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大淩河畔初相遇 自此逢難必化吉
“是啊是啊!去年的這個時候,我的周姑娘正直二八芳齡,一顧傾城,然而如今卻已為人王母,小伍也還是一個豆蔻女子,然而如今,卻已淪落為填房丫鬟!”
有人接著時光亨的話茬說道,明顯的文不對題。
時光亨聞言當即勃然大怒,豁然起立道:“爾安敢如此羞辱信王妃?莫不是不把信王放在眼裏?”
那東林小儒生卻猶自滿不在乎道:“這有啥?光亨師兄昔日不也是最喜縱論天下之事麽?對於權閹獨斷言路深惡痛絕麽?怎的為官尚未一年便已變作了如今這番迂腐模樣?莫不成官場當真是一口特大的染缸?”
有人幫搶到:“是啊是啊,兩位師兄與我等好歹也是同出一係。怎的才做了半年的芝麻綠豆官,便已徹底腐化,還與師弟們打起官腔來了呢?”
“你……你們……”時光亨渾身顫抖,感覺今日所受之羞辱,心中之悲憤,比之去年於此被那隻蝗蟲怒懟,更甚。
李明睿再喝了十杯酒,終是不勝酒力,緩緩起立,上前扯住他的衣袖道:“夏蟲不可語冰,天下士子眼高手低、空談成風,已非一日兩日,乃此是時勢的悲哀。走吧時兄,咱隻管做好自己的份內之事,至於其他,恐也無能無力咯。”
時光亨被其扯住往客棧的一層走,尚且不忘拂袖怒道:“東林士子浮誇至此,此乃東林書院之悲,東林儒學之哀。爾等,好自為之吧!”
望著兩人來也忽焉,去也勃焉,滿堂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有所領悟,但終究還是從心的深處,通過口鼻,發出了一聲極其鄙夷的:“嘁!”
旋即,高談闊論,更甚之前。其籌光交錯,極盡奢靡,詩詞歌賦,盡顯才華。
一青年書生背著行囊路過,見此情形,借用了一名測字老頭的桌案,攤開紙硯,怒而奮筆:“粉飾太平!”
並壯著膽子,冒著挨揍的風險,將之貼在了江南客棧的門框之上。
小廝一個不注意便被人鑽了空子,揪起他的衣領就想打人,然而這書生卻怡然不懼。小廝有些吃不準,便不敢輕易下手。
掌櫃的聞訊而來,先叫小廝放手,又上上下下將其打量了一遍,見其雖衣著質樸,然而器宇軒昂,自有一副儒雅之風,便問道:“足下高姓?”
書生說道:“在下董其昌。”
“董其昌?”掌櫃的將這名字念叨了兩遍,覺得似乎沒有聽說過,便揮揮手讓之離去了,目送其消失於人海之中,轉身看到那副字。
雖然是在很普通的紙質之上一蹴而就的,然而筆力遒勁,字體蒼古,趕忙喝止了毛手毛腳的迎賓小廝,而是親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將之揭了下來。
捧在手中觀摩許久,歎道:“好字!好字啊!”
轉身欲要尋找,卻早已與董其昌,失之交臂矣。
重真最終還是拗不過老虎和黑熊的倔強脾氣,畢竟若是再讓這兩隻憨憨嘶吼下去,不止小信王興奮得不想入睡,便連周玉凰都無法得以好好休息。
吵著左鄰右舍也不太好,雖說對於隔壁的英國公府,他恨不得之雞犬不寧,誰叫他祖孫三代都是老狐狸呢。
張維賢和張之極還好說,然而到了張之極兒子承襲英國公爵之後,李洪基進京的那會兒,非但沒有實現與大明同休的誓言,反而投降了。
秋夜逐漸深了,二狗已回窩就寢,老虎和黑熊卻依然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嘶吼。
重真無奈,隻得親自現身,扒著信王府高深的城牆喊道:“吵什麽吵?街坊鄰居不用睡覺了?”
躲在牆角偷聽的張氏父子,本以為老虎與黑熊好歹會憤怒地咆哮起來。
然而,卻隻聽見兩大隻哼哼了幾聲,似乎極其不滿,卻依然轉身扭著碩大的屁屁,便要往皇宮的方向奔去。
“等等!”重真又喝止了它倆,拋出來幾隻家養的雞。
老虎和黑熊低吼著將它們一一追上,一口一隻的便吞了下去。
有幾隻趁亂逃回了信王府內,又被二狗攆了出來。
聽著圍牆外邊的雞飛狗跳,張氏父子麵麵相覷。
張之極小聲道:“爹!信王這人不顯山不露水的,下手可黑著呢!您真的決定待皇上賓天之後,便支持他登基了麽?”
張維賢沉聲道:“空穴來風並非無因,為父今日進宮,雖未見著皇上,卻證實了月餘以來甚囂塵上的傳言,皇上恐怕……哎!若是那隻蝗蟲仍在就好了!或許會有辦法,英才早逝,實在可惜!
