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久違的親密接觸
喬饒剛的呼聲摧拉枯朽、蕩氣迴腸,喬真迷迷糊糊醒來,他正頭抵著車窗,顛簸著都沒醒,果然她是被他的獨特呼聲震醒的。她眯著眼睛看了眼窗外,一排胡楊樹飛速倒退著劃過,房屋建築已是另一番風貌。
喬真立馬驚醒過來,揉了揉眼睛,看了手錶——七點鐘,早就過了她準備接班的時間。鬧鐘沒響,再一查看,手機擱在了車載杯的架子里,肯定是張臣摯趁她沒留意的時候,順手把她的手機調到了無聲狀態。
北方的冬天,屋頂上堆積了厚厚的雪層,路兩旁不時晃過一兩個造型截然不同的雪人,這時候天蒙蒙亮,被雪反射的模糊光線里,喬真看不清張臣摯的表情。他沒有朝自己張望,穩穩端著方向盤,略微皺眉看著前路,地形變得越來越複雜,車胎似乎隨時都會打滑。他也因此處於高度緊張的駕駛中,似乎一絲也沒放鬆過。
「要不要前面靠邊休息會兒,順道吃個早飯?」喬真提議道。
聽到喬真的聲音,他怔了下,長時間的開車還真讓人有點恍惚,他這才回過神車上還有父女兩人。微笑著點點頭,又開了好一段,在一家當地人開的沿路早餐店旁停穩車輛。
在桌邊坐定的時候,喬真看清了他的臉色。他本就不黑的膚色此時變得有種失去血色的蒼白,黑眼圈若隱若現,眼睛里充滿了血絲。
喬饒剛一瞟就知道他整夜沒睡,大概問了問到達目的地后的策略方向。
張臣摯首先確認道:「案發前,嫌疑人沒有案底?」
喬真一直和單位的同事保持信息暢通,她直言不諱道:「地方上沒有,但是部隊里有案底。不過,因為和我們的系統不互通,這類流程難度多大,耗時多少,誰也不清楚。」
「如果能夠把嫌疑人的家屬做通工作,檢測DNA,也是一條迅速鎖定對象的途徑。」喬真提議道。
張臣摯點頭:「第一現場,他倒是受了傷,也留了痕迹,想必技術組鎖定了他的DNA特徵了。」
喬饒剛慢條斯理地否定:「這方法我看行不通。昨天,你們去現場勘察的時候,那女孩無意中透露,嫌疑人從小是被抱養的,也就是說,他沒有親爸親媽,這要找到直系親屬,又是繞遠路,海底撈針的活。」
「這條路如果走不通,那刑偵技術條線不要停。哪怕不是很明確,至少鎖定他的位置,也能和我們後面獲取的線索有個對照。」
喬真有點為難地說:「你們覺得僅僅憑藉手頭掌握他的個人信息,還有截圖照片,我們能找到他嗎?換個地方,就換個手機,租房、住賓館從來不用真實身份,他已經很習慣當個隱身人了。」
喬饒剛目光犀利地看著她問:「從犯罪心理角度來說,你認為嫌疑人女友說得是不是真話,嫌疑人下一步會怎麼做呢?」
「我們不能從正常人的角度來考慮兇手的心理活動,很多時候,犯罪嫌疑人作案,不僅僅是性格使然,而是心理上需要這麼做,無所謂代價和後果。」
「單從這個案子來看呢?」
喬饒剛若有所思地點頭,喬真受到鼓舞,接著說:「犯罪與其說是一種目的的達成,倒不如說是他極端情緒的一種表達方式,無論這種情緒是因為憤怒、因為自尊,還是因為缺乏安全感,我都強烈懷疑,被害人踩到了他的七寸,才讓他突破了自己不惹事的個性,起了殺心,事後,他一定是後悔了。不過,好在,我們可以根據他女友提供的一些個人信息而不是他可能的最新動態,去找出他真實生活中,到底是誰?」
「你認為她的話還是可以作為參考的?」
