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死得其所
冉閔見到冉可可時，彷彿整個天都要塌下來一樣，雙眸血紅一片，再也看不見別的顏色了。
裴陌逸和顧邱寧詫異的對視了一眼，眉心深深的鎖著，臉色沉沉的站在他的身後。
「怎麼會這樣？」冉閔跪在侯蘭婷的屍首旁痛哭出聲，雙手直發顫的抱著她已經冷卻僵硬的身體，手指黏上她身上的那些血跡，只覺得天崩地裂一般。
「蘭婷，蘭婷……」他一聲聲的叫著她的名字，有些難以相信前一刻還好好的人，此刻居然再也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了。「蘭婷，我們明明說好一輩子的，明明說好一起變老的，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丟下我，蘭婷……」
裴陌逸蹲下身，有些痛心的撇開眼睛。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沉重的開口，「冉閔，放開她吧，她已經……」
「我不要，你滾開，你們不要碰她，不要碰她。」冉閔泣不成聲，緊緊的抓著侯蘭婷的身體，不讓任何人接近，眼睛里除了她慘白的臉色再也沒有其他人的存在了。
顧邱寧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裴陌逸的肩膀，輕聲說道：「讓他好好的哭一場吧，你現在說什麼，他都已經聽不進去了。」
真沒想到，前一刻他們還從黑門人的手裡將人給救回來，卻沒料到她會再次被抓走，送回來的卻已經沒有一絲氣息了。那個黑爺當真如此殘忍，侯蘭婷的死對他到底有什麼好處，居然下這樣的狠手。
抬眸，顧邱寧看向一邊同樣哭倒在汪秋水懷裡的冉可可，眸子微微眯了眯，沉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冉可可捂著頭上的傷，一邊哭一邊痛哭的呻吟，聽到他面無表情的問話，身子瑟縮了一下。汪秋水立即怒了起來，「你沒看到她都嚇壞了嗎？說話能不能輕點溫和點，她也是受害者。」
顧邱寧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不相干的人給我閉嘴。」
「我……」汪秋水氣憤的瞪向他，剛想破口大罵，一直靠在她懷裡哭泣的人卻輕輕的扯了一下她的手，汪秋水一愣，便聽到冉可可抽抽噎噎的聲音，「我，我沒事，秋水，顧，顧大少也只是想問清楚事情而已，我可以，我可以的。」
裴陌逸暗暗冷笑，慢慢的站了起來，才剛站定，便對上冉可可怯弱的眼神，他眉心一擰。
緊跟著，響起冉可可十分緩慢的聲音，「蘭婷回來之後，我們一直都在家裡等著冉閔，可是忽然有一個人闖了進來，把我們兩個都打暈了。等我們醒過來的時候，就在一個叫做黑門的地方，有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站在那裡，他笑起來，笑起來陰森森的。」
「我分明已經安排了人在外面守著，外人怎麼可能什麼動靜都沒有的進來再帶著兩個大活人出去呢？」顧邱寧懷疑，眸光銳利，帶著一絲審視的模樣看著面前的人。
冉可可身子縮了縮，拚命的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人是怎麼進來的，我和蘭婷都嚇死了。」她咽了咽口水，眼角瞥見自己的兒子似乎慢慢冷靜下來，朝著她這邊看了一眼，她便更加賣力的哭了起來，「我們被帶進去以後，沒多久，就見到白以初和那個什麼黑爺的兒子也被抓來了。」
裴陌逸心一提，上前一把將她抓了起來，「初兒現在怎麼樣了？」
「她，她……」冉可可嚇了一大跳，唇瓣囁嚅了兩下，半晌才從身上摸出兩張照片出來，伸到他面前道：「這個，這個就是那個黑爺讓我交給你的。」
裴陌逸手猛然一松，隨即一把奪過了她手裡的那幾張照片，眸光一觸及那上面的情景，整個人瞬間冷酷三分，「初兒……混蛋。」
「你做什麼？」顧邱寧急忙攔在他面前，擋住他往前沖的身子。
裴陌逸掙扎了兩下，猛的將他往前推了幾步，「我去救初兒。」
「你要怎麼救？以初身上的追蹤器已經沒有了，我們連他們的具體位置都不知道，你要去哪裡救？」顧邱寧踉蹌了一下，急忙穩住身形，對著他怒吼，「我知道你心裡焦急，我和你一樣，可是我拜託你先冷靜下來行不行，否則自亂陣腳不是更加稱了黑爺的意嗎？」
「啊——」裴陌逸焦躁的一拳打在了牆壁上，腦袋抵著牆面重重的喘息著，那模樣像是誰靠近一步便要撕了誰一樣。
顧邱寧握了握拳，回頭看向冉可可，猛地將照片給捏皺了，「黑爺有沒有說過要怎麼樣才肯放了以初？」
