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壹拾玖】我道同中有不同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聲音太過招搖,林知夏猛地收了聲,疾步走到了窗邊,謹慎的張望了一番,關上了窗戶,再帶上了門,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怎麼在你這兒!」
林西陸頓時反應了過來,他手上這物件是林知夏和原來的林西陸應該認識的東西,此刻的自己卻對它是一無所知。此時此地,只好故技重施,裝作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林知夏的性子早就被林西陸摸透了,只要自己不吭聲,林知夏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會如竹筒到豆一般和盤托出。
「這事情大掌柜知道么?」不出林西陸的所料,林知夏開始不淡定了,來回的在房裡踱步。
林西陸搖了搖頭:「我誰都沒說。」
「這東西能毀天滅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留著它做什麼?」林知夏完全不能理解林西陸的所作所為。
「我也是偶然之間得到的,就是不明白,這小小的東西,怎麼就能夠毀天滅地了。」林西陸再次拿起那個陶泥,圓不圓方不方的,像是小娃娃隨手用泥巴捏出來的玩意兒,若不是上面有道看上去破舊不堪的符咒,這東西怕是掉在路邊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
林知夏正欲回答,聽得下面的喧鬧聲漸起,想了想:「先下去吃飯吧,免得惹人生疑。」
林西陸想想也是,若是此時再不下去,怕是又有人要上來叫他們吃飯了,這東西被別人看見了,怕是一場禍事。於是仔細的收好,反覆叮囑林知夏不要告訴別人後,這才下了樓。
一向話多的林知夏因為心中揣著事,這頓飯吃的是沉默寡言的,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他有心事,大掌柜耐心的問了三四次,林知夏都只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接著又搖了搖頭,一個字也沒說。
西陸究竟為什麼連大掌柜都要瞞呢?林知夏不能理解,只感覺自從跟陸望舒交了手之後,西陸好像就有些不一樣了,以前雖說也是少年老成,但不會像現在一樣,讓他產生一種摸不透夠不著的感覺,就好像……西陸把自己裝進了一個玻璃罩子,雖然還是看得見聽得見,但其實卻早就和自己不在一個空間里了。
「知夏?」林西陸接連叫了好幾聲,林知夏這才回過神來,狠狠的咬了一口碗里的牛肉,這個罪魁禍首,還真是讓他的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林西陸看著他惡狠狠的模樣,也不問緣由,笑著遞過一碗龍骨雪梨湯:「太燥了,喝點湯去去火。」
林知夏一聽,更是來氣,「頓頓頓」一口氣將那湯喝了個乾淨,也不管林西陸究竟有沒有吃好,拉起他就走,邊走還邊說:「我們去練功了,你們慢慢吃。」
在座的眾人以為這兩個少年是鬧了什麼矛盾,於是都默契的沒吭聲,繼續該吃飯吃飯,該喝湯喝湯。
「說吧,你究竟是什麼打算?」明知道其他人都在吃飯,林知夏還是不放心的仔細觀察了一番,將門窗都緊閉了,這才問道。
「打算……」林西陸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過去,「我也沒打算做什麼,只是好奇而已。」
「拉倒吧!」林知夏接過茶,也沒喝,直接往桌子上一放,「你那一次是限於『好奇』,不得到結果,你連自己都不肯放過。」
林西陸笑了,這笑意開始還很淺很淺,漸漸的卻變得洶湧澎湃,將他心中那些由時光造成的裂縫一點點的淹沒掉了。
林知夏看著笑出眼淚來的林西陸覺得莫名其妙,心中卻也有幾分荒唐的開心,雖然還是板著臉,但心中的那份焦灼卻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說吧,這一次究竟打算闖什麼禍。好歹兜著的時候我還能有點心裡準備。」林知夏見林西陸笑夠了,端起那杯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啜了起來。
哦?這虛鏡中的林知夏常常幫林西陸背黑鍋么?林西陸的眉尾稍稍挑了挑,饒有興緻的看著林知夏:「這次不用你兜著,真的。」
