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天啟並非昏聵的木匠皇帝
是的,是差別而並非差距。
在重真直接間接眼裏言外的鼓舞之下,天啟已不再是那個妄自菲薄的木匠皇帝,而是就算做著卑微的木工工作,也能昂首挺胸腳踏實地的奉天承運皇帝。
午門開了,按時上鍾的楊鏈握著一杆模仿精鐵長矛定製的長柄武器,站得筆直。老虎和黑熊還有二狗,照例在此處輪值。
今日輪到的是憨憨的老虎大王,米黃的色澤隨著年紀的增長而越來越厚重。
越來越像一頭純種的東北虎了,威武不凡。金燦燦的毛發被晨光裏的積雪映得格外顯眼。額頭上那個如墨筆撇捺出的“王”字,顯得古樸而又威武。
它懶散地趴在冰涼的地麵上,地裏的濕寒之氣卻完全無法侵襲它的身體。
有它在,哪怕是屁事兒不做,就隻是上班打卡拿工資,也能震懾宵小。
便連見慣了大場麵的朝臣們也都不敢造次,動不動就來午門跪著逼迫聖駕的“文臣文明行為”,早就絕跡了。
老虎的脾氣其實很好,就是喜歡打哈欠這個壞毛病總是改不掉。打起哈欠來那欠欠的樣子,像極了一隻由身後那座幽深皇宮豢養的家養狸貓。
至少朱慈烺就最是喜歡在這個時候,笑嘎嘎地邁著肉嘟嘟的雙腿猶如惡虎猛撲,撲到老虎二叔碩大的腦門上去,幫它撓癢,也會調皮地去揪鋼針般的胡須。
這種可怕到令人發指的事情,也就這個初生的剛學會走路的小牛犢敢想敢做了。普通的人無論中年平民還是老年朝臣,對於老虎都持“遠觀”的態度。
重真照例是要走上前去默默老虎大王那碩大腦袋的,它那看到自己便甩尾巴的壞毛病已經改掉了,保持著百獸之王的尊嚴。
哪怕是曾經死心塌地跟隨著從極北之林來到遼東關寧,又跟著去西北巡視領地的大哥來到身邊,也隻是輕吼著在積雪裏打了個滾。
雖然他那輕吼聽在午門衛士的耳中,無異於猛虎嘯穀,百獸震惶。
不過這樣也好,有這樣一尊門神在,至少如“廷擊”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絕對不可能在萬曆皇帝的陰影裏發生了。
老虎和黑熊都喜歡在雪地裏打滾。
這就是重真不讓人掃除午門廣場上積雪的原因,因他知曉無論老虎還是黑熊,哪怕是在遼東待久了的二狗,也更喜歡冰天雪地的刺骨。
而並非溫室裏的那些,能讓人的精神都委頓下來的靡靡之音。
老虎和黑熊早就過了因為貪玩而去城外四處溜達的年紀,重真身邊積攢的力量也需要再將兩頭猛獸搬至戰場充當助力。
除非如覺華之役般,整個大明京畿都戰至最後的一兵一卒,慘烈到令人心疼。
二狗則天生就是護家的忠犬,天生就有被小主人拴在身邊的自覺。
朱慈烺這小家夥是真的淘氣,一個不注意就往他狗叔的背上爬。
美其名曰:“騎馬!像爸爸!”
溫婉的周玉凰教導無果,好多次都氣得想要動手打他,反倒是小伍姨娘護住了他。害得重真隻好編出“騎狗狗,要下雨”的謊言去蒙騙兒子幼小的心靈。
“下雨不好麽?”話都說不利索的朱慈烺,歪著小腦瓜天真地想。
母親常說,風調雨順才是這個天下最好的狀態。
雨下多了或者下少了,都很不好,百姓都會因此而受苦受難,顛沛流離。
直至揭竿而起!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天性善良的朱慈烺還承載不了如此深奧的道理。
但是在那顆稚嫩的心裏,聖明的火種已然由他的母親撒播而下。
一如他母親般善良,一如他父親般堅強。
“這個沒有做過皇帝的人,必定是個超越宣宗仁宗的帝王,但身為父親的我也一定要告訴他——許多時候家國天下也取決於人的壽命。”
重真很驕傲有這個一個兒子,哪怕這個兒子目前隻能姓“朱”,而並非黃。
但他注定是個皇帝。炎黃子孫的黃,三皇五帝的皇。
相比於二狗與生俱來的隨遇而安,老虎和黑熊放棄了天性曠野自由的這份情感,顯得非常非常沉重,心懷家國天西的重真偶爾念及,頗多虧欠。
“辛苦了,我的好兄弟。”重真伸出大手摸了摸老虎碩大的腦袋。
老虎如願發出收攏著七分力道的呼嘯,在宮牆上簷積雪的簌簌而下裏,再一次為著感情而委屈了自己,把向往自然的天性深深地埋藏在獸王的那顆心裏。
重真穿著一身便服跨過金水橋,穿過太和廣場,來到前殿與後宮交接之處。
天啟的後宮說實話有點兒慘,在最開始做皇帝的六年裏,他連張嫣和他倆愛情的結晶都未能保護好,更別說其他的嬪妃了。
許多時候重真也在思索魏忠賢的心理到底是有多陰暗,與張嫣這個皇後有嫌隙,給天啟找幾個漂亮的妃子不就行了,幹哈非要對張嫣孕育的小生命下手呢?