「他，他們提了兩個要求。」冉可可咽了咽口水，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隨即垂下頭，將黑爺的要求提了提。
顧邱寧冷笑兩聲，真是絕了。
他看向裴陌逸，果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剛剛還抵著牆面的男人已經迅速的轉身，二話不說跑出了門口。顧邱寧眉頭一擰，急忙對著車門邊的人喊道，「攔住他。」
「顧邱寧，別逼我動手。」
「裴陌逸，如果你承認殺了侯蘭馨，你們裴家就完了，你也完了。」顧邱寧三兩步的上前，惱怒了起來。「以初不樂意看到這樣的情況的。」
「那你說能怎麼辦？黑爺給的期限只有一天，要是明天的這個時間段他還聽不到消息，他們就要對初兒下手了。」
「我們再想想辦法，一定有辦法的。」
冉可可一邊啜泣一邊悄悄的抬眸看著他們爭吵，掩在手掌心下面的嘴唇若有似無的勾起。驀然，坐在地上的冉閔抬了抬眸，聲音隱忍殘酷，「是那個，黑爺殺了蘭婷？」
冉可可一怔，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兒子這般咬牙切齒，這般雙眸充血的恨一個人過。心中陡然劃過一絲不安，要是他知道殺了侯蘭婷的人是她，那後果……不，他不可能知道的，殺侯蘭婷的人是白以初，也只能是白以初。
「雖然命令是黑爺下的，但是，殺蘭婷的，卻是，是，是白以初。」
冉閔陡然抬頭，正在爭吵的裴陌逸和顧邱寧敏銳的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你說什麼？」冉閔屏著呼吸，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凸顯了出來，明明長得十分溫和清秀的臉蛋，此刻竟是驚人的猙獰扭曲。
裴陌逸甩開顧邱寧的手，擰著眉上前，再一次將冉可可給提了起來，「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亂說。」冉可可用力的搖頭，腦袋甩得就頭髮飄起來，狠狠的抽打在裴陌逸的臉上，被他冷冽的手一抓，她瞬間痛得只剩下了抽氣聲。
「痛，放，放手。」
汪秋水站起來，忙把她搶救了下來，「你做什麼，她好歹是你的長輩，她又沒地方說錯了。」
冉可可哭著將頭埋進汪秋水的懷裡，聲音凄楚，「我沒亂說，我說的都是實話。那個，那個黑爺說，冉閔沒有按照他說的話去做，就要給他個教訓，殺了蘭婷，就是警告我們下次不要試圖反抗他。我，我和白以初都想要救她，可是那個黑爺忽然有了別的主意，他說就這樣殺了蘭婷太沒意思，便讓白以初動手。白以初當然不肯，可是那個黑爺喪盡天良，他拿自己兒子的命來威脅我們。我不知道白以初和那個小男孩到底有多好的關係，但是她看到黑爺掐著他孩子的脖子，就，就哭著答應了。我當時也傻了，我想著虎毒不食子，再如何黑爺也不會要了自己兒子的命的啊，哪有人拿自己兒子的命來威脅我們的？可是白以初卻相信了，她為了那個孩子，為了救下那個孩子，就，就開槍了。我，我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她居然會開槍，為了一個禽獸的兒子，竟然殺了我兒子最心愛的女人。」
裴陌逸臉色鐵青，乍一聽這種可能性確實會發生。可是只有他清楚，黑睿軒不是普通的孩子，就算初兒肯救他，他也不會同意是以這樣的方式的。
冉可可越說便哭的越厲害，最後幾乎歇斯底里，「我知道，我知道白以初她是身不由己的，我知道她是一個母親，不忍心見到一個孩子受到傷害，可是，可是也不能就這樣開槍了啊。唔唔，蘭婷，我也將蘭婷當成親生女兒看待的啊。」
「既然你見侯蘭婷當成親生女兒看待，當初為什麼不替她擋了這一槍？」裴陌逸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她口口聲聲體諒初兒的身不由己，卻在拐著彎將所有的過錯都嫁禍到她的頭上。
輕蹙了一下眉，他瞥了一眼冉閔，一對上他仇恨的憤怒的眼神，他才冷不住冷笑一聲，原來如此，這就是冉可可的目的。
只是，她覺得他能讓她那麼輕易的達成目的嗎？
冉可可一怔，被他的話堵得有一瞬間的失語，片刻才搖著頭悲痛的開口：「我被人擋著，想救她根本就來不及。我沒用，我真是太沒用了。」
「但是……」
「夠了。」冉閔忽然低喝出聲，阻擋了兩人的爭鋒相對，站起身小心的將侯蘭婷抱到沙發上，輕輕的擦了擦她臉上的臟污和血跡。半晌，才背對著裴陌逸沉聲開口，「你們走吧。」
