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拾捌】學有所成
「他們?」獨幽狹長的眼梢瞟向陸望舒,「恐怕是消受不起。」
「不害臊。」陸望舒收了陣法,冷冰冰的丟給她這句話。
「小望舒,你這是在擔心我么?」獨幽轉了轉眼睛,一張笑臉從陸望舒的背後湊上他的肩頭,帶著熱度的呼吸斷斷續續的噴在他的頸間。
「你想多了。」陸望舒略帶嫌棄的掰開她的頭,「我怕你給陸家惹麻煩。」
「陸家,陸家,陸家!」獨幽嗤了一聲,「陸氏宗族怎麼對你的,這幾年我可是看得分明。你還張口閉口的陸家,我看他們未必把你當家人。」
「不用你管。」陸望舒見天色不早,「回了。」
「臭小子!這麼多年了,叫聲師傅會死啊!」獨幽看著陸望舒迅速變小變遠的背影,氣急敗壞的罵了句。
北方的春天也是冷的出奇,雖然已經三月底了,可居然時不時的還會下幾場零星的小雪。這日難得天晴,一絲雲都沒有,整個天空像被擦亮的大鏡子,反射著太陽明晃晃的光芒,卻沒有給大地帶來絲毫的溫度,獨幽裹了件袍子,蹲在村外的破廟裡,半眯著眼睛正在思考。
獨幽很少思考,這人間的事兒對她來說不值得思考,唯一要思考的就是自己的升仙問題。眼瞅著來著村子已經八年了,能教給陸望舒的法術也都教的差不多了,怎麼自己這飛升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呢?自己是還差一個人劫沒錯,陸望舒是這人劫之一沒錯,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呢……獨幽百思不得其解,此時恨不得有一本修仙手冊讓她能參閱參閱。
「大仙大仙,你怎麼又愁容滿面了?」一個圓滾滾的地精尖著嗓子滾到了獨幽面前。
獨幽低頭仔細一看:「又是你啊,人蔘精,一段時間沒見,你怎麼又粗壯了不少。」
「這天兒越冷,我長的越快。」人蔘精沖著她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大仙又在為登仙之事煩惱么?依我看,做神仙沒什麼好的,還不如我們自由自在,不受束縛。我看那戲文里都說了,那牛郎織女,那七仙女,還有那……」
獨幽本就煩悶,這人蔘精又在哪兒絮叨個沒完,她拔腿就要走,卻忽然聽到人蔘精說:「要說這成仙的事兒,人間就屬唐樓最了解了。他們見的精怪可比這山裡的人蔘精還多……不過呀……」
「唐樓?」獨幽一把拎起人蔘精,「那是什麼地方?」
「大仙你不知道唐樓?也對,大仙你一心修行,自然不會過問世事。這凡塵俗世上的事兒都是擾人修行的,我就是因為陸家村裡的一棵梧桐樹,才疏於練功……」那人蔘精想起自己的情人,仿若少男懷春般眉開眼笑。
「說重點!」獨幽冷著臉打斷他。
人蔘精委屈極了,心中責怪獨幽的不解風情,可嘴上還是老老實實的說了:「這唐樓……」
一席話聽下來,獨幽笑了,要早知道有這唐樓,她還在這兒跟陸望舒費什麼勁啊!她把那人蔘精往地上一扔,捏了個決就消失了。
這唐樓高門大戶,整座樓都透著一股子危險的氣息,兩扇厚重的墨色石門此時正緊緊的閉著,獨幽剛把手觸上去,就傳來一陣刺痛,這門上原來是下了咒法的。既然大門走不通,就只能上樑了,獨幽輕輕鬆鬆的越過了院牆,尚未站穩,只聽得「轟隆」一聲,一道驚雷從天而降,將她嚇得一抖。
「來的都是客,還請出來說話吧。」一個帶著圓框金絲眼鏡的白衣青年向她走了過來。
獨幽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快跑」,可她的身體卻彷彿被釘在原地一般無法動彈。只見那男子伸出食指朝著空中虛畫幾下,獨幽就立即能動了。
「你是誰?」獨幽謹慎的問道。
「這不重要,」白衣男子推了推眼鏡:「一把快要成仙的千年古琴到唐樓來求得又是什麼呢?」
獨幽見真身被他一眼看破,也不慌張,反而更加肯定唐樓能在修仙之事上幫到自己,於是擺出一副恭敬的笑臉:「在下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久聞唐樓諸位學識淵博,特此前來求教。」
「還請說。」白衣男子一點頭,算是同意替她解惑。
獨幽喜上眉梢,趕緊將自己久久不能成仙的事兒講給白衣男子聽了。
白衣男子聽后,沉默半晌,就在獨幽又要開口再問之時,他道:「這事兒,依我多年來的經驗,是你的人劫尚未渡完。你教那孩子修法,他可修出什麼門道?可立下什麼功績?都沒有是吧,所以我說你這劫,只能說才渡了一半。你且回去,加倍用心的教導那孩子,等他有所成之日,就是你人劫完成之時。」
