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陸拾貳】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巨大的水鏡將離恨天中的一草一木都顯示的清清楚楚,狂風捲雲,離恨天中的天色今日分外陰沉。萬丈懸崖之上,除了零星的草木,只有萬舞一人的身影。
飛沙走石之中,萬舞睜大了眼睛,緊握著長虹劍,全身戒備,靈氣護在四周,時刻提防著鬼族的偷襲。
「萬舞仙女,別來無恙啊。」漫天風沙中一道人影緩緩出現。
瞬時間,萬舞周身的靈氣散了個乾淨,只見她獃獃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望著人影出現的方向:「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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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之外,林知夏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這仙女是要敗了。」
月老聽到,也跟著不住的搖頭:「萬舞仙女的這人劫,終究還是躲不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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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萬舞的喉頭有些發緊,眼眶也莫名其妙的紅了,「你的傷可好了?」
「勞煩仙女掛心了,在下賤命一條,天地不收,暫且苟活在鬼域罷了。」那男子從風沙中走了出來,眼神凌厲,薄唇緊閉,皮膚白得近似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道長長的刀疤從右眼貫穿至左臉的下顎,肉粉色的蜈蚣形狀,讓人望而生畏。
「你成了鬼域的人?」萬舞的聲音都在發抖,內心拚命的拒絕著這樣的可能性。
「如你所見。」男子的薄唇牽出一抹笑意。
縱然是在水鏡之外的林西陸都忍不住渾身一顫,這笑容,並不是有多可怕,而是帶著一股子絕望,彷彿這天地之間沒有任何人能夠讓他相信,能夠讓他依靠,他的背後永遠是空蕩蕩的黑暗和孤寂,一如他內心那深不見底的空洞。
「天益……你……」萬舞的期待沒有成真,沈天益的回答讓她周身發涼,如墮冰窟。
「那個名字的主人已經死去多時了,現在鬼域的人都喚我阿榭。」沈天益看著已成頹勢的萬舞,「既然來了,就亮兵器吧,你我只不過各為其主,不用計較過去那些了。」
「鋥」的一聲,沈天益手中多了一副鎖鏈,鎖鏈的盡頭是兩把散發著寒光的長刀。
萬舞緊緊的咬住嘴唇,眼淚在眼眶裡來來回回的翻滾著,不能哭,絕對不能哭!萬舞反覆的命令自己。
「你我之間,非要如此么?」萬舞握著自己的裙角,長長的指甲早就透過薄薄的紗裙將掌心戳的稀爛了。
「你是三清界的仙女,我是鬼域的使徒,你我之間,你還想如何?」沈天益收了收鎖鏈,「萬舞仙女,還請不要怪在下不懂得憐香惜玉才是!」
萬舞感到耳畔一陣涼意,下一瞬間,右臂的疼痛就鑽心入骨,讓萬舞手中的劍幾乎脫手,溫熱濕潤的鮮血迅速將她的衣袖染紅,她吭都沒吭一聲,就這樣定定的看著沈天益。
「這只是開始,若你即刻認輸,我還能保你一條性命。」沈天益望著萬舞血流如注的右臂,眼神微微一變,又迅速恢復了正常,「萬舞仙女不妨考慮一下,畢竟這輸贏可關係到你最在乎的蒼生呢。」
沈天益的話想刺耳又尖銳,萬舞本就有些發白的面上浮現出一絲凄絕的笑意:「當年是我對不住你,現在你要如何對我都是我的因果報應,我絕無半句怨言。」
「哐當」一聲,長虹劍落地,萬舞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林西陸絕對忘不了水鏡中的這一幕,萬舞鵝黃色的羽衣被懸崖邊的風吹的不停翻動,她看上去像一隻即將振翅而飛的蝴蝶,美麗輕盈又那麼的易碎。不夠眨眼的功夫,這隻讓人驚艷的蝴蝶胸口開出了一朵璀璨又絢爛的花朵,那花朵從一個紅點到一片殷紅只不過短短一瞬。這隻黃色的蝴蝶輕輕的倒下了,像是沒有重量一般,沒有揚起任何塵土。
沈天益站在萬舞身側,有些不可置信的張開了嘴,彷彿那一刀不是他刺進萬舞胸口的。
「你……你的護心鏡呢?」沈天益那把明晃晃的刀還留在萬舞的體內。
「當年我的心跟你一起消失在那場焚天業火中了,既然已經沒有了心,我要那護心鏡又有何用呢……」萬舞如同一隻離了水的魚,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你……」沈天益死死的盯著躺在地上的萬舞,「你誆我的!你一定是誆我的!你都已經是神仙了,怎麼會這麼容易受傷!你一定是誆我的!沈清,你從小將我騙到大,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這麼多年了,原來你還記得我在人間的名字,天益哥哥……」萬舞輕輕一笑,「真好啊。」
