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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凌河受伏

  黃重真說罷,又回過去撿起了倫多的碩大頭顱,看都不看那個殘了一條腿的女真士卒,過了稍頃便已來到這片樹林的西南邊緣。

  大黑馬正在這裡乖乖地等待主人,連韁繩都不用綁。

  它聽到了主人以及老虎黑熊發出的聲響,便禁不住人立而起發出了歡快的嘶鳴。

  黃重真跨了上去,就向南往著大凌河的方向,騎行而去了。

  微風裡,積雪中,少年斜挎長弓,背負寶劍,左手握韁,右手持矛,馬背上懸挂著兩顆猙獰無比的金錢鼠尾辮頭顱,好不瀟洒,好不矯健,好不舒暢。

  已然威武初顯的半大黑熊與老虎,一左一右,奔跑著與之同步前進。

  好一個倔強堅毅、矯健不屈的南行少年。

  而在那片越行越遠的樹林里,那個小腿被尖竹刺穿之後便開始裝死,其後又受不住黃重真激將的殘存女真士卒,只能將所有的憋屈全部埋進肚子里,然後使盡餘力拖著他的主子,艱難地向北而行。

  …………

  公元1621年,也就是大明天啟元年,后金天命大年,明與金在遼東進行了兩場大戰——遼陽之戰,渾河血戰。

  在這可以並作一處,又可以分開來書寫的戰爭之中,大明再遭重創,遼東經略袁應泰自盡殉國,戚家軍、白桿兵等精銳軍隊,幾乎全軍覆沒。

  明軍夜不收等特殊兵種損失殆盡,所謂的兩廠一衛更是遠遁千里,全線退入了山海關以內,將廣袤的遼東之地,徹底地拱手讓給了女真細作——卡倫哨探。

  奴酋率軍趁勢而進,克渾河以北、遼河以東七十餘城。

  並首次渡過遼河,西扣遼西走廊,並欲直接攻打萬夫莫開的山海關。

  山海險固,一夫當關,奴酋自知不能一蹴而克,乃摧毀所過之處一切城池,硬生生地在大明與后金之間,製造出了一片廣袤的無人區,以及戰略緩衝區。

  為防大明斥候的再次滲透,也為了防止夜不收這支讓關外諸部吃盡了苦頭的特種部隊死灰復燃。

  奴酋命令所有的卡倫哨探南渡西進,於遼西平原之上建立了固定的哨所,以探大明軍情。

  但是,這些在以往的每一場大戰之中,都因情報工作做得極好而立下了不小功勞的卡倫哨探們,大多因為夜不收的覆滅和兩廠一衛的暴退,從而生出了驕傲之心,只將富饒的遼西平原當成了享受的樂土。

  只有少量哨探,依然抱有進取之心,不惜隻身進入背山臨海、丘陵起伏、地勢險要,溝通大明控制關外諸部的重要通道——遼西走廊,以繼續刺探軍情。

  孫承宗命袁崇煥督造寧遠以打造關寧防線的意圖,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而被他們刺探得知的,同時也多有破壞之舉。

  老成持重的孫承宗對此,並未對此多加理會,只勒令祖大壽、趙率教等新收將領嚴加防範,避免經遼大業橫生枝節。

  血氣方剛的袁崇煥對此,卻十分惱怒,立刻在軍中挑選了一大批精銳的斥候培養成偵察兵,從而進行針鋒相對。

  在以地利優勢而取得了一定的戰果之後,袁崇煥更令偵察兵們沿著遼西走廊北上錦州一帶,繼而東出,於廣袤的遼西平原上,與卡倫哨探進行了一連番的偵察與反偵察,獵殺與反獵殺。

