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柒拾貳】渠江侯
「渠江?」林西陸看著地圖上的一條蜿蜒的痕迹,心中快速思索了一下,這地方,確實是不曾聽過。
「沒錯,若你能順利完成這次任務,也許你就能快些重獲自由。」千葉仔細地捕捉著林西陸每一瞬的表情。
「不怕我出賣你?」林西陸記下了地圖上的位置。
千葉笑了,自信滿滿:「你是這樣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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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大雨滂沱,雨珠密密麻麻的布成一片,不給天地絲毫的喘息。雨夜過江,兇險非常,縱是再有經驗的擺渡人也不敢貿然接下這樣的活計。在這寬闊到一眼望不到對岸的渠江之上,卻有兩三葉扁舟搖搖擺擺的飄在江面,如同被秋風掃下的落葉。
「公子,這風實在是太大了,您看……」船家穿著厚厚的蓑衣,其實內衫早就被雨水打了個濕透。
黑漆漆的船艙里勉強能看出一個人影,略顯消瘦,但很是挺拔。
「無妨,只要按照我說的,將這幾艘船綁緊了,我們定能安然無恙的渡江。」那公子絲毫不見慌亂,語氣之中滿是篤定。
船家帶著怨氣的嘆息聲被風雨吞沒了,厚厚的油布被放下,船艙內恢復了原來的寂靜。那公子從懷中摸出一個物件,這物件發出淺淺的光澤。
「荀先生,你可不要坑我才好啊。」林西陸摩挲這那一隻竹笛,喃喃自語道。
笛聲響起,沒有如泣如訴,沒有婉轉悠揚,單調到有些刺耳的笛聲,一如那片被寒風掃過的竹林。
奇怪的是,伴隨著笛聲,江面似乎沒有那麼顛簸了,雨勢漸小,風也慢慢的止住了。
本來不甚明顯的笛聲此時到顯現的出來,引得船家又是一陣腹誹:笛子吹的又不好,還學人家在江上吹笛,不但沒有絲毫情趣,還讓老子的后脖頸發麻。
一曲終了,林西陸的手指也不住的打著顫,這竹笛是臨行前荀千年給的,反覆叮囑他,性命堪憂時可拿出來一用,至多用三次,這竹笛便會自行損毀。
要吹響竹笛,靠的不是尋常的呼吸,而是蘊藏在這臟腑之中的一股至清之氣。所謂的至清之氣,在凡間是極為難得的,需要心思極其純凈,或者心懷天下大愛之人才能擁有。而林西陸在此虛鏡內,本就是仙身,吐納之間皆為至清之氣,於他而言,吹響這笛子本是再容易不過了。只是近日來,吃穿用度皆來自人間,這人間的濁氣侵人體內與那至清之氣抗衡,本來只是小有激蕩,就在方才,吹響笛子的時候,這兩股氣息不停的互相衝撞,讓林西陸的身子一半如被烈火炙烤,一半如被寒冰加身,很是折磨。
「公子,」船家的聲音又傳了進來,「已經能看見江岸了!」
「知道了。」林西陸沒有船家那麼興奮,剛剛調息妥當,讓他有些脫力。
渠江旁邊的鎮子理所當然的被稱作了渠江鎮,林西陸下了船,望著這看似繁華的渠江鎮,心裡一聲嘆息:知夏,在此虛鏡中,我尚未來得及與你好好說上幾句話,就輾轉了幾座城。你在此處的執念,究竟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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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林西陸在人間的渠江鎮參加著比試,而陸望舒這頭,也絲毫沒有閑下來。從月老那得了藕段,變化之後揣在身上,眼見林西陸的任務是愈發的複雜,甚至不知何時才能再返回這三十三層天,他稍加思索,決定先去接近林知夏,儘快了解了他的執念,說不定就能先將這虛鏡破解。
只是這事做起來卻是有些難度的,林知夏現在身為上神,自己見他一面都是困難,更別提要與他推心置腹的談話了。細細思索一番,發現還得從這事的源頭上解決,冰絲蠶!
