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吞噬
麵對李修不顧死活的掙紮,南浦露出驚愕神色,不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你再抵抗下去,會被五芒陣割斷手腳的。”
李修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耳中,此時他後背的衣服已經被無形的陣法割裂地支離破碎,身上憑空出現無數道血槽,往外汩汩流淌著鮮血。
萬鈞的重壓也讓他的內髒不堪重負,他隻覺得一口氣也無法吸入身體,麵色因為窒息而漲紅,鼻孔中開始有一滴一滴的鮮血滴落,溫熱的血滴落在珊瑚蒼白如紙的臉頰上,再輕輕劃過臉頰,留下數道殷紅的血痕。
南浦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發現釘入五柄蟬翼梭的地方開始有細沙滾動,似乎有被人拔出的跡象。
一直鎮靜自若的他終於大驚失色,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夠掙脫五芒陣的束縛。
然而眼前的事實不容他抵賴。
隻見沙地上五芒陣的五個尖端不斷震顫,沙粒開始從地麵上升騰起來,逐漸地,地麵上的開始有縫隙裂開,猶如龜裂的土地一般。
裂痕不斷蔓延,終於連點成片,匯集成一道道深入地麵的溝壑,連南浦腳下都跟著微微震顫。
李修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大喝,纏繞身體的束縛瞬間崩裂,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佝僂著身體,每一口喘息都帶出一口熱血,都讓他咬緊牙關吞了回去。
他的手臂中仍然緊緊抱著雙手無力垂落的珊瑚,沒有一刻將她鬆開。
他赤紅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滿臉錯愕的南浦,另一隻手中緊緊握著伏魔寶劍,他握地十分用力,指尖都深深地掐入劍柄。
“我,不會放過你!”李修一字一字說得清晰無比。
南浦驚異於李修能夠掙脫陣法的束縛,但是並不驚慌。
對他來說,對付一個遍體鱗傷的小子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他微微一笑:“好啊,我就在這裏等著,讓你們倆做一對兒黃泉路上的鴛鴦。”
李修艱難地邁開步子,朝著十丈開外的南浦走去,手中長劍拖在地麵上,在他的身後留下一道劍痕。
南浦見他連路都走不穩了,手中還是不肯放下那個少女,不禁嗤笑一聲,原來這世上還當真有人不自量力到這種程度!
他不是一個戀戰的人,也沒打算心慈手軟。
李修開始挪動的同時,他手中的象牙柄折扇已經平舉至身前,口中無聲地念誦著一道誅心口訣。
隻消須臾,眼前之人便會萬箭穿心般痛苦而死。
跟自己的心上人能死在一起,也算是自己最大的一份善意了,南浦心想。
然而,他的口訣未能念到一半,一道比任何刀劍都要淩厲的氣勢朝他的後背呼嘯而來。
南浦大驚之下仍能閃身避開,他回頭一看,隻見自己的師叔蘇幕遮正手持竹笛,目光冰冷如寒潭。
她不是被我的天陣製壓了嗎?南浦心中開始有些驚慌,一日之內兩次,他的陣法竟然都失去了效用,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
蘇幕遮嘴角浮出一抹冷笑:“你當真以為,學了幾招皮毛就想跟我較量?我先前不過是陪你玩玩罷了!”
她先前被南浦的天陣束縛,憑她自身功力,不過半刻便可以恢複自由。
然而隨即李修珊瑚與南宮開始交戰,她便不動聲色,想瞧瞧這兩個年輕人的武功修為如何。
哪知道從南浦出動天芒陣困住兩人開始,事態便超出了她的預想。
她沒想到南浦毫不在意地使用九尾赤狐吸取了珊瑚的生魂,更沒有預料到完全不知陣法為何物的李修竟能衝破桎梏。
不過凡夫俗之身與陣法硬拚,必然落得個傷痕累累的結果。
此刻的他,別說和南浦相搏,就算是一個普通漢子,也能輕鬆將他一拳擊倒。
南浦已經意識到大事不妙,轉身就要遁形逃跑。
蘇幕遮怎麽會留給他半分機會?
她竹笛一揮,憑空出現無數道銀針,流星一般劃過千萬道銀光,南浦連身體都還沒來的及轉過去,銀光便已經全部刺入他的身體每一寸肌膚。
隨著南浦一聲痛苦的嘶喊,他俊美的臉龐因為極度的痛苦扭曲成最為醜陋的模樣。
他身體搖晃,牙齒不住打顫,發出咯咯聲響。
他隻覺得銀針猶如千年寒冰一般刺入他的肌骨,每一處肌膚都是寒徹骨髓,鑽心一般地疼痛。
蘇幕遮抬手看著自己的指尖:“你不是想讓別人嚐嚐誅心訣嗎?我先讓你體驗一把徹骨寒。”
“師,師叔,南浦,南浦知錯了!求,求您……”南浦口齒都有些不清楚了,哆嗦著嘴唇求饒。
但是蘇幕遮沒有讓他說下去:“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再沒有第二次了!”