皇上無子,不支持竟在咫尺的信王,難道還要將遠在洛陽的那個大胖子迎回來麽?你看著吧,皇上怕是近日便會宣信王入宮,屆時自有分曉!你我都需做好準備,謹防閹派狗急跳牆!”
張之極道:“那麽東林呢?便無需防備絲毫麽?”
張維賢道:“看著點當然也是好的,但東林曾一度執掌朝政,卻最終被權閹所乘,致使大權旁落,又於這場持續了數年的派係鬥爭之中受壓已久。
最希望曾受閹派迫害的信王登基,好秋後算賬呢,故而無需過分擔憂。之後秋後如何執掌朝政,便要看新皇的手段了,希望他不要讓我們失望。”
張之極猶疑道:“那咱們家如此力挺信王,又能得著什麽好處呢?”
張維賢拍拍兒子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兒啊,你要切記,有時候我們做某些事情,並非為了得到一時的好處,而是為了這家國天下呐。”
“爹,你以前可不是這麽教育孩兒的……”
“為父都已經說得這麽明白了,你怎麽還未明白?朱常洵那胖子遠在洛陽,以他那身板就算現在啟程,還趕得及麽?信王近在咫尺,早就加以冠冕了,卻還未外放就藩,皇上的用意還不夠明顯麽?不支持他還能支持誰?
莫非你希望九千歲跨過那最後一步?你以為與國同休這份尊榮是開玩笑的?意思就是——大明能撐多久,國公府就能撐多久。好好教育你兒子,我真擔憂這世襲英國公爵的英名,最終毀在你們這些不肖子孫的手裏!”
“爹,兒子還未成婚呢……”
“信王與你同歲,兒子都有了!為父替你說一份媒吧,也好混淆閹派的視線!”
“爹,此計甚妙啊,難怪信王殿下說您就是隻老狐狸……”
張維賢一陣無語,最後歎道:“老狐狸卻生了一隻耿直的小狐狸啊,悲哀啊!希望小小狐狸的秉性像你爹,而不是像你!”
張之極無情地戳穿了他爹的詭計道:“爹,你想扒灰?”
張維賢臉皮再厚也抵不住這份羞辱,暴跳如雷道:“老子打死你這個龜孫!”
張之極抱頭鼠竄,卻依舊喊道:“爹,我是您兒子,不是您龜孫!”
張維賢氣得仰天悲呼,差點兒吐血身亡。
重真將老虎和黑熊打發去了午門繼續看守,聽見隔壁國公府院內的動靜,莞爾一笑道:“張維賢錯了,他兒子大智若愚,遠勝於他,他孫兒可就不好說咯。也希望大明在我重真信王的帶領之下,可以避免走向那悲壯的一幕吧。”
周吉輕笑道:“若真有那麽一天,你便給我一座關卡,我一定守至最後一兵一卒。阿真,我想改個名字。”
“若真有那麽一天,我仍舊希望能與你並肩作戰,而不是任由你戰死,我卻在煤山上選擇一顆歪脖子樹吊死。”重真邊向其深似海的府內走,邊隨口說道:“怎麽想著改名字?周吉,周小吉,周阿吉……不是挺好的麽?想改個啥名兒啊?”
“我的人生因與你相遇而有所不同,從寧遠到覺華再到諜戰後金,繞道入關,出入京師,登萊賜字,數遇風浪,卻每每都能逢凶化吉,真可謂大淩河畔出相遇,至此逢難必化吉,因此我想改名叫做周遇吉。”
“周遇吉?”重真豁然轉身看向他道,“你認真的?”
周吉肅容點點頭道:“我想以此預祝你我跨過這最艱難的一步。”
重真大笑著上前,緊緊摟住他道:“好!從此以後,你便是我的周遇吉了!”
“嗯。”周吉……哦不,是周遇吉,也與之緊緊相擁。
關寧少年,情深義厚,盡融於此。
黃小貳看著他倆弱弱地說道:“殿下,將軍,屬下也想改個名字。”
重真充滿期待道:“快說,快說。”
黃小貳羞澀道:“黃曉膩,拂曉的曉,月貳的膩。在屬下老家,膩和貳的念法是一樣的。”
重真欣然笑道:“拂曉晨,夜明月。日月輝,唯大明。好名字啊,準了準了。”
周遇吉與黃曉膩相視一眼,由前者說道:“高起潛傳來消息,月餘以來,魏忠賢對於太醫院橫加幹涉,諸位禦醫已對皇上的病情束手無策。
魏忠賢已於白日出宮,準備今夜沐浴焚香,明日便對皇上進行最後的救治行為——灌米湯,便連米湯都已由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開始張羅。”
重真冷笑道:“老虎與黑熊已守住午門,隻準出不準進,魏忠賢明日怕是進不了宮了。皇上倒是極有可能會宣我覲見,屆時你倆一定要保護好王妃,以防權閹狗急跳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