正是因為林知夏從鬼族奪得冰絲蠶又將其毀了,才會引發這場比試,可究竟他為了什麼要去奪那冰絲蠶呢,既然這事存在於此虛鏡之中,定然是有其存在的道理的。陸望舒細細回憶,聽說是因為林知夏燒了用這稀有蠶絲造的物件,才會惹下這一連串的禍事,林知夏定然是不回紡絲織布的,這三十三層天中,能有這手藝的,只有那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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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江鎮處在運輸樞紐,四通八達,過往的商戶絡繹不絕,很是熱鬧。林西陸達到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他沒有直接去千葉交代的地點,而是挑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趁著天還沒有黑透,林西陸洗漱一番就上街去了。千葉布置任務的同時也給了他一封信,信上是一個地址,林西陸一路打聽著來到了這個地址。
高門大戶,簡簡單單一塊烏木牌子,上面寫著剛勁有力的兩個大字「袁府」,銅環朱漆大門敞著,兩邊各站了三個家僕。
看來,在荀千年的安排下,這明月寨早已經不是當年簡單的截道匪類了,林西陸心中暗道。
踩過點子,林西陸回到客棧,要了幾個小菜,慢慢悠悠的吃了起來,正值飯點,客棧內除了住店客人,還有不少來吃飯的人,販夫走卒,行旅胡商,各色人等應有盡有。
「這位公子,可介意拼個桌啊?」店小二一臉討好的問道。
林西陸點了點頭,將桌上的碗碟往身前挪了寸許。
「多謝。」來人一抱拳,標準的江湖中人。與自己年齡相仿,黑色長衫,腰間扎了條紅腰帶,隱隱的露出塊腰牌,暫時看不清上面的字。
林西陸微微一笑,並未再多言,注意力都被後面幾桌的交談吸引過去了。
「你聽說了么,聖旨已經下來了,侯爺又能升上一升了。」
「真的啊!這個不得了,再往上升,怕是得真的封侯了!」
「噓!」又有一人壓低了聲音,「別瞎說,這等揣測聖意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在聖上面前參侯爺一本,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對對對,還是你有見識,若不是侯爺,我們這渠江鎮還是窮鄉僻壤呢,咱們可萬萬不能讓侯爺那些政敵抓到把柄!」
「可不是么,那碼頭聽說朝廷只批了幾千兩銀子,後面的錢全是侯爺自己掏的腰包!」
「你是說那落霞塢?」
「還能是哪兒呢。」
「侯爺真是大善人啊,這落霞塢一造好,解決了多少問題啊,至少安置了百來戶流民,又能讓大船停靠了。」
「所以說侯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官啊……」
林西陸收回了注意力,那群人卻還是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探討的儘是他們口中那位「侯爺」利國利民的善舉。
那黑衫青年臉上的那抹得意引起了林西陸的注意,看來與這侯爺是相識。
「在下初來乍到,不知他們口中的這位大善人,是……」林西陸一臉疑惑的看向那青年。
「哦,」青年雖然努力維持平靜,但雙眸中散發著抑制不住的得意,「他們所說的那人,正是當今的侯尚書。」
「這倒是稀奇,」林西陸給那青年斟上一杯水酒,「尚書不都是應該待在天子腳下,每日上朝的么?怎麼這侯尚書卻在這離京城十萬八千里的渠江鎮呢?」
「普通尚書當然得如此,可這侯尚書,那可是聖上御賜的『為民尚書』!」
「這是什麼意思?」
「想當年侯尚書殿試高中,依著規矩,本應先安排個六品地方官做,待時候到了再一級一級的往上調,可侯尚書當年貌似諫言,稱自己不願意做個朝堂上的官員,而是要做百姓中的官員,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要對得起聖上,對得起江山社稷,更要對得起百姓的。聖上被他感動,當場就封了他五品御史。他也是坐言起行,即刻帶兵就去剿滅了一窩擾民的山匪,還了地方百姓的平安。自此之後,侯尚書持特令,行走地方,只需每半年回京城述職便可。」
青年仰頭幹了那杯酒,眼中的得意與欽羨更勝。
「原來如此,多謝兄台指點,小弟姓白,單名一個藏字,就住在這客棧之中,還未請教?」林西陸一拱手。
「家中兄弟都叫我一聲靜軒,若是白兄不嫌棄,也可如此喚我。」那青年爽朗的笑道,露出一口白牙。
故意匿了姓氏,看來與那侯尚書關係匪淺啊。
林西陸又為他斟上一杯酒:「萍水相逢既是緣分,小弟初來貴寶地,還有勞靜軒兄多多指點了。」
「好說好說,不知白兄到渠江鎮是尋人還是?」
「說來慚愧,家中給謀了份差事,我是來赴任的。」
「哦?如果方便,可以告訴小弟是何處么?說不定小弟有所了解。」靜軒好意問道。
林西陸故作神秘的左右張望一番,壓低了聲音說道:「就在那尚書府中。」
靜軒聽了微微一詫異,隨即眼神一亮,情不自禁的在林西陸肩頭一拍:「原來是自己人!怪不得如此投機!」
「難道你也是……」林西陸眼中的興奮恰到好處。
「走!別在這兒住著了,在渠江鎮上,只要是給侯爺辦事的,都不會被虧待的!」
正中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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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望舒推開一扇沉重的玄石門,「吱吱呀呀」的紡車聲就傳了出來。
「好久沒人到老婆子這兒來了,這位仙友,有何貴幹呀?」一把蒼老的嗓音從晦暗不明的深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