獨幽聽了,細細一想,果然有道理,不愧是唐樓中人,當下道了謝,又捏了個決兒,去尋陸望舒了。
白衣青年見獨幽消失,腿一軟,扯著嗓子喊道:「掌柜的!不得了了!我們這地界上出了個大妖物!」
應聲而出的是兩個中年男子,一個白白胖胖慈眉善目,一個瘦瘦高高精幹的很。
「原來是山城的大掌柜來了,失禮了。」白衣青年朝著白白胖胖的那位一拱手。
「七郎,你且說說那妖物是怎麼一回事。」瘦高的那位是這北方唐樓的風掌柜,而那白衣青年正是這座唐樓中的侍妖者。
七郎將獨幽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說予二位掌柜聽了,越聽那兩位的面色越是凝重。
「大掌柜的,這樣的人劫……那豈不是……」風掌柜意有所指。
「的確,這樣的人劫,擺明了就是不讓她成仙的。」大掌柜的點點頭。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七郎一張俏臉急得通紅。
風掌柜嘆了一口氣,解釋道:「這世上的確是有很多精怪妖物是可以修鍊成仙的,只要專心修法,順利度過天地人三劫,就能夠白日飛升。但,有些妖物,因為前世的因果報應,哪怕這一世再努力修行,都不能成仙。這一類妖物大都會折在天地之劫上,偶爾有能順利渡過這兩個劫難的,就會碰上像陸氏一族這類永遠也過不了的人劫。眼下這琴妖遇上的就是這麼回事。」
「那……那我豈不是騙了她……」七郎喃喃自語道。
「你也是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大掌柜的拍著七郎的肩膀安撫道。
「我倒是覺得,這件事,你辦的極好。」風掌柜看向七郎,「若是被她知道了真相,還指不定會生出什麼事端,倒不如讓她先把注意力放在教授那孩子身上,能拖一陣是一陣。」
話分兩頭,此時的獨幽喜滋滋的變作的一個教書先生,又來到了陸望舒家的小酒館。
「你怎麼又來了?」陸望舒看了一眼獨幽,轉身去收拾桌子上客人用過的碗碟。
「快別收拾了,跟我練功去!」獨幽一把拉住陸望舒就往外走。
「這太陽都下山了,練什麼功啊!」陸望舒扎住馬步,獨幽居然一下子沒拉動。
「從現在開始,我真的要對你傾囊相授了!你可要掙點氣儘早出師啊!」獨幽念了個咒法,扯著陸望舒化作一陣清風就往村外去了。
「不對,咒法講究的是心神合一,你這樣子,起符太慢了!」獨幽狠狠一巴掌打掉陸望舒手中的黃符。
陸望舒吃痛,直直的盯著獨幽,半晌沒說話,咬了咬牙,又重新抬手起符。
「太慢!重來!」
「心思散了,重來!」
「慢了,重來!」
「重來!」
「重來!」
接連不斷的呵斥聲回蕩在夜色之中。
「已經這樣整整三個月了,你到底想讓我練成什麼樣?」陸望舒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汗水不停的從發梢滴落。
「你,還差的遠呢。」獨幽懶洋洋的躺在樹蔭底下,「什麼時候,你能一個人捉妖,再來跟我談。」
「你等著。」陸望舒提氣縱身,轉瞬就消失在了樹叢中。
「這小子……」獨幽拿掉臉上的草帽,搖身一變,化作蝴蝶,撲扇著翅膀悄悄的跟上了陸望舒。
打鬥之聲從樹林深處傳來,「嗷」的一聲狼嘯,讓獨幽眉頭一挑,這小子,有魄力!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對我痛下殺手!」一頭灰狼捂著手上的胳膊,齜牙咧嘴。
「只有你死,才能讓那老太婆閉嘴。」陸望舒連起三道黃符,眼睛在夜色中泛著紅光,竟比那狼妖更為滲人。
「噗」的一聲,三道黃符同時入肉,那灰狼痛苦的在地上打滾:「我從來沒有害過人命,求你放過我……」
「是你運氣不好,下輩子見到我繞著走。」陸望舒沒有一絲猶豫,手起刀落,割斷了狼妖的喉嚨。
一顆閃著羸弱光芒的內丹緩緩浮出,陸望舒一把抓起,朝身後扔去:「看夠了么?現在滿意了吧?」
獨幽現出真身,伸手接住那狼妖的內丹,素手一握,化作點點熒光:「不錯啊。」
「既然不錯,明日起,我只早上過來,你不許再來我家找我。」陸望舒收起匕首,再也沒有看那狼妖一眼。
「這可不行,你必須得儘快有所成!」獨幽攔住他。
「有所成?」陸望舒冷笑一聲,「你到底想讓我有什麼所成?難道你指望我成仙么?」
獨幽愣住了,幾個月前她從唐樓回來就急著訓練陸望舒,從未細想過這有所成的真正含義。眼下被陸望舒追問,她竟是回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