  大多數的卡倫哨探都仗著身手矯健、身體強壯、偵察本領高強而單獨行動,而大明斥候則多以小隊的單位,或五人為一組,或十人成一隊。

  寧遠軍中的伍長周吉以及他的四名手下,就是其中之一。

  在與卡倫哨探進行了數次間接接觸與數輪試探之後,周吉認為憑藉自己這隊人的實力,想要在這廣袤無垠的平原地帶狙殺一名卡倫哨探的難度很高。

  因此,他選擇了一個十分折中的辦法,那便是選取一處相對來說較為隱蔽的地方,匍匐起來,設置陷阱,布好絆馬索,張網以待。

  這類守株待兔般的狩獵方式,成功的概率自然很低,但勝在足夠安全。

  周吉想起那四名明明五大三粗,卻十分貪生怕死,即便步步為營乃至到了窩囊的地步,仍顯得無比緊張的四名青年老漢,無奈地搖搖頭。

  「大概,正是因為我這還算穩重的作戰方式,才能勉強指揮得動這幾個老兵油子吧。」周吉默默想到。

  但想起被摧毀的老城錦州,以及身陷囫圇的遼東諸城,再看看要不望風而靡,要不一潰再潰的大明軍隊,周吉總覺得自己的心中,有著一團濃濃的火焰在燃燒。

  這令他無比痛苦,卻又毫無辦法。

  因為在中高級武將遍地的寧遠軍中,他只是一個伍長,一介小兵。

  而在明金之間這場持續了十數年的明戰,乃至更久的暗戰當中,即便是最高軍銜的大明總兵官,也身不由己。

  無數的總兵戰死,諸多經略、巡撫,也都身陷囫圇。

  「快聽!有馬蹄聲!」正當周吉短暫沉浸在思索當中的時候,左上那名油滾滾的牽著絆馬索的青年老漢,突然沉聲喊道。

  「是建奴細作嗎?」周吉一個激靈,瞬間振作起全副精神,望向前方那條自大凌河延伸而至的蜿蜒小道。

  確實,噠噠的馬蹄聲正隱隱響起,並迅速變得清晰起來。

  單聽馬蹄敲地的沉重程度,周吉便已迅速得出結論:馬上有人,且全副武裝,極為強壯。

  據周吉所知,大明偵騎為了在速度方面不輸女真哨騎,多以輕裝而出,而女真哨騎卻往往全副武裝而行,只為能在刺探軍情的過程當中,多殺幾個明軍。

  因此,周吉認為來的多半便是女真人的卡倫哨探,心中一陣激動,便將目光投向了右前方有著凹槽的那個小高坡處,一個老兵正匍匐在那充當戰場觀察員。

  「啾啾!啾啾!啾啾!」

  三聲清脆的鳥叫傳入耳中,周吉卻聽得愣住了。

  按照之前的約定,一聲鳥鳴為敵軍,兩聲為我軍,然而三聲又是個什麼情況?無法確定嗎?

  「伍長?」

  馬蹄聲越發清晰了,周吉小心地抬眼看去,便看到一道身影正在極為迅速地疾馳而來,兩個手牽絆馬索的手下,也已緊張而又焦急地低聲發問了。

  「不管了!先拿下再說!」周吉當機立斷,便將抬起的右手狠狠揮了下去。

  戰馬的灼熱氣息伴隨著勁風撲面而來,躲在雪地里不敢多看的幾個伏擊者立刻確定,這絕對是一匹好馬,於是便狠狠地拉緊了絆馬索。

  周吉的雙拳也因緊張,從而緊握了起來。

  這一騎來人,自然便是黃重真。

  他在渾河南岸將奴酋派來的追兵盡數伏殺之後,一邊南行,一邊儘可能地避免被哨所林立的卡倫哨探們所察覺。

  因此,已與寧遠極為接近的這一段路,反倒成了南行以來行進最慢的一程。

  直至潛行到了大凌河畔,黃重真才逐漸察覺,女真哨探對這片流域的控制力迅速減弱,這當中有地域的原因,也有寧遠斥候不懼犧牲,與之反覆獵殺的因素。

  在這段路途中,他已看到過好多個這樣的戰場遺迹了。

  雙方互有勝負,將這一場斥候之戰,打得難分難解,無比膠著。

  偶爾碰上了,黃重真還會給血戰不退的大明偵察兵偷偷幫些忙,卻不敢明目張胆,因為以他的這身打扮,實在是很會引起雙方的誤會。

  若被雙方都當作了敵人,從而憤起追殺,那麻煩可就大了。

  因此,黃重真一改渾河以北的張狂,盡量低調地潛行著,等到了大凌河畔,才終於找到了策馬狂奔的機會。

  正巧一縷陽光不知何時鑽出了厚厚的雲層,令黃重真沐浴其中,冷冽的風被堅毅的國字臉破開,再於耳邊呼呼地遠去。

  這種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疾馳體驗,令這個來自高科技世紀的特種兵,都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暢快之感,幾欲放聲高歌。

  驀然,一聲因繩索急速拉緊所產生的劇烈顫動之音,傳入了他敏銳的感官,並且聽那動靜,似乎就在大黑馬兩隻健碩的前蹄之下。

  黃重真的反應極快,當即輕喝一聲,重重地扯了一把馬韁。

  野味兒十足的大黑馬也著實爭氣,竟在即將被絆馬索絆住的那一瞬間,將兩條健壯的後腿配合著全身的肌肉發力,硬是往空中做了一個迅速而又小幅的飛躍。

  兩個絆馬的老兵只覺眼前一道黑影閃過,不管結局如何,都連滾帶爬著往後狂退。

  「這……怎麼可能!」靠後的周吉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一時之間竟呆在了當場,便連那個按照計劃端著魚叉的老兵,粗壯的身軀都凝固在了雪丘之上。

  「老子特喵的居然在這大凌河畔被伏擊了?」反觀黃重真,待大黑馬落地之後,便扯著馬韁讓速度狂降下來。

  回身看到這幾個明軍裝束的傢伙,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兒,卻還是怒道:「你們幹什麼?弄壞了老子的寶馬,就你們那點兒工資,賠得起么?」

  工資?那是啥玩意兒?說得好像爺爺們啥時候兒又有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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