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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貳拾肆】命懸一線

  「這是你要的。」陸望舒攤開掌心,原本土褐色的陶泥顏色變深了許多,已經接近於紅褐了。


  「是啊……」獨幽沒有去拿,眼神微微的閃躲,「這是我要的……從頭到尾都是我……都只是我……」


  陸望舒的鼻尖有些發酸,他定定地看著獨幽。過去那些年,他沒有機會仔細看她,只記得她是極其明艷的,但凡是見過她的人,都不會忘記這樣一張臉。可隨著時光的更迭,那樣的一張臉,在記憶中卻模糊了起來,人心啊,果然是會不自覺的選擇遺忘的。


  「他們傷了你,你可好些了?」面對陸望舒的注視,獨幽沒有閃避。


  「怕是不會大好了。」陸望舒不打算對獨幽說謊,「我還是高估了自己,那些陰氣,不是現在的我能承受的。」


  獨幽立刻握住陸望舒的脈門,越把越是心涼。陸望舒這脈象,脈在筋肉間,連連急數,三五不調,止而復作,如雀啄食之狀,正是七死脈之一雀啄脈。此脈一出,主脾氣已絕……


  「你……」獨幽的一顆心越沉越深,如墮冰窖,「你這是……在逼我么?」


  陸望舒輕輕握住獨幽那隻正在為他把脈的手:「我從未想過要逼你做任何事。只是,你來到平城,從來都不單純,對么?」


  過去沒有勇氣說出口的話,過去沒有敢面對的問題,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留遺憾了!


  「你知道了?是唐樓的人說的?」


  「沒有任何人告訴我,我就,只是知道了。」陸望舒有些呼吸困難,眼前出現了些重影,他暗暗的提了一口氣:該做的事情還沒做完,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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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出來,他倒算是條漢子。」風掌柜得知陸望舒單獨去見獨幽了,面上有些掛不住,「不過那琴妖是他的師父,想來也不會怎麼為難他。」


  風掌柜的話讓林知夏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剛想要說些什麼,一把就被林西陸拉住了。


  「風掌柜,我明白你對望舒有種莫名的憎惡,這不能怪你,但我心裡多少期盼著你能像真正的風掌柜一般明是非辨大義。望舒的事情,唐樓可以置之不顧,但我是他的朋友,斷沒有見到朋友去送死卻還心安理得的坐在這裡的道理。」林西陸一番話說完,也不管風掌柜的表情,抬腿就走。


  林知夏見狀,趕忙追了上去,兩人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了迴廊轉角處。


  「這……什麼叫真正的風掌柜?難道我還是假的不成?」林西陸的一番話聽得風掌柜一頭霧水,他帶著滿臉的疑問望向大掌柜,「小六爺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大掌柜的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神情嚴肅到讓風掌柜心中一凜:「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這些孩子的性子,是我等比不上的。」大掌柜終究是沒有追上去,頹然坐倒在藤椅之上,臉上有的只是苦澀凄絕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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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住手!聽到沒!陸望舒,我最後一次告訴你,你若再不停手,就休怪我不客氣了!」飛沙走石,天地變色,本來還是天朗氣清的一派明媚,眼下卻烏雲蔽日彷彿下一刻就到了末日。就在這辨不清人影的昏暗中,蕭獨幽聲嘶力竭的大喝著。


  「今生今世,我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你多一些,還是愛你多一些。也不明白你當時的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陸望舒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講話了,他幾乎將全部的精氣都集中在了掌心。


  掌心之上的陶泥已經出現了許多裂縫,每一條不過頭髮絲粗細,可其中泄出的白光卻讓這一方天地變了顏色。


  「望舒!」林西陸和林知夏剛剛趕到,就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這世界彷彿被分割了開來,以陸望舒為中心的方圓一百米之內天地都是一片混沌,而他們所處的位置還是陽光明媚,碧空澄清的。


  風沙越來越大,陸望舒身邊的好些樹木都被連根拔起,被卷到那世界的邊緣時,睫眼間就碎成了粉末,與風中的泥沙融為一體了。


  蕭獨幽此時正站在那風暴的邊緣,閃著熒光的結界散發著常人不可及的修為。可獨幽的身上卻是傷痕纍纍,一身華服被撕的不成樣子,藕段般細膩的胳膊和大腿上都是血痕。


  她看見了林西陸和林知夏,眼睛驟然亮了,就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反手成爪,微微一收,林西陸就感到脖頸好像被一股怪力牽引住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朝著蕭獨幽飛去。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蕭獨幽已經緊緊的捏住了自己的脖子。