「冉閔。」顧邱寧咬牙，他真的相信她母親說的話嗎？
裴陌逸伸手攔住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冉閔一眼，「走吧。」
「你真的……你真的讓他認定以初的罪名？」顧邱寧被他扯得手有些發痛，眉頭死死的擰著，有些惱怒。
「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的。」
更何況，身邊有個冉可可，說什麼都是枉然。
「怎麼樣？歐陽萬品那邊有消息傳來嗎？」裴陌逸一路不語，直至同顧邱寧一塊上了車子，才壓低聲音發問。
顧邱寧一時間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頓了頓才理解過來，當即斂了斂表情，點點頭，輕聲道：「已經找到黑門的地址了。」
「什麼時候能行動？」
「明天一早。」
裴陌逸抿了抿唇，「太遲了，初兒在裡面不知道會遭受什麼樣的折磨，今天夜裡就出發吧。」
「你瘋了？人手裝備具體的作戰計劃還在商量當中，沒有萬全的計劃，不但不能把人給順利救出來，還會害了以初她們。而且，這件事情我們需要和上級請示，才能進行人手調動，最早也要等到明天。」要摧毀一個黑幫勢力哪裡是他想的那麼容易的，沒有上級的批示，他們怎麼行動？
裴陌逸挑了挑眉，冷笑道：「出其不意才能成功，擅自行動一次，或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顧邱寧聽得他似乎話中有話，當即臉色冷凝，「你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那麼多年的剿滅黑門的行動都沒能成功？為什麼黑爺能那麼有恃無恐，能輕易的出入侯家的宴會，能將你們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如果你們內部沒有人去通風報信，他憑什麼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我可不相信以你們這些人的能力，連摧毀黑門的冰山一角都困難。」
顧邱寧猛然倒抽了一口涼氣，腦子轟然一聲，是啊，內奸，自古以來都有。他從前從來沒有負責過黑門的相關事項，自然不會多去思考。至於現在，不管是他手邊的人，還是上級，他都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的。
如果，如果他們中間真的有內奸的話……
不，不對，跟在他身邊的那些兄弟全都是第一次參與摧毀黑門的行動，以前的多次失敗，和他們並沒有關係才對。這麼說來，是他的上級？可是，怎麼可能呢？
「不一定是上級，也可能是他身邊的人。」好似看出他的想法，裴陌逸低聲的提醒了一句。「至於是誰，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的揪出來，這個，就是你的責任了，顧大少，辛苦了。」
說完，他輕笑了一聲，眸光銳利的看著前方，發動引擎朝著裴家的方向而去。
沒多久，後面靜悄悄的跟了一輛車子，隨著他的轉彎也跟著轉彎，看它進了巷子，也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只是，再出巷子時，顧邱寧卻做到了駕駛座上，而副駕駛座上，只剩下了一件衣服外套，只是從後面遠遠的看過去，依舊像是有個人坐在那邊一樣。
緊緊的盯著兩輛車子相繼離開，裴陌逸攏了攏身上的衣服，面無表情的走出了巷子。
冉閔已經將侯蘭婷的身子擦拭乾凈，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如今侯家已經沒有了其他的親人，只剩下了侯蘭婷的母親。他想，暫時不要讓她知道比較好，畢竟侯家剛逢大變，侯家成也進了監獄，要是讓她在此刻知道自己的女兒也過世了，說不定根本就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小閔。」冉可可站在他身後，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些難過的開了口，「不要太傷心了，這件事情我們都不想的，白以初她……」
「不要再提她了。」
「好，好，好，不提不提，你別太激動。」冉可可急忙安撫他，只是眸中閃現的某種神采，看起來似乎對於他的反應十分的滿意一般。「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冉閔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我想，好好的給蘭婷找個安葬的地方，讓她安息。」
