己辦公室，坐到位置上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發獃。


  其實到德聚的這段日子，她始終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總感覺自己明明還是一個連路都不會走的嬰兒，卻被人強行地拖著在跑，她有想過要停下來，跑得她筋疲力盡，但是卻不敢停下來，生怕自己一停下，就會被甩得老遠，再也跟不上。


  清歡揉著額角，她心裡也明白陳易冬那天說自己的話沒錯，沒那樣的能力，卻強行要做這麼大的項目……可是她心中總有種不服輸的感覺，認為只要自己夠努力，夠拼，就能夠達成目標，但是經過這段時間以來遇到的這些挫折，她突然開始懷疑了，難道真的只要努力就行了嗎？


  正在她被這種低迷的情緒完全籠罩的時候，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文霄的秘書打過來的，對方很有禮貌地開口：「顧經理，對於你們方案中提出的條件，文總說30%不能再降了，如果你們覺得合適的話，我們就約時間做盡調，然後簽合同。」


  清歡驚得一下站了起來，好半天才幹巴巴地回了句：「好的，我們這邊再和領導商議一下，然後儘快給你們回話。」


  「好的。」


  掛了電話后，清歡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后，才如夢初醒，忙拿起桌上合同就準備去找莫何談一下，但是走了兩步后她又頓住了腳步，對方的條件莫何能接受嗎？或者說，自己要怎麼樣才能說服他接受呢？

  想到這裡后，她又慢慢地坐回到了椅子上，過了好一會兒后，才咬咬牙，站起來朝莫何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30%？」莫何聽完清歡的話后皺起了眉，然後伸手拿起桌上的薄荷糖盒，倒出一顆放進自己的嘴裡，「這會不會和我們的預期相差太大了？近一半的差距？嗯？」


  清歡早預料到他會這樣問，於是深吸了口氣后回答：「當初公司推出產品的時候沒預料到它的技術門檻這麼低，可複製性很高，我們現在唯一的優勢就在於事先佔有了一定的市場，但是從後面的幾家競爭對手推出的產品來看，很明顯他們的成本更低，價格也更符合市場的需求，我們的競爭力已經減少了很多了，如果不抓住這次機會，很有可能後期的融資計劃會更困難……」


  由於事先準備好了答案，她陳述起來時語速稍微有些快，但是面色很平靜，不過眼裡還是看得出有絲抑制不住的緊張情緒。


  莫何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但是這一眼也是相當寡淡，不帶任何意味。他彷彿是在很認真地思考她說的話，沉默地坐在那裡，並沒有接話。


  辦公室里很安靜，清歡幾乎都覺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彷彿經過一個世紀般的漫長等待，她才聽見莫何嘆了口氣說：「OK，這個問題公司在新開發的階段確實沒有考慮周全，就按他們提的條件談吧。」


  清歡聽了后募得就感覺到全身一松，像是一條終於回到水裡的魚，可以大口地呼吸了一般，她喜出望外地站了起來，「好的，莫總，我馬上就去聯繫韋伯資本的人，走接下來的流程……」


  「去吧，我期待你的好消息。」莫何點了點頭，唇角勾起一抹類似於讚賞的笑容來。


  清歡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其實如果這時候她回頭的話，會發現，剛剛在莫何唇角的那抹笑，在她轉身後，已經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一亮，他拿起來看了一眼，上面顯示著一條信息：事情進行得怎麼樣？

  莫何彎了彎唇角，回復了過去：放心，一切順利。


  清歡處理完後續的事情，從公司走出來的時候，暮色已經如同紗帳般降落下來。城市透出一種別樣的寂靜與安詳，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這座熟悉的城市，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明明事情進展得很順利，自己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的那股無法掩飾的失落感，就像這暮色一樣，慢慢地蔓延開來。


  到底還是放不下那個人嗎？就算是自己一直期望的事情終於實現了，還是無法填補內心的那處空虛的寂寥感嗎？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低著頭慢慢地往回走，不知不覺地走過了一個街口又一個街口，當她朝前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走到了小區所在的那個街口了。


  清歡怔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繼續朝前走去，來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卻發現街邊停了一輛十分顯眼的車，儘管是在夜色的籠罩下，卻依然引得路人頻頻回頭，而這輛車她自然無比地熟悉——正是陳易冬的那輛阿斯頓馬丁。


  她看著那輛車，突然就覺得鼻尖一酸，眼眶也一下就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