「每一次都這麼說,哪一次不是事後火急火燎的找我,不說別的,就說那日陸望舒跳了白水河,要不是我拉著你跑,你恐怕要傻站在那等著他師父過來收拾你吧!」
林西陸有些語塞,過去的事,他一概不知,自然是林知夏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林知夏見他不吭聲,以為自己戳到他痛處,心中有些愧疚:「我……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事情我既然已經知道了,就不能撒手不管。再說了,我們這次從山城千里迢迢到平城,就是為了這東西,如今東西既然已經拿到了,只要交給大掌柜,我們就能回山城了,不好么?」
能讓唐樓的侍仙者和侍妖者出馬,再加上一個大掌柜,這東西看起來真是有些不簡單。林西陸心中有了幾分計較。
「毀天滅地這種說法,我看未免有些誇大。你想想這些年我們看過的古籍,光是能毀天滅地的神兵利器不說成千上萬,好歹也有數百樣了。這數百樣里近千年來也偶有一兩件流落到那惡徒手中,可你看什麼時候毀了天,什麼時候滅了地。」林西陸給林知夏添了些茶,淡定的說道。
林知夏一愣,細細一想這話雖然有道理,但這險卻是他不敢冒的,還想再勸,卻看到林西陸又將那陶泥疙瘩拿了出來,一言不發的仔細觀察著。
「大掌柜說了,這上面的符咒是先神落下的,可見這其中物件的厲害了。」林知夏也湊了過去,一起觀察著。
「先神落下的符咒?」林西陸喃喃道,他可不相信這虛鏡中會有什麼先神落下的禁制。唯一能在這六重虛鏡中來去自如的先神,只有素易一個,而這素易又哪是這麼容易再遇到的,這樣的緣分,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你說若這真是先神想要封印起來的東西,為什麼不幹脆毀了?」林西陸問道。
「這……」林知夏稍一思索,「要麼就是毀不掉,不過既然是先神,又怎麼會有毀不掉的呢?那就是先神不捨得毀掉,卻又不願意公諸於世的。」
「正是,若是連先神都捨不得毀掉的東西,你覺得能糟到哪裡去呢?」林西陸放下了那陶泥疙瘩,越發的想打開來一看究竟。
「可這也太冒險了!」林知夏被林西陸說的也有些心動,可一想到在離開山城前大掌柜對他們的叮囑,立刻定了定心神,「況且,大掌柜之前千反覆說過了,這物件是危險的緊的,若是有個萬一,闖了禍事小,禍害了蒼生和無辜那就罪該萬死了。」
林西陸發現了,眼前這個知夏很像自己,過去在山城的自己,做起事情來考慮的面面俱到,恨不得橫過來豎過去將一件事情的千百種可能都列表寫在單子上才罷休。這樣的自己雖然細緻,可做起事情來難免畏首畏尾的,這個毛病後來還是林西陸花了很多時間才逐漸改善的。只是這虛鏡中的知夏為什麼會有了自己的這個習慣呢……再細想一層,此處的林知夏有了自己的這個毛病,那麼原本在虛鏡中的自己呢?應該不是真實林西陸的個性了吧。按照林知夏之前的說法,此處的林西陸過去是愛衝動,易闖禍的,這豈不是與在現實中的林知夏有七八分想象么?
想穿了這一層,林西陸恍然大悟,原來這層虛鏡中林西陸和林知夏性格中的某些部分掉了個個啊。
「好了好了,我曉得了。」林西陸對於怎麼對付自己,心裡還是有數的,「這件事的厲害我心裡有數,不會亂來的,若是我要做什麼,一定先告訴你。我保證!」
林知夏得了林西陸的保證,這才放了心,轉瞬又想起陸望舒:「今天你送望舒回去,可有見到他師父?」
「見到個留洋回來的先生,應該是教他念書識字的。」林西陸如實相告,只是沒有挑明這先生就是蕭獨幽。
「怪不得望舒與普通的小孩不太一樣呢,原來是請了個留過洋的先生教,這談吐到底是不一樣的。」林知夏似乎有些羨慕,「不過還是教他法術的師父比較厲害,上次動起手來,我們聯手都沒能制伏他呢。」
林西陸也正在為此事擔憂,當初陸望舒與蕭獨幽反目,是因為風掌柜和平城九娘以死相拼才勉強得了個平手,若不是蕭獨幽甘願為了陸望舒放棄生命,陸望舒又何嘗是她的對手呢……眼下蕭獨幽對唐樓似乎無甚好感,若是再一次反目,自己與林知夏是否能敵得過蕭獨幽的一招半式呢?有了上一次蕭獨幽捨命救他的記憶,望舒又舍不捨得再對蕭獨幽下殺手呢?
「希望他的師父對我們來說,是友不是敵吧……」林西陸只能如此祈禱了。
林知夏聽到他這句話,便曉得了他的顧慮,只是不曾知道有個現實世界而已:「我們還是找機會打聽打聽吧,只要望舒的師父不用法力害人,唐樓是不會與他為難的。」
知夏啊,你可知這獨幽當年做的那些事,可不只是害人啊……林西陸在心中幽幽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