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闖字訣和大王令都是騙人的
“百姓為何會造反,是個千年難解的命題。”
重真說道:“別人讀書是讀成了書呆子,而你硬生生地讀成了一個兵愣子。其實站在你的角度上而言,你的說法無可厚非。但是你換個方位,站在華夏大地的角度上想想。
揭竿而起之後吃的糧食難道就是他們自己從地裏刨出來的?還不是搶了別人辛辛苦苦刨出來,又省吃儉用從牙縫裏省下來的?難道將這天下打爛了,就會憑空生產出更多的糧食來嘛?
無非便是死去之人遠遠超過了糧食的減產,戰後餘生之人才能殘喘,然後追憶戰亂之苦,憑借著僅存的糧食,在新朝的調配之下,苟出一個盛世來,當盛世崩塌,則再次陷入動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症結便在於此。
努力做事,造福百姓,才是吾輩華夏少年應該做的事情啊。而不是整日怨天尤人,甚至於盯著別人鍋裏的飯食,時時想著等吃完了自己碗裏的,就去把別人用來贍養老人撫養孩子的糧食,給搶奪過來。誰都不容易,誰都不欠誰。”
其實當曆史的列車行駛至大明的時候,每一個讀書人對於曆史,都已有著獨屬於自己的見解。
重真難得就難得在,還知曉那段百年恥辱般的經曆,痛定思痛,因此情感更加真摯,見解也更加獨到。
樊管窮苦人出身,習慣了以仰視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從未想過還能站在偉人的肩膀上去看待曆史。
但先有程強與程能的說法作為鋪墊,重真的觀點站在華夏大義的角度之上,又確實震耳發聵,他受此強烈的衝擊,便猶如醍醐灌頂,布滿著重重枷鎖的心靈,就像是驟然得到了釋放一般,得以窺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努力做事,造福百姓?誰都不容易,誰都不欠誰?這才是吾輩華夏少年該做之事?沒錯,吾雖滄桑,但其實還是個弱冠少年啊!”
樊管的心裏反反複複就是這麽幾句話,忽然高大瘦削的身軀一顫,終至豁然開朗,便朝著重真深深地拜伏了下去,哽咽道:“殿下,學生受教啦……”
重真對於那些出身草根卻足夠努力,天賦也挺不錯之人,一直都是很有好感的,他真挺希望寒門能夠多出一些貴子的。
這個樊管還不錯,至少敢作敢當,不忘本,還有著一身順杆往上爬的本事。
曹賊雖死,但其精神永存。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重真覺得亂世用人的標準就該提高一些,“德才”這兩個字絕對不能成為做官的唯一標準,而是應以帶領民眾走出困境為目的,為了這個偉大目標,不惜自黑,不惜摸爬滾打,甚至不惜自我犧牲。
於是,重真竟蹲了下來虛扶樊管起身,道:“你們都是這片土地上土生土長之人,比外人對於這片土地愛得更加深沉。本王還真不放心將之交給那些外來的巡撫知府打理,便全權交托給你們啦。程強縣令,程能縣丞,爾等可能同舟共濟,共克時艱?”
說著,便作勢讓程強程能也都起身。
如此禮遇,絲毫都未降低他的身份。
程強程能依著重真的手勢站了起來,站在基層官員的角度之上,看得極其感動,忙不迭道:“下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千萬腳踏實地,實事求是,可別逞強程能哦。”
程強程能汗顏道:“殿下放心,我二人絕非那樣之人。”
“好,有英國公世子在此坐鎮,本王放心。”
堂外的百姓親眼所見,親耳聽聞重真的言行舉止,無不熱血沸騰,於心中呐喊:“信王殿下竟如此看重我們這群西北刁民!看來無論王嘉胤還是高迎祥,他們的說辭都是騙人的,朝廷壓根就沒拋棄過我們!闖字訣?大王令?呸,去他的吧!”
向來低調的周遇吉不知哪裏來的靈感,踏前一步再次挺身而出,朝百姓說道:“不拋棄,不放棄,此乃我大明遼東關寧軍之準則,也同樣適用於西北。”
“不拋棄不放棄?好!說得好啊!”無論官員皂吏還是百姓,無不額首稱讚。
重真對於周遇吉這個忠勇有餘,謀略不足之人,能因為自己的潛移默化才獲得的這些成長,很是讚許,很是欣慰。
重真都沒在綏德過個夜,便又急匆匆地繼續北上,過米脂而進入了榆林境內。
所過之處除了當地的鐵礦石,啥都沒有帶走,很多時候還會將自己的軍糧分給當地百姓,同時又壓榨般的催促張之極,要他問他爹多要一些錢糧過來。
那麽多耐熱耐旱,對於土地不挑三揀四的粗糧儲備在潮濕陰冷的地窖裏,卻不願運到更能發揮其優秀品質的西北大地來,這像話麽?
“必要時可組建商隊!這份人情,本王記下了!”重真諄諄教誨,徐徐善誘。
重真的行程無疑是很快的,隨著在西北的足跡越來越廣,他所帶來的信念也已與春風一同,在西北地許多糙漢婆姨的心中,埋下了希望的火種。
或許某一天,隻需春風一吹,便可星火燎原,薪火相傳。
因為他從不向當地百姓許下展望未來的空頭支票,而是實實在在地讓人能夠吃飽飯——仍是以張之極為代表的勳貴階層,在此起到了極為關鍵的作用。
重真覺得皇族也好,勳貴也罷,既然享受著與國同休的榮譽,就不能隻當豬一般養著。百姓平日裏確實把豬當寶貝,可是過年也是需要殺年豬的。
重真從來不把張之極當豬,但其餘從未見過麵的勳貴可就不好說了。
重真其實尤其擅長殺豬,卻不怎麽喜歡殺豬,那太殘忍,他覺得豬很可愛。
豬看似蠢笨,實則身上到處都是寶,隻要妥善利用,便都會有功用。
就連英國公世子都在放在了西北地當作風向標,還怕以張維賢為首的勳貴集團,不想盡辦法自發地支援一下這片確實快要被國朝放棄了的古老黃土地麽?
“天啟七年對於西北而言確實是持續旱災,但對於東南沿海乃至京畿中原來說卻是個豐年,這些地方的豪族們去年可是多了不少的糧食儲備呢,不運到西北來幹嘛?留在家裏養豬麽?還是說寧可爛在地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