她抬起右手,一掌瞬間向前推出,遠處的南浦隻覺得胸口有驚雷炸開,身體向後遠遠飛向半空,接著隨著一聲悶響,跌落地麵,便再也一動不動。
於此同時,又有一聲跌落在地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蘇幕遮循聲轉頭,看見李修終於還是支持不住,雙腿一軟便跌倒在地。
他癱坐在沙地上,無力地將珊瑚抱在懷裏,腦袋深深地伏在她的肩頭,和她臉頰貼著臉頰,一動不動。
他身上流出的鮮血已經將兩人的衣衫都染得斑駁不堪,看不出原本的樣貌。
自打與這幾個年輕人相遇,蘇幕遮從未見過李修頹然成這幅模樣。
不管麵對何種險境,這個年輕人總是一副恬靜淡然的態度。
果然是情深不壽啊,不知為何,蘇幕遮心中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她走到已經神色渙散的南浦身前,右手一招,那隻赤黃色的小狐狸立刻從他的袖口露出一個小腦袋,有些懼怕地看著蘇幕遮。
蘇幕遮毫不客氣地伸手提著它的後頸,將它拎了出來,對這隻體量雖小,份量卻沉甸甸的畜牲道:“你跟著這家夥夥食不錯啊!”
九尾赤狐耷拉著一雙毛茸茸的耳朵,發出幾聲嚶嚶叫聲,撲騰著小腿,但是不敢有半分反抗。
蘇幕遮就這麽提著九尾赤狐來到李修身前,半蹲下身體,第一次用和緩的聲音對他說道:“珊瑚沒有死。”
李修僵硬的身體突然一顫,抬起頭來,虛空的雙眼終於有了一絲神采,沙啞著嗓子問:“你說什麽?”
蘇幕遮指著手中的九尾赤狐:“就是這家夥吞噬了幽州城近千百姓的生魂,以及珊瑚的魂魄。”
李修的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恨不能立時就把這個畜生奪過來碎屍萬段。
但是他壓抑住心中滿腔憤恨,語調僵硬:“然後呢?”
“它就是我要找回的門派至寶,這種靈獸能夠吸納人類的魂魄為自己所用,不過,若是未超過三日時光,是可以讓它將吞噬的魂魄歸還回去的。”
李修眼眸動了動,聲音依舊嘶啞:“所以說,小山她可以活過來?”
蘇幕遮點頭。
不等李修催促,她便把九尾赤狐托於掌心,喝令道:“還不快吐出來?”
九尾赤狐哀鳴幾聲,乖乖地張大了嘴巴,不住地做著吞吐的動作。
隨著它吞吐的次數越多,它油亮赤黃的皮毛開始黯淡下來,逐漸變成灰褐色。
李修卻沒有心思去管那隻狐狸,雙眼一直緊緊地盯著懷中的珊瑚。
一開始,珊瑚仍是渾身冰涼,沒有一點氣息。
忽然她身體一顫,仿佛是睡夢中猛然的一個激靈。
李修的心髒也跟著一抖,睜大了眼睛看著珊瑚漸漸有了細微的呼吸,臉頰漸漸有了血色,然後空洞的眸子輕輕眨了眨,緩緩地醒了過來。
珊瑚隻覺得身體綿軟,仿佛是睡了很沉的一覺,一時有些恍惚。
她眨巴著眼睛,終於看清了與自己近在咫尺的一張臉龐,上麵滿是傷痕和血汙,眼神悲切。
珊瑚抬起手臂,右手輕輕撫在李修的臉頰上,輕聲問:“李修哥哥,你怎麽了?”
這一聲猶如天籟一般,李修死死地將珊瑚摟在懷裏,似乎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一般,他的臉埋在珊瑚的肩頭,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珊瑚隻覺得臉頰上有溫熱的液體流過,一直滑落在她的頸彎,打濕了她的衣衫。
她微微有些愕然:“李修哥哥,你在哭嗎?”
她自小與他相遇,這麽些年,從未見過他流過一滴眼淚。
他總是溫柔微笑,似乎世間沒有一件事情能夠壓垮他的精神。
然而,今天他卻為她哭出聲來。
珊瑚手臂環抱著李修,柔聲地對他說:“李修哥哥,我不會走遠的,我要一直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