  「陸望舒,我命令你停下來,否則他的性命就立刻交代在這了!我說到做到!」蕭獨幽手中的力道加了幾分,林西陸從唇邊立刻有鮮血淌了出來。


  風漸漸的止住了,飛沙走石也紛紛從空中跌落,渾濁的空氣很快的消失了,一個人影逐漸顯現了出來。


  「望舒!」林知夏飛奔過去,一把扶住就要跌倒的陸望舒。


  「放了他!」陸望舒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毫無溫度。這麼多年,她還是用無辜者的性命來威脅自己。


  蕭獨幽甫一鬆手,林西陸就跌落在地,像條瀕死的魚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卻見林知夏與獨幽正纏鬥在一起。


  「讓開!」獨幽的聲音里透著焦急。


  「只要有我在,就不許你再靠近他!」林知夏明知自己不是蕭獨幽的對手,但此時此刻,他不能退縮。


  蕭獨幽不願意在林知夏身上多費功夫,一個彈指,出現幾道火符,逼的林知夏連連後退,而自己徑自朝著陸望舒走去,眼看伸手就能夠到了,「嗖」的一聲,一支帶著青芒的羽箭直直的插在了她的足前寸許。


  「你若是再靠近他,下一箭,我瞄準的就不是地面了。」林知夏有些氣喘,小腿處被火符的灼傷讓他忍不住倒吸了幾口冷氣。


  陸望舒早就沒了力氣,趴在地上,勉強抬起頭看著蕭獨幽,氣若遊絲的說道:「不要傷他……」


  蕭獨幽一頓,已經變化出的軟劍又收了回去。她毫不理會林知夏,轉身看著陸望舒:「你就要沒命了。」


  陸望舒擦掉唇邊的血漬,費力的坐了起來,笑著說:「我知道。」


  「你混賬!」蕭獨幽氣極了,一抬手,狠狠的朝著陸望舒甩了一巴掌!


  林知夏見蕭獨幽要動手,乾坤弓拉至滿弦,一支羽箭朝著獨幽的肩頭射去。蕭獨幽並未回頭,卻像背上長了眼睛一般,輕輕巧巧的避過了那支箭。


  陸望舒的身子已經虛弱到受不起任何攻擊了,獨幽的這一巴掌,讓他狠狠的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蕭獨幽!」林西陸看著面如金紙的陸望舒,第一次切切實實的感受到,原來那個看上去天下無敵的陸望舒也有可能會死的!雖然好幾次陸望舒和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幾乎要喪了命,但他總會莫名的相信,陸望舒是不會死的,哪怕傷的再重,也是能好的。可眼下,陸望舒這幅完全放棄生存的樣子,讓他的心裡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無法想象陸望舒會死,無法想象朝夕相伴的夥伴會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待林西陸反應過來的時候,山南水北已然同時出現,朝著蕭獨幽攻了過去。


  「我當是什麼,不過一段爛木頭做的琴罷了。」水北的百鍊青銅中將獨幽的原型暴露無遺。


  蕭獨幽眯起眼睛打量著水北,微微有些詫異,這世上能看出她是琴妖的人不少,可能真正看出她梧桐樹妖真身的卻屈指可數:「你這丫頭,倒是有幾分本事。」


  「哼!」水北尚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山南截斷了,「真是沒見識,這就是本事了?小爺現在開開眼,讓你看看什麼叫做真本事!」


  話音剛落,濃郁的草木清香鋪天蓋地的襲來,一把木琴憑空出現,山南輕按琴弦,地上本來鬱鬱蔥蔥的草木開始枯萎,花朵開始凋零,蕭獨幽感覺自己的四肢有些僵硬發木。


  「木生琴!」蕭獨幽狠狠的說道。


  木生琴能育百草,生草木,自然也能在瞬息之間令所有的植物枯萎,這其中,包括了原來就是梧桐樹托生的蕭獨幽。


  「算你有見識。」山南面露得色。


  蕭獨幽本來白嫩的手臂開始皸裂,白皙的皮膚像牆皮一樣,一塊塊的從獨幽手臂上脫落,露出來的部分變成了斑駁的木色。


  獨幽慌了一下,下意識的去看陸望舒,卻見到林知夏正不知將什麼東西塞到他口中,而陸望舒的雙目正緊緊的閉著,並未看到自己木化的樣子。


  「找死!」獨幽默念法訣,掉落的皮膚很快的就長了出來,不多時,就變得跟原來一模一樣了。


  地面上生出了無數的枝蔓朝著山南纏繞了過去,山南手中音律不停,那竄起的藤蔓迅速的枯萎,可很快的,就有新的藤蔓從枯萎的地方生了出來,繼續朝著山南而去。


  「就知道你沒用,看我的吧。」百鍊青銅在水北手中化作一柄巨斧,狠狠地朝著地上的枝蔓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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