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他怕了

  蘇妍走飯店，一層大廳擺了十多張餐桌，靠窗的位置坐著兩人，應該是過路的散客，飯店看起來很冷清，裝修不算高檔，簡單實用。


  一個穿制服的服務生看到蘇妍，迎上來問：「客人幾位？」


  蘇妍木訥的回過神，有些拘謹，「我找人。」


  服務生把目光投向靠窗的一桌人，蘇妍不失禮貌的笑下，「我不是找他們。」


  「……」


  「我找，」她頓下，那兩個字如鯁在喉，「……韓鈺。」


  服務生立馬笑了，「你找韓姐啊。」


  蘇妍點點頭。


  「你等下，我去后廚叫她。」


  服務生剛一離開，蘇妍緊張的心跳加快，等后廚的門一關，她急忙抬手捋順頭髮，又拽了拽衣襟，整理好儀容后，盯著后廚的門眼神熱切。


  須臾后，門開了。


  「誰找我？」


  服務生回：「沒見過，你去看看吧。」


  說話間，兩人走出來，服務生對著門口說：「喏，就她。」


  韓鈺抬眼，人瞬間僵住，「……」


  蘇妍也是，「……」


  剛去叫人的服務生問韓鈺，「韓姐，這是誰啊？」


  「！」韓鈺眼神躲閃，潛藏著慌亂，不太自然的表情說：「不認識，你去忙吧小欣。」


  聞言，蘇妍心一沉，不是滋味。


  不過，她很快寬慰自己，沒認出她，沒什麼的。


  等服務回到吧台後，抓起瓜子繼續嗑，眼神還往門口這看。


  韓鈺收回眼，走過去，與蘇妍面對面時，他想起的不是親情而是當年受辱的畫面。


  「你怎麼找來了。」


  這冷硬的口氣，讓蘇妍措手不及。


  韓鈺瞥眼她，「你過來。」


  她想象的母女重逢不是這樣的……


  韓鈺走到最遠處的餐桌坐下，看著窗外，沒發現上次的黃色越野車。


  蘇妍尷尬的站在門口，吧台後的服務員盯著她看，蘇妍掖下頭髮，徑直走過去。


  她坐在韓鈺對面的位置，餐桌高度剛好擋著小腹，桌面是黃梨木花紋，上面泛著一層油光，看著有些粘膩。


  蘇妍雙手放在膝蓋上，凝視著對面的人，「您……」她嗓子發緊，鼻腔里湧起酸意。


  韓鈺轉回頭，兩人目光相交。


  「你來找我幹嘛？」


  「……」蘇妍一噎，萬般酸楚堵得她胸悶。


  她吞咽口，平復情緒后說：「您，知道我是誰？」


  韓鈺目光冰冷，「知道。」


  蘇妍深吸一口氣，「您怎麼知道我是誰的？」


  韓鈺始終都保持著平靜，「你就說你來幹什麼吧。」


  「……」蘇妍眼波微動，低頭盯著桌面的花紋，亂糟糟的線條像她現在的心情。


  鼓起勇氣問那句等了二十多年的問題——


  「我是被您送走的嗎？」


  「送？」韓鈺淡淡重複這個字，「太好聽了。」


  蘇妍又抬起頭看她，只聽韓鈺無所謂的說：「應該說是扔。」


  「！」蘇妍眼睫輕顫，咬住嘴唇，桌下的手狠狠揪住褲子。


  「你怎麼好意思來找我。」不等蘇妍緩過勁，韓鈺繼續道，「把你扔那麼遠，還能找到，」哼笑下，「真是孽緣不盡。」


  心猛地抽疼下，好像被人用刀狠扎，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蘇妍眼圈泛紅，強壓住湧出的淚，說話時，聲音有些抖。


  「你為什麼恨我？」


  聞言，韓鈺卻笑了，「你才看出來嗎？」


  她的輕描淡寫，還有不屑厭惡，從見面后的第一個眼神就透露出來了。


  「我，」蘇妍鼻子一酸，哽咽道：「我是你的女兒，你見到我，難道不高興嗎？」


  「我為什麼要高興？」韓鈺低吼，聲音引來吧台服務員的側眸，她將身子又靠回椅背，粗喘著氣往窗外看,「我並不想看到你，一輩子也不希望。」


  一輩子也不希望……


  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霧化，蘇妍低頭用手背抹下眼角，她帶著哭腔問：「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韓鈺看著她，目光平靜的如同看著陌生人。


  「你想知道？」


  蘇妍點點頭。


  「好，我告訴你。」韓鈺瞥眼她，又將目光落在窗外的雨里，塵封的記憶被吹去灰塵，不堪、凌辱、黑暗。


  「我生你那年15歲，」蘇妍一怔，韓鈺繼續說，「你那畜、生父親強、奸我，才有的你，他家有錢有勢，出了事用錢就擺平了，為了生你，我休學一年，家裡跟我丟不起這人,到處搬家，鄰居白眼都是常事，後來肚子太大，我就不出門了，生你的時候早產，當時不足七個月，我以為你不會活。」