然後呢？冉可可皺了皺眉，雖然對他的回答有一絲絲的不滿，然而一對上他傷心欲絕的模樣，還是緩緩的壓下了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能操之過急，這才點點頭贊同道：「對，最重要的是，讓她安息。」然後，再進行報復，奪回裴家，奪回屬於她們的一切。
沉了沉眸子，她讓自己重新恢復到柔弱的模樣，站起身嘆了一口氣，「你在家好好的陪陪她，媽媽幫你去聯繫墓園，還要給她買身乾淨的衣服，最起碼，也要讓她走的體體面面的，是不是？」
她說完轉身要走，卻被冉閔一把給拉住了。冉可可一愣，扭過頭來，卻見他抹了抹臉，站起來道：「還是我去吧，我想親手幫她做完最後的一切事情，蘭婷她……」他要給她買一套婚紗，他們生前不能結為夫妻，總是遇到各種各樣的阻擾，千方百計都沒能一同走進教堂，如今，他也不能讓她有遺憾的走。
他要和她舉辦冥婚，讓他們兩個完成多年來的心愿。這樣，蘭婷便是他的妻子了，名正言順的妻子。
冉可可哪裡知道他心中竟是這樣驚世駭俗的想法，只是到底是最後的事情了，他要親力親為就親力親為吧。頓了片刻，她點點頭，輕聲道：「那讓你乾媽陪你一塊去，啊？」
「我可以一個人去的。」汪秋水跟著，有些事情他註定做不了。
冉可可卻堅持，「一定要讓你乾媽跟著，你現在這樣魂不守舍的模樣，我擔心你連過馬路都心不在焉的。小閔，不要讓媽媽擔心，我怕你會……想不開啊。」
「我不會的，媽，我，我還要替蘭婷報仇，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冉閔的腦袋垂了下去，想到母親說的那些話，他的心情便無比的沉重。
「如果你真的為媽媽著想，那就聽我的，好不好？」
「恩。」冉閔沒辦法，見她滿臉哀傷的模樣，只能點點頭。如此，他只能說服乾媽了。抿了一下唇瓣，他輕輕地撫摸了侯蘭婷的臉，這起身離開。汪秋水嘆了一口氣，跟在他身後不斷的搖頭。
一直目送他們下了樓，轉了彎。冉可可的表情才倏的一換，看了一眼床上的屍體，冷哼道：「你真是上輩子積了福了，才會讓我兒子這麼重視你，好在你已經死了，不然就要拖累小閔一輩子了。」
輕笑了一聲，冉可可嘲諷的勾了勾唇角，拿過一邊的手機，撥了一串號碼過去，直至那邊的人接聽了，她才略略得意的開了口，「小閔已經相信我的說辭了，我順利的激發了他的內心的仇恨，我相信，他接下去，會想要對付裴家對付裴陌逸的，你別忘了你答應我的，黑門會成為小閔的後盾……至於裴陌逸嘛，他看了照片后就失去分寸了，吵著要去救白以初。不過有個顧邱寧攔著，將他的衝勁給壓了下去。我建議你們再施加點壓力才行，比如，切掉白以初一根手指給他送過去，我想，明天一早，你們就會得到你們想要的消息了……呵呵，放心，我知道應該怎麼做。只要小閔辦完了侯蘭婷的後事，裴家就會是我們的了……當然了，我怎麼說也瞞了這二十幾年的真性情，再加上我臉上的傷，誰都不會懷疑侯蘭婷是我殺的，畢竟我也是受害者是不是？呵呵……恩，好，有什麼消息再聯絡，再見。」
掛斷了電話，冉可可眸中的神采越發的明亮。那種好像苦等了多年的成果終於近在眼前一樣，很快便能成為她的掌中之物了。
還有一點點，只要再一點點，她就會是裴家的女主人，一輩子衣食無憂。
想到這，冉可可的胸口像是忽然通暢了一般，連帶著看向床上的屍體也順眼了不少，「你可別怪我，誰讓你阻擋了我兒子前進的路呢？你看看，你死了，我兒子的仇恨就上來了。想要奪回裴家的野心也有了，他現在，和以前溫吞的性子可不一樣了。所以，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將手機收了起來，她的瞳孔忽然一縮，緩緩的笑了，「接下去，就該是白以初了，等黑爺切掉她的一根手指，裴陌逸也會忍不住了。我真的是迫不及待的等著他宣布冉閔的身世，宣布他是殺害侯蘭馨的兇手呢，呵呵。」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砰』的一聲，房間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踹開，門口站著一身凜然的裴陌逸。他的手上，還提著雙手雙腳被綁，嘴巴被堵住的冉閔，腳邊，還有昏迷過去的汪秋水。
冉可可震驚的看著門口的人，心跳陡然急促。
怎麼會？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