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亦真亦假
“小姑娘,你在做什麽啊?”
月色清明,林間幽暗,瑟山不知何時落到了山麓,此刻正駐足草地饒有興致地看著青鸞跪在地上,低頭撿著草上閃爍星光的細碎。
青鸞置若罔聞,修長睫毛沾滿淚珠,不由得放低眼簾,讓它化作一行清淚,淌過早已滿是淚痕的臉頰。青鸞纖手落下拾起草上細碎,小心翼翼地放在兜著的裙擺中,一顆一顆,仿佛正在做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瑟山見她低頭沉默,雙肩卻止不住地輕顫,青絲掩處,還時不時傳來微弱抽泣,便知她雖然外做堅強,其實定已經受不住如此驚嚇折磨。雖說如此,可她還能如此強忍更是想為玉台做些什麽,單單是此項,已經比許多人強數十倍。
青鸞把最後一顆放進兜裏,胸中久悶的恨意早已止不住,她抬頭用一雙淚眼冷冷瞪向瑟山,清冷決絕地道:
“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但是不要貓哭老鼠,假慈悲!”
江南女子本就是如弱柳扶風,惹人憐惜,青鸞淚眼婆娑,銀牙緊咬,柔弱中卻透著一絲倔強,便是更勝平常美貌,令人不由得心折。
“我殺你們做什麽!哈哈哈哈!”
瑟山不怒反笑,他坐倒在草地上,解開蓑衣丟在一旁,笑道:“沒想到哭哭啼啼,反倒是更顯女兒本色呐!”
青鸞方才好不容易才將勇氣提起,被瑟山這麽一笑,卻轟然退散了,她完全摸不透這個家夥的行事作風,但是唯一可知的,便是瑟山要做什麽是他的自由,而青鸞要做什麽,也是她自己的自由。
青鸞幽幽轉身,捧著懷中細碎回到了玉台旁邊,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他身邊。玉台沉睡過去已經約莫半個時辰了,青鸞這半個時辰經過崩潰,嚎啕大哭,差點暈死過去,最後卻莫名堅強了起來,她想起父母剛死時,想起下午與秦公子的搏鬥,想起後來對秦夫人的反抗。
最後想到了這個臉色蒼白,氣若遊絲的男子。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青鸞伸手輕輕拂開他額際黑發,見他穩穩睡著,不由得溫柔一笑,心神如石頭落地。僅僅轉瞬,她卻又在想,此生此世自己能逃出東垣城,能遇到這樣的人,雖說還未經曆山長水遠,但她也心滿意足了。
她或許可以跑,但是她明白自己根本跑不掉,而且玉台在身側,她並不想拋下他。
瑟山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臉色逐漸平靜,不由冷不丁地發問:
“你知道崆峒為什麽如此弱嗎?”
“他叫玉台,我也不是‘你’,我叫青鸞。”
青鸞帶著哭腔糾正道。
“好好好!他如今叫玉台,那我問你,你知道你家玉台為何如此弱嗎?”
這下青鸞倒不回答了,她不想跟重傷玉台的人說話,所以隻是低頭望著暈睡的玉台,暗自說道,玉台你一點兒也不弱,是他太變態了!
瑟山見她不吭聲,也不沒有羞怒,反倒是愜意地躺在草坪上,自說自話道:
“崆峒鏡擇主而生,與主人相輔相成,互為日月,我方才所說他弱卻不是真話。說到底,還是因為主人太弱,崆峒才會如此不濟!”
青鸞黛眉微蹙,欲言又止道:“什麽意思?”
“這麽說吧,你如今雖然是修行者卻連確實境界都沒有,要知道鏡靈也有三知境界,三眼境界,每個境界皆與你宿主勾連,你若是出塵境,那麽玉台自然也水漲船高,踏入更高的境界,隻可惜你連境界都沒有,等同與空有元氣的門外漢!”
青鸞心中一跳,她卻沒想到原來玉台的實力還得與自己掛鉤。自己一個丫鬟又是女子之身,手無提刀之力,如此說來,真是在大秦四野中隨便找一個修行者都比自己來得強。
瑟山見她秋眸微動,知是將話聽進去了,便繼續開口道:“不過也不是你的問題,而是這個崆峒鏡的看門狗,包藏禍心!”
“什麽意思?!”
青鸞抬眼望去,見他自草坪上鯉魚打挺坐起,臉上正露得逞笑意,不由得咬牙低頭,心中委屈道,自己為什麽如此不堪,三言兩語便迷迷糊糊,差點上了這個大惡鬼的當!自己怎麽能不相信玉台呢?
“過往崆峒鏡之主皆是手眼通天之輩,”瑟山頓了頓,循循善誘說道:“可他們之能也不是天生的,崆峒鏡為母擇主而生崆峒,兩者皆受崆峒鏡之能。簡單來說,玉台生而知之,神渡離動等秘法隨手拈來,他肩負守護你與崆峒鏡,並有教授你一切秘法境界的責任。”
瑟山嘿嘿一笑道:“他所會之事你本該事事皆會,神渡離動皆是小道,當崆峒鏡之主卻連最基本的一字訣都不會,簡直是貽笑大方!”
“什麽?!”
青鸞聽聞此言,不由得心中震蕩,若果真如瑟山所說,玉台為什麽不教自己呢?如果兩人都會種種神奇之術,那麽逃出東垣城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她望著閉眼暈睡過去的玉台,不由得咬了咬牙,實在是忍不住地問道:
“什麽是一字訣?”
瑟山咧嘴一笑,絲毫不掩飾地道:“一字訣是宿主生存之本,皆為單獨一字。崆峒生而知之,自有鬼神莫測之力,你卻隻是一個普通人罷了。他若不告知你關於崆峒鏡的一切,你用什麽與他抗衡,我看他是想要架空你,而你隻不過是他手下一個傀儡罷了。”
“而一字訣便是宿主製衡崆峒,甚至號令天地萬物的要訣,隻要你說出這麽一個字,他便隻有惟命是從,你叫他往東,他便隻有往東,你叫他往西,他也絕無二話!”
“如何?他該不會真的沒告訴你吧?”
青鸞不敢置信地看著玉台,她也想反駁,可是卻是被瑟山句句說中,字字誅心。原來崆峒鏡之主,需要懂得那麽多事情,玉台卻一個字都沒有告訴自己!青鸞猶如墮入無邊霧色,不知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難道玉台真的是如此奸狡之人?
“怎麽啦?”
瑟山哈哈大笑,他捧腹說道:“他真沒告訴你吧?我就知道,代代崆峒皆是陰沉難測,無情無義之輩!他若要害死你,怕是你在臨斷氣之前,還看不出他有任何破綻呢!”
青鸞心中不想相信,可瑟山所言,卻又字字真切,不由得她不信!玉台表情極少,便是生死之時,也看不出他有何變化,不知歡喜,不知憂愁。若要是被他算計,任誰皆是難以發覺,定要被被玩弄鼓掌之中。青鸞心中悲戚,雖說深處還保留著一絲倔強信任,身子卻下意識挪遠了玉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