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玖】金木相依
「住手!」林西陸這一聲卻已經是遲了。
一股如同木頭爛在海里了數千數萬年一般的腐朽之氣迅速的在空氣中擴散開來。孫大聖的身體里發出桀桀的笑聲,眾人只聽得「噗」的一聲,一隻利爪從孫大聖的腹中竄出,孫長慶嚇得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林西陸默念咒語,喚出天冬,高頭大馬的天冬手持黃符,想要再度封住饕餮逃生的五竅,可還未來得及碰到孫大聖,已經伸出體外的那隻利爪驟然變長,朝著天冬就是一爪,天冬堪堪躲過,身上的道袍卻還是被扯下了一塊。
又一隻利爪從孫大聖的肚子里伸了出來,兩隻爪子朝兩邊一用力,孫大聖「嘶啦」一聲,裂作兩半,血漿四濺,還有些筋筋拉拉的青黃色物件一起甩了出來,不偏不倚的甩了孫長慶一臉。孫長慶只覺得臉上濕濕熱熱,伸手朝臉上一摸,黏黏膩膩的一手黃油,原來是孫大聖皮層里的脂肪濺到他臉上了。孫長慶連叫都沒有叫一聲,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饕餮徹底的從孫大聖的皮囊里鑽了出來,勉強看出是個人形,可身上沒一塊好肉,只剩下一些紅紅黃黃的皮肉勉強的掛在那副已經泛黃的骨架之上。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孫府尚未點燈,整個院落中,勉強靠著些許天光照明。此時氣溫已逼近零度,饕餮剛從孫大聖的身體里鑽出來,身上還帶著些餘溫,而他又沒有皮肉能保存溫度,這餘溫使得他渾身冒著白乎乎的熱氣,遠遠看去像一塊剛從籠屜中拿出來的蒸肉。
「我與你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又何苦緊追不放。」沒了孫大聖的聲帶,饕餮的聲音嘶啞而蒼老,聽得人發怵。
「你禍害人命,唐樓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視不管。」林西陸單手結印,同時喚出山南和水北。
一道藍光閃過,憑空出現兩道身影,一個是身穿鵝黃羽衣姿態萬千的年輕姑娘,另一個是一襲青木色長衫的短髮青年。那姑娘便是無腸公子的金生娃娃——水北,那青年即是木生娃娃——山南。這二人生前是同胞兄妹,一同長大,一同修道,可感情卻不融洽,鬥法斗的厲害。
死後因緣際會,都變成了無腸公子的侍靈,一個屬金,一個屬木,又是相生相剋的。因為是同胞,二人心意相通,對方要做什麼十有八九能猜准,可二人偏偏又愛互相攀比,處處想比對方高上一頭,因此誅起妖來,都會卯足了勁的猛下狠手,為的就是要先除了妖魔,爭那一分面子。
此時,二人都見到對面的饕餮,水北輕哼了一聲,一對幾乎與林西陸一模一樣的桃花眼一眯:「難得,上古饕餮啊。」
「嘻嘻!這次我一定比你先得手!」山南自信一笑,一對雪白的小虎牙露了出來。
二人同時蹂身而上,直攻饕餮的門面。
饕餮怪笑一聲,抬起雙臂,露出腋下的一對異目,只見那異目猛然睜開,從裡面射出幾十隻箭矢。
水北一雙白白嫩嫩的小手凌空一劃,從空中掉落了一個物件,還未看清掉下的是什麼,水北素手一翻,將那東西變得大了幾倍,箭矢朝著那東西射去,「丁零噹啷」一陣過後,全數掉落在地。這時大家才看清,水北手上端的是一面有著青綠色銅銹的鏡子,雖說是鏡子,可上面不但一點紋飾都沒有,甚至還有些毛角沒有打磨平整。
「百鍊青銅居然在你這個黃毛丫頭手上!」饕餮有幾分吃驚,這百鍊青銅是當年女媧娘娘用來梳妝打扮的一塊鏡石,女媧以身補天后,這塊鏡石也消失了。雖說是一面鏡子,可畢竟是先神用過的,其中的法力深不可測。
「知道怕了吧,老怪物!」水北沖著饕餮一吐舌頭,神情中帶著幾分得意。
「姜明俊的血符已經用完了,山南水北雖然厲害,但也只能暫時牽制住他,想要徹底收伏饕餮,還是需要縉雲氏動手。」林知夏小聲的對林西陸說道。
「你速去接姜明俊來此,我這裡還撐得住。」林西陸知道林知夏所言非虛,伸手結了個結界罩住林知夏,「快走!」
林知夏見林西陸面色如常,神態自如,便知道他的修為比起從前的確是精進了不少,於是放下心來,頭也不迴向司令府跑去。
這廂水北與饕餮纏鬥在一起,饕餮的一對利爪快如疾風,水北雖有百鍊青銅,可抵擋的速度及不上饕餮的攻勢,一個閃躲不及,手臂上被抓了一道,那傷口並未流血,卻開始迅速的腐爛化膿,照這個速度下去,只需要個把鐘頭,水北的手臂上的白骨就會露出來。
