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章 生死抉擇。
因為味覺失靈和日漸孱弱的身體，艾希消沉了整整三天，她不和人說話，也拒絕配合治療。
所有人都覺得她只是因為太年輕了，承受不住突然降臨的絕症，才會出現這樣消極抵抗的情況。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這是對系統懲罰無能為力的絕望，艾希昨天還發現，她連繫統空間，都根本無法進入了。
現在這樣的情況，家裡的人也不可能硬逼她接受治療，一句重話不敢說，最後實在束手無策，將艾希的朋友們都叫了過來。
這天，艾希剛睜開眼，就被滿屋子熟悉的身影所包圍。
應箏、范想、蘇揚、昊子……甚至連高敏真都過來了，她看著這一屋子的朋友，愣怔了好一會。
「希希！」應箏第一個撲上來抱住她，「我就說你怎麼突然消失了好幾天，電話不接，簡訊不回，沒想到真的出事了！」
范想也接著和她抱了個滿懷，「希希，我們會陪著你的，你不要放棄。你這麼優秀和果敢的人，不應該被病魔輕易打倒啊，如果你都倒了，我們要怎麼辦？」
蘇揚也走到她面前，沒有說什麼漂亮的話，只道：「艾希，你的菜我都幫忙試過菜，世恆酒樓那邊，我可以去幫你把關，反正暑假時間很多。可是，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不放棄。」
接著，蘇揚的室友們也一個個走了過來，紛紛安慰她，說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不會輸給區區一個癌症。
最後上前的，是彆扭的高敏真。
她抿緊雙唇，走到艾希的面前，還是從前的老樣子，說：「艾希，我們的事還沒完，你攪黃了我和方家的婚事，怎麼可以這樣跑走？世恆酒樓我早就預定了位置，我還沒嘗到你的手藝，怎麼你就要打退堂鼓了嗎？」
艾希望著這一群朋友們，他們年輕而誠摯，不遠萬里從老家感到川城過來勸慰自己，是真的將自己當做朋友啊。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打算完全放棄治療，只是這無妄之災本來就是系統降臨的，化療，也只不過是徒勞罷了。
艾希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前進不了，後退不行。
進不去的系統，無法談判；無法治癒的醫療手段，令她擔憂；越來越迫在眉睫的世恆酒樓，更令人心焦。她想不到完美的辦法，只好停步不前。
她苦笑一下，對朋友們道：「謝謝，謝謝你們這麼遠都來看我，來勸慰我。只是……醫生建議的方式是直接切除癌症根源，也就是割掉一半的舌頭。」
一幫朋友們瞬間就噤了聲，因為他們都知道，切掉艾希的舌頭，基本上等同於切斷她的生命了。
她這個人，從開學第一天，被輔導員抓個現行，都要堅持熬完一鍋酸梅湯的人。在上學的時候，不僅要上課，要當主廚，同時還能上美食綜藝。
他們都知道，艾希最在乎的就是廚藝，她享受做菜的快樂，喜歡看客人們滿足的模樣。
一行人本來有滿腹的話要講，在艾希說出最佳治療方案之後，再也辦法開口勸她。
誰也不能確定，自己換在艾希的位置，就能夠輕易接受這種另一種毀滅式的治療方案。
病房內的氣氛一時間變得異常沉寂，最後，艾希嘆了口氣，對他們說：「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我知道你們都不想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所以才會說不出話來。都回去吧，我希望一個人靜靜，總會有辦法的，我並沒有放棄。」
應箏和范想抱緊了艾希，彷彿她隨時都要消失，而這個時候，連玉燕突然幾步走到她面前。
連玉燕拉開應箏她們，突然朝艾希潑了一杯溫水。
「艾希，你給我清醒一點！」連玉燕嚴詞厲荏地說，「什麼叫你希望一個人靜靜，你冷靜的方式就消極拒絕所有的治療方案嗎？你一年前就和我說什麼主廚夢想，難道這就是你對待夢想該有的樣子嗎？一個舌癌就擊潰了你所有的信念，這就是你所說的不是小孩子了？！舌頭就那麼重要嗎，比你的命還重要嗎？！」
連玉燕說到最後的時候，幾乎已經是在嘶吼，她痛恨這樣的局面，她內心也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艾世恆見狀，連忙上前拉住妻子，「玉燕，你不要這樣，希希她還小，只是一時糊塗，我們不要逼她，要慢慢引導她！」
應箏她們也連玉燕最後的聲嘶力竭嚇呆了，反應了好一會，才扯過紙巾，替艾希擦拭劈頭蓋臉接住的水滴。
范想也緊張地對著連玉燕說：「阿姨，您冷靜一點，希希她不會放棄的，她也很痛苦了。」
而艾希怔怔出神，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世，母親隔著電話對自己破口大罵。
那時候，母親罵她不孝，罵她瘋子，眼睜睜看著家裡破產也要去國外拜師學藝。她那時也是這樣聲嘶力竭，質問她，夢想就有那麼重要嗎，比她的家人還重要嗎？！
自己當時的回答是：「對不起，但對於一名真正的米其林三星主廚，廚藝界的藝術家恐怕是的。」
那個時候，她才是真的瘋了。
這一次，艾希沒有出國，選擇了最穩妥的方式去實現夢想，可現實一樣的殘酷。
她現在還能怎麼辦呢，其實，她也不想這樣的啊，但出國走以前的老路，又一定能成功嗎？
不一定啊，再走老路，她只會失去得更多啊。
艾希垂著頭，眼裡的淚水再也關不住了，一滴一滴墜落在潔白的被單之上，沒一會就浸濕一大片。
應箏他們都瞪大了眼睛，和艾希認識這麼久以來，什麼時候見過她哭啊，更別說哭得這麼絕望。
就連連玉燕也怔住了，她只想罵醒女兒，甚至讓她和自己對吵一架也行啊。因為艾希最近真的太安靜了，就好像真的已經準備安靜地死去了。
她沒有料到女兒會哭。
艾希一直都是不愛哭的孩子，倔得很，就算藤條抽到了身上，也會吭聲忍住的那種。
連玉燕有些慌神，她上前，想抱女兒又有些退縮，「希希，你別哭，媽媽不是要逼你……」
艾希沒有抬頭，沒有說任何的話，就那樣默默掉著眼淚。
約莫有十分鐘，她滿眼通紅地抬頭，說：「帶我去見見主治醫生吧，我想和他談談。」
*
最後，艾希當然是順利見上了主治醫生，單獨的和對方長聊了很久。
她向對方了解了很多關於舌癌的知識，會有哪些反應，除了割掉舌頭以外，還有什麼保守的治療方法。
很幸運，舌癌也能進行放射治療，也不一定非要割掉舌頭。
很遺憾，放射治療過於保守，治癒率極低。
主治醫生最後的建議是：如果要在國內治，最好是選擇切除癌細胞根源的辦法，也就是切除一部分舌頭；而做放射性保守治療的話，最好出國治療，那邊的技術要相對發達一些，成功率也高一些。
艾希這才發現，美食系統有多麼狡猾，【對抗舌癌】的懲罰任務，最終還是要引導她出國。
她對主治醫生表示了感謝之後，沒有立刻做出決定，但其實她內心還是偏向於留在國內，進行保守的治療。
因為，如果系統要讓她死，那麼就算出國治療，就算割掉舌頭，恐怕也不一定能生。
艾希原本打算再思考一個晚上，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就和醫生說出自己的選擇。
而當天晚上，一個「老朋友」出現在她的病房，給了她第三種選擇。
很久不見的方瑾超不知從哪兒聽說她身患舌癌的消息，主動來到病房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