萬舞的靈氣急劇的減少,連林西陸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雲音上神,還請救救萬舞吧!」林西陸還沒來得及開口,迎喜「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苦苦哀求到。
「不是我們不想救,而是她不想活了,但凡她有一絲求生的意志,那如玉筆便會立刻出現帶她回來的。」雲音面露不忍,這樣死別的場面,是她也沒有料到的。
「難道……」林西陸覺得有些荒謬,「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著萬舞死么?」
大赤天一時之間鴉雀無聲,沒有人能夠回答林西陸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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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你給我起來!」沈天益跪在地上,惡狠狠的沖著幾近昏迷的萬舞吼道,「我們之間的賬還沒有算清!你不許就這麼死了!我不允許!」
萬舞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似乎沒有力氣回答沈天益的話了。
「我不許你死!你欠我的,我要你千年萬年慢慢的還!」沈天益一把將萬舞摟進懷中,將靈力從萬舞的天靈蓋灌入。
萬舞的面色漸漸有了血色,可沈天益的的皮膚卻呈現出灰青。
萬舞睜開雙眼,看到沈天益逐漸鐵青的臉,一把將胸口的長刀拔出,無數的血漿飛濺的到處都是,沈天益臉上身上布滿了萬舞的鮮血。
「你幹什麼!」沈天益雙目赤紅,幾乎將萬舞的肩膀捏碎。
「不要為了我浪費靈力,天益哥哥,因為我,你過去生活的太苦了。如果可以,清兒希望你沒有我這個妹妹……」不停流出的鮮血使得萬舞的靈力外泄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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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是萬能的神么,為什麼不救她!」林西陸看著萬舞漸漸微弱的呼吸,終於忍不住了,「她是為了三清界才去比試的!你們怎麼能不管她!」
雲音和諸神的面色很不好看,從來沒有一個小仙敢當著面的頂撞質問他們。坐在最裡面的林知夏卻眯起了眼睛好好打量著這個有些不知死活的小仙,嗯,有點意思。
林西陸見沒有人回答他,索性心一橫,高呼道:「金九上神,萬舞是你選出來的仙女,你就這麼看著她死么?哪怕她是心甘情願的,可她也不能,也不應該死在那,死在鬼域之人的手裡啊!她是三清界的戰士,你們難道就這樣對待她的忠心和付出么?你不怕寒了所有仙人的心么!」
「大膽白藏!還不跪下!」雲音怒喝,聲音雖然不大,但神祇的威嚴讓林西陸不由得心中一懾,渾身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雙膝一軟,差一點就跪了下去,他死命抵抗,心中默念法訣,手中頓時多了一柄長槍,重重一戳,長槍入地三尺,這才撐住了他,讓他沒有跪下去。
雲音見他不知悔改,長袖一揮,一道驚雷落下,直直劈在林西陸肩頭。
「西陸!」陸望舒在人群中大喊一聲,恨不得飛身過來,奈何眾仙層層疊疊,一時之間竟無法穿過。
這一聲卻傳到了林知夏的耳中,他驟然站起,朝著人群中來回的掃視,分明有人喚了「西陸」,此處怎麼會有人知道這個名字?是誰?究竟是誰?難道西陸就在此處?焦急和期待在林知夏的體內橫衝直撞,他忍不住疾走兩步,站到了雲音身後。
「白藏,念在你剛飛升沒多久,姑且給你一次機會,如若再犯,定不輕饒!」想到林西陸稍後還要出戰,雲音這才忍下了這口氣。
「小仙白藏,懇請金九上神救一救萬舞!」明知此處是個虛鏡,明知一切都是幻想,可道德和良心的底線讓林西陸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萬舞就這樣死去。
林知夏的注意力被林西陸的懇求拉了回來,他看著這個過分孩子氣和耿直的小仙,心中覺得好笑,這樣的人是怎麼能夠飛升成仙的呢?這樣的人又是怎樣混進金九宮的下閣的呢?這樣如此熱血的人,讓他想到了那個令他寢食難安的凡人。
「雲音,你也別動氣,畢竟是我選出來的人,若是戰死那是一回事,可眼下她一招未出就死了,指不定鬼域日後怎麼在背地裡編排我呢。我去去就來,你先歇會兒。」林知夏沖著雲音狡黠的眨眨眼睛,化作一道光芒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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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了。」林知夏悄然無聲的出現在沈天益的身後。
沈天益只感到一股強大的靈氣逼近,可他無心去分辨來人的用意,更別說抵抗了。
林知夏見沈天益不回話,以為他沒聽到,於是又說了一遍:「你哭了。」不是疑問,是確認無疑的肯定。
「你能……救她么?」雖然不知道面前的這一位是誰,但如此強大的靈氣讓沈天益不由得抱了一絲希望。
「我不能,」林知夏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