“或許魏忠賢這類人的心思,本就不能以常理去度量。”
紫禁城早就走出了權閹隻手遮天的陰霾,重真與少年身體同樣純潔的內心裏更是不起絲毫波瀾,輕輕一笑,便一頭紮進了天啟的後宮裏。
先去寧壽宮給劉太後請安,再去往坤寧宮帝後居住的場所。
重真發誓,對於溫婉大方更甚周玉凰三分的張嫣,絕無半分染指之心。
可為啥天啟總是若有若無地表示,要讓自己照顧好這位麵容姣好的嫂子呢?
“總算是不說魏忠賢可以幫助老子這種混賬話了!”
這是重真唯一的自我安慰,畢竟許多時候他都覺得天啟活得忒也沒心沒肺。
“這就是個小富即安的家夥,或者是木匠的天賦讓他有著一顆平凡之心吧!可惜生在了帝王之家,若是尋常人家或者墨家,漢家會多個魯班出來也不一定。”
“也唯有少操心,不為國事勞心傷神,他受損極重的心脈才可緩慢恢複,痊愈是絕對不可能的了,妥善調理,多活幾年倒是沒有問題。”
為什麽一定要延長天啟的壽命和在位時間呢?除卻皇位更迭必定會引發的朝堂動蕩於深悉這段曆史走向的重真而言,這是具有極大意義的。
這件事情本身,就代表著曆史正朝著好的一麵而發展,而轉變。
“還有什麽比改變曆史更讓人心懷澎湃的呢?”重真微笑地看向天啟,“皇兄,臣弟來了,今日身體可好?”
天啟知道五弟由檢對於自己近段時間來的行徑,多少還是有些不滿的。
雖說身體欠佳,一度病危,然經過緊急救治和調理,再加建奴在京畿地區的縱橫,便如陷入泥潭一般越來越有氣無力,心病一除,身體自然開始好轉。
然而他依然裝病,對於朝政不聞不問,似乎把重真當成了另一個魏忠賢。
“老子並非權閹!老子的兒子女兒也絕對是親生的!”重真無比懷念這一世初次領略女子美好的那一夜,唯一的遺憾便是不夠清醒,幸好足夠刻骨銘心。
但是天啟並非雕刻而成的木頭,也有著他的考量與初衷。
那便是——這個皇位遲早是要傳給“吾弟由檢”的,那何不趁著愚兄健在,盡可能地去為他鋪平道路,樹立權威呢?而不是如自己,處處受到朝臣的掣肘!
天啟正把頭枕在張嫣的玉腿之上,享受那雙玉手輕輕按揉太陽穴。
看見重真在王承恩的引路之中來到殿中,他隨意地揮揮手便把王承恩這個老實人打發走了,又指指一旁的坐騎道:“阿禎來了啊?擱那兒坐吧。”
自從幫著自己連年號都給取了,天啟就總是喜歡這樣叫自己。
重真也摸不準他是在惦念“重真”,還是對於“崇禎盛世”心向往之。
重真的心裏是很欣慰天啟有這種閑情雅致的,麵上卻裝出一副痛恨的樣子。事實也確實如此——這哪裏是一代明君該有的樣子?還不如之前的木匠皇帝呢。
重真瞅了一眼皇嫂,不得不承認,她比妖豔的蘇妲己更勝九分端莊。
腦中浮現出家中那兩個賢惠妃子的容顏與身影,昨夜的溫存曆曆在目。
重真默默感慨:得妻如此,夫複何求?隻可惜我這兄長並不知道珍惜!
看著重真作揖之後就悶聲坐在了椅子上,天啟頓時就樂了:喲,這小子長脾氣了?便示意張嫣先別摁了,坐起了瘦了,但卻精神了的身體。
張嫣恪守“後宮不得幹政”的院子,盈盈一禮便退了出去。
皇後的儀仗逐漸遠去,去做該做的事情了。
天啟望著她的背影幽幽道:“你是否覺得我這個做皇帝的太過安逸了?”
重真略微低頭道:“臣弟不敢。”
天啟道:“其實你該懂我的心思,我隻是覺著這許多年都辜負了她的美意。”
重真點點頭道:“最難消受美人恩,臣弟昨兒晚上消受了兩個……”
他說到這裏忽然又不說了,天啟恨透了他的欲蓋彌彰,盯著他怒道:“你是在責怪為兄將偌大的攤子全都交給了你,自個兒卻躲深宮裏不聞不問嗎?”
這番言語足以證明天啟並非是個木訥的木匠皇帝,而是鬼精鬼精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