「也不能完全這麼說,嫌疑人的女友年紀輕,家境好,社會經歷單純,是個簡單樸實的人,從來沒有去懷疑過他,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而嫌疑人就不同,從之前的種種經歷來看,性格比較內向,膽大心細,換個地方,他都會用新的手機號,和自己信任的人單向聯繫,反偵察意識極強,又是個性情中人。所以,換個角度,他很可能知道我們會找到她,甚至借年輕女友用作旗子,擺下迷魂陣。」
「沒錯,不過戶籍信息登記的照片很可能沒有及時更新,過個十多年人的相貌變化有的非常大,比對信息是少不了的了,這個工作量不會小,要有心理準備。」
喬饒剛一聽就有數了,待會兒又是一場耗費年輕人眼力的苦戰,幾口把早飯扒拉進嘴裡,就起身去買單。
「爸,你累不累,腰到現在都沒放平過,還吃得消嗎?」喬真注意到喬饒剛的走姿有點僵硬,連忙跟上前,小聲問道。
喬饒剛臉上毫無表情,只是微微搖搖頭。喬真想,壞了,雖是加班時間,但她又脫口而出沒叫「喬隊」叫了「爸」。按照以往的多次經驗,自己要面對一路黑臉是難免的了。
喬饒剛樂呵了下,絲毫沒有指責喬真的意思,女兒細心地留意自己,真是對他莫大的安慰。他回到桌前,站著說:「你太小瞧你爸了,我還年輕的時候,多少次,也是像現在這樣,案情分析會大多在車上開,一下車就幹活,一上車就趕路。」
張臣摯對喬饒剛的光榮史一清二楚,向喬真介紹道:「喬隊那時候命案破案率第一,年度破案率百分之九十五朝上,這數據可不是寫出來的,是一分一秒搶著時間趕出來的。如果按照我們現在比,差遠了。」
喬饒剛笑而不語,倒是一開車門,他就不容置疑地堅決把張臣摯趕到了後座去:「你別大材小用,安心休息吧,等會有的是機會讓你發揮,到時候再把勁用在刀刃上。」
張臣摯恭敬不如從命,到底是連開了將近八九小時的長途車,不到五分鐘,張臣摯就沉沉睡去了。
他沒有打呼,但從規律有節奏的深沉呼吸里,可以聽出他迅速進入了深度睡眠。
地上的積雪被太陽一照,融化開來,路上有點打滑。
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喬饒剛為了躲避一個穿紅燈的老太,急打了一把方向盤,順勢急轉彎走到了另一條小道上,即使如此,張臣摯的身子一下倒在了喬真的肩上,人還在沉沉地睡。
喬真警覺地朝父親看了眼,想要把他推開。父親嚴厲地朝她瞪了一眼搖搖頭,她瞬間明白他是不忍心自己吵醒他,的確,這一路上,他隻身照顧他們父女倆,才累到如此地步。
她忍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睫毛長長地垂在眼帘,略厚的嘴唇微微張開,吐納著氣息,儘管沒有刷牙,卻口氣依然清新。他的嘴角甚至有一點口水滲出,自己卻渾然不覺。
張臣摯到底是個一米八五的大男人,他的臉緊緊靠著喬真的肩部,他睡得那麼安心、寧靜,眉間沒有煩惱也沒有焦慮,倒是如同個沉睡的嬰兒,讓她一瞬間忘了這是個英俊的男人,而更像是個有著男人味的嬰兒。喬真的肩部開始有點發麻,整個背部都有點發僵,她很久沒有和一個男人如此近距離地接觸了,張臣摯之前說的話一句句都浮現在她心頭,她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又意識到父親就在車上,趕緊收斂起來。
她並不知道父親對於他們在一起會是什麼態度,眼前的事情夠雜亂了,她不想主動去尋求答案,目前的重點還是工作。她微微調整了下坐姿,往下縮了縮身體,讓他靠得更舒服一點。她微微閉上雙眼,獨自體味著這種久違的親密,同時避免被父親審視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