「煩死了!」水北最愛漂亮,見手臂上有了這麼丑的傷口,氣的跳腳。
「哼!欺負女孩子,算什麼本事,又能耐沖我來!」見妹妹受傷,山南怒火衝天,雙手結印,忽然之間,一陣濃郁的草木清香籠罩了整個院子,一把木琴緩緩現形。
山南輕按琴弦,院子里原本枯萎的草木在瞬間發芽抽枝,地上的青草瘋狂的躥高,擰在一起,變作幾根成年人手腕粗細的長鞭,這些長鞭隨著山南的琴律從四面八方開始攻擊饕餮,有幾根纏住了他的手腳,另外幾根縛住了他的身體。這些長鞭中又生出一些細小的藤枝,藤枝穿過饕餮的皮肉骨骼,迅速的在裡面又生根發芽,將饕餮牢牢的按倒在地上。
水北見饕餮一時之間動彈不得,百鍊青銅由銅鏡的樣貌變作一把利劍,水北手握劍柄,朝著饕餮的脖頸之處砍去。與此同時,林西陸也起了幾道老君符,這些符咒附在百鍊青銅劍上,燃起了土咒,將水北的金生靈力又提高了幾分。
水北劍起刀落,饕餮的頭顱滾落到一旁。水北尚未來得及得意,饕餮的腦袋又開始「桀桀」而笑:「哈哈哈哈,你有百鍊青銅又如何,區區一個破鏡子又能奈我何!」
山南見饕餮頭顱雖已離身,但仍然不死,那頭顱甚至開始搖搖晃晃的朝著身體的方向滾動,手中曲調一變,土地中冒出數不清的石塊,那些石塊將饕餮的頭顱團團圍住,讓它無法與身體重新結合。
饕餮的腦袋也不慌張,口中念念有詞,那數丈之外的身體猛地張開雙臂,腋下的雙目瞪的渾圓,幾道火光從那雙目中噴出,將困住身軀的草鞭燒了起來,那些附著在他身體里的草也一起燃了起來,而饕餮渾然不在意身上的火,任由它們燒著,片刻之後,所有的草枝都被燒了個乾淨。
「木生琴落在你手裡簡直可惜了,你連它十分之一的能力都發揮不了。」饕餮的身體「噌」的一下躥到腦袋旁邊,一把撈起腦袋,放回到脖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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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帶我去,我也沒辦法啊!」姜明俊坐在汽車上委屈巴巴的看著雁桑和林知夏。
「你是炎帝後人,怎麼會沒辦法!」林知夏朝姜敏俊吼道。
「我只知道我的血能封住饕餮,可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除去他……當初先祖留下的陣法,到我這一輩都已經失傳了……」姜明俊越說聲音越小,到後來幾不可聞。
「那你又為什麼下山來追他?」雁桑懷疑的問道。
「這……這是骨子裡的使命,若是我違背這使命的驅從,就會立刻暴斃而亡的……」姜敏俊邊說邊偷偷的瞄著林知夏的臉色。
林知夏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看著窗外,語氣中絲毫不帶半分溫度:「為了他,就算是那你祭了饕餮,也是值得的。」
林知夏一行人趕到孫家後院時,只見山南雙手滿是鮮血的正在撫琴,水北的百鍊青銅化作雙劍,與饕餮的一對利爪正在纏鬥,而林西陸唇色蒼白,面如金紙,近百張老君黃符漂浮在空中,將他們四人團團圍住。
「西陸這是不要命了!」雁桑的語氣中帶了哭腔,她足尖輕點,幾個縱身之間就到了林西陸身邊,柔聲說道,「是四姐來晚了,接下來,交給我。」
林西陸粲然一笑:「四姐沒來晚,是來的剛剛好。」
「你來了,很好很好!」饕餮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林知夏身後瑟瑟發抖的姜明俊,「省的我去找你,今日,就由我親手來了斷縉雲氏同我之間的血脈之緣。」
「啊!你別過來啊!」姜明俊被饕餮嚇得鬼叫連連。
「啪!」的一聲,林知夏反手就給了姜明俊一耳光,「安靜!」
姜明俊這才禁了聲,繼續縮在林知夏身後。
那頭的雁桑正在默念咒語,只見一道金光鍍在她的雙手之上。她身法極快極輕,悄無聲息的縱到了饕餮身後,趁饕餮與山南水北纏鬥之際,雙手直接插進了饕餮的體內。
「啊!」的一聲哀嚎響徹天際,饕餮疼極轉怒,目眥欲裂的轉頭看向自己身後的那名女子,眼中的怒意彷彿要將她撕裂。
雁桑毫無畏懼的迎上他的目光,驟地抽出一隻手,扯出自己頸中的一塊琥珀,狠狠一握,那琥珀瞬間化作粉塵,雁桑握著琥珀的粉末,朝著饕餮腋下的一目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