  「唔……」蘇妍感覺肚子疼下，吃痛的悶哼聲。


  「真相都知道了，滿意了？」


  蘇妍渾身發抖，她不知道自己是氣的，還是恐懼什麼，她控制不住自己。


  過去堅信的美好，被這短短几分鐘的談話輕而易舉的毀滅，她一直期盼的、嚮往的團聚，不過是一廂情願荒唐，甚至覺得過去的她很可笑，想了多少年找家人，結果他們並不想找到她。


  她是被扔掉的，並不是被人抱走的。沒有父母的關愛，他們兩人都不是相愛的，她是強、奸犯的孩子，她母親未婚生子，家庭背負羞辱，她的出身為什麼是這樣的。


  靜了會兒，蘇妍問韓鈺：「既然你，」她羞於啟齒，「……你當初怎麼不去醫院。」


  韓鈺臉色陡然一沉，身子向前靠，胸口抵著桌沿，咬牙切齒，「你以為我沒想過嗎？」她壓低著聲音，可胸腔里的怒火，早就從她憤恨的眼睛里迸發，如一把利劍，刺向對面的人。


  「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做不了。」


  她鼻翼隨著粗喘的氣息煽動，覆在桌上的手狠狠攥著，指甲深陷手背，指印處泛著月牙白。


  憤怒、憎惡、不甘、抱怨，這些醜陋的字眼，從她內心一滴不剩的倒出來，就像成噸的垃圾，被她揚在面前。


  她是真的恨，恨他，也恨她。


  蘇妍撐著額頭，呼吸困難，頭還有些眩暈。


  韓鈺看她痛苦的樣子，心裡別提多舒爽了，她將鬱積了多年的恨意，發泄在她身上，「當初，」


  「……」蘇妍抬起頭，她人已經不敢重負。


  你那畜、生父親毀了我一生，那大家就都別好過。


  她說：「要不是我生你的時候大出血，昏迷兩天，你被人抱走，我發誓，醒來的第一件事，」她盯著她眼睛，惡狠狠道：


  「就是掐死你！！！」


  蘇妍下腹一抽，疼得她後背瞬間冒出冷汗。


  她撐著桌沿站起，她要離開這裡。


  韓鈺微抬著下巴，睨著她，「你男人沒告訴你別來找我嗎？」


  蘇妍剛欲轉身，又頓住，她回頭，「秦屹來過？」


  韓鈺緩緩站起來，盯著蘇妍的眼睛，她的眼睛跟那畜、生太像了。


  「來過。」


  蘇妍避開韓鈺的目光，看著腳下，「他沒跟我提過，如果他說，」


  韓鈺要的就是她這句話，強行打斷，「他不敢跟你說！」


  蘇妍今天已經知道的夠多了，對於秦屹的隱瞞，她能理解，明白他的苦心。


  彼時，韓鈺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看眼，號碼曾經打給她過。


  「我走了，」蘇妍用僅存的理智支配教養，「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了。」


  不等她轉身，韓鈺把手機按斷，」我還有話沒說完。」


  「抱歉，我不想聽。」蘇妍堅定的朝門外走。


  不好在店裡發生撕扯，韓鈺追過去，兜里的手機不停震動，韓鈺沒理，一出門，小雨淅淅瀝瀝的淋在身上，蘇妍額上的薄汗與雨水混雜在一起，辨不分明。


  韓鈺幾步繞她面前，「你就不好奇他為什麼不敢說？」


  「請您讓開。」蘇妍疼得無暇顧及她了，她往左走，韓鈺往左，她往右，韓鈺向右。


  「您到底要幹嘛？」蘇妍大吼。


  韓鈺把衣兜里的手機掏出來，舉在蘇妍面前，「看到沒，他怕了。」


  蘇妍認識秦屹的號碼，堅定道：「他不是怕，他是擔心我，他明白我如果知道真相，會難過，他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為我著想的人了。比起沒有盡到撫養義務，還丟棄我，憎惡我的生母，秦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親人？」


  韓鈺又用說『送』的口氣，說了『親人』二字，滿滿的嘲諷、輕蔑，蘇妍渾身發抖，垂在身側的手狠狠的攥緊，吼：「你沒資格看不起他，你沒資格——」


  「我沒資格？」韓鈺怒瞪著眼，「他更沒資格，」她指著手機屏幕，「你那個畜、生父親，就是被他殺了。」


  蘇妍心一磕，頭疼得像炸裂似得。


  眼前的人指著她在說什麼，可她聽不見，耳朵里嗡嗡作響，身上也卸了力，她木訥的回頭找車，她要趕緊離開這裡。


  蘇妍痴語的重複，「我要走，我得走了，車呢，車哪去了？」


  韓鈺早已被憤怒和恨沖昏了頭，喋喋不休的說：「你們三個人，沒一個好東西，一個強、奸犯，一個殺人犯，還有你這個野種。」


  「唔……」蘇妍咬牙，捂著肚子緩緩蹲下，頭頂的人還在謾罵，她疼得直不起腰，整個人跪在地上，低著頭，淚水混著雨水濺在地上，她痛苦的皺著眉，喊疼，「疼……肚子……疼……」


  「你說我沒資格，你們又算什麼東西來毀我，整件事里我最無辜，你們這群人渣！」


  蘇妍沒看到陳瑜的車，抬頭迎著風雨，濕發貼在臉上，她朝韓鈺伸手求救。


  「快送我去醫院……求你……肚子，我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