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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十年生死兩茫茫

  他烏衣墨發,玉面星眸,風姿卓絕,正是她想象中少年長大后的模樣。


  頂著她的少年臉的這個人微低著頭,雙眼沉靜冰涼如最幽深的潭水,深不見底。他用最客氣溫柔的語調請她去死。


  這不是她的少年!

  蘇嘉猛然一震,想要後退一步,卻撞到了樹榦上,忍痛沉聲道:「我不想死。」


  「哈?」青年玩味地看著她,「你的歉意也太不堪一擊了罷?就這樣,還指望他能原諒你?」


  「我來向濮陽道歉,但我從未打算去死一死。」死亡從來不在蘇嘉的計劃之內,她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會輕言去死。為了活下去,她甚至請求他救她,「請你救我。」


  青年不語,抱臂看著她,是作壁上觀的模樣。


  蘇嘉盯著他,直到逼近的火光已烤得她面頰生痛,髮絲在高熱中捲曲,散發出焦糊味,呼吸更是難以為繼,終於確信他是不會救自己的了。


  她探手進懷中,取出一張小小的硬紙片片來,遞到青年眼前:「能不能煩請你,將這個帶給他?就帶到他死去的那個地方。」她將所有隨身物品都藏在了蘄水縣周家莊,唯獨帶上了這個。一番顛沛,幾經檢查,費盡心思終於完好無損地保存到了此刻。


  他說濮陽死了,不出意外的話她也要死了。可她還欠濮陽一句道歉,再也不能親口對他說了。若這個世界有魂靈存在,看到這個,他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濮陽,蘇嘉終究是來找你了啊。


  青年垂眼,長長的睫毛像蝴蝶雙翼,遮住了眼底所有驚濤駭浪。那是一張塑封過的三寸照片,她身邊唯一能證明自己身份與來歷的物件——照片背景是繁華的商業街,透明櫥窗旁立著創意獨特的海報,蘇嘉笑得兩眼彎彎,少年看似面無表情,但眼中笑意清淺。


  他肩頭微動,伸手握住照片一角,有些失神。


  火勢已然迫近,蘇嘉在尋找自己能逃出去的辦法:青枚不肯救她,她卻不願放棄等死。就算是死,死在向外突圍之中,總好過蜷縮在原地被嗆死——大火中,人往往不是被燒死,而是吸入灼熱的煙塵,窒息而亡。


  便在此時,黑衣青年忽地動了。他從她指間抽走照片,迅速點下蘇嘉穴道,又撕下黑衣一角緊緊蒙在她口鼻之上,拎著動彈不得的她向火勢較弱處突圍!

  火光煙障中,呼吸不暢,連眼睛也睜不開了,耳朵卻異常靈敏,準確地捕捉到四周火焰吞噬樹木的嗶噼之聲,刀劍碰撞出鏗鏘之韻,有人踏著地面枯草敗枝洶洶接近,有人被利刃插入體內,翻攪出痛苦的悶哼。


  蘇嘉勉力睜眼,試圖看清目下情形。但她被青枚點了穴道,時而扛在肩頭,時而攬在懷中,角度不太好,看不大分明。


  餘光捕捉到的那些模糊圖像讓她明白,她與青枚的確陷入了一場有預謀圍殺,而她本就是圈套中的一環,此時更是成了不折不扣的包袱。


  明明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可在自己的造出的危險物種面前,卻沒有絲毫抵抗力。蘇嘉莫名覺得讀者對后媽作者的怨念是可以化為實質的,比如此時,絕對是她造孽太多人品敗壞的緣故。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她算不上很倒霉,卻也沒有幸運過。如今這份運道牽連到了青枚——話說回來,他又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要救她呢?


  一面心驚膽戰地傾聽著打鬥的動靜,心臟彷彿要從腔子里跳出來;一面胡亂猜測著青枚的動機,忽地被一手攬到身前,貼著他緊繃的身體,只覺他反手向後一次,噴涌的鮮血便洋洋洒洒落了滿臉。


  青枚更不停手,見蒙著她臉的布巾盡數被血液濕透,竟又撕下衣物來照樣浸透,捂住了自己口鼻。仍是一手提劍,一手拎著她向包圍圈外衝去。


  布巾被打濕后,呼吸順暢了許多,鼻腔中的燒灼感大為減輕,然而血腥味不斷刺激著她的神經,提醒她自己滿臉是血——甚至有一部分血液在動作中進入了她緊閉的雙唇。不受控制地痙攣兩下,幾乎嘔吐出來,又被她強行忍住,只在喉中發出乾噦。


  青枚疾馳的腳步一頓,放下她看一眼,意識到自己點了她啞穴,她無法表達自己好或者不好。又見她以目示意,分明是叫他不要在意這些小事,儘快突圍的意思。重又拉起人,在她背上輕拍兩下,待她乾噦稍停,便負她在背上,向火勢稍弱處衝去。


  為了這個截殺,毛手毛腳花了大力氣,除熊熊火光中隱藏的殺手,有一面火勢稍弱處,更是埋伏了大隊人馬。明知前方沒有活路,仍要一頭撞上去,否則便要在火中窒息而死。毛家兄弟的險惡用心,昭然若揭。


  青枚若是殺死蘇嘉獨自逃脫,唯我堂的人手只怕白費工夫,仍是留不下他。可他竟帶上了蘇嘉這個累贅,莫說是蘇嘉不理解,便是守在火場外圍的毛手毛腳也不覺咋舌:「這一計……竟成了?!」


  以這副容貌擾亂他心神、牽制他行蹤,本就是毛手定下的計策,十年間從未奏效,他也從未放棄。今日這情形,叫他覺得此計有效,心底卻無端生出一股寒意來——這個周芳娘,果真是周芳娘么?


  當日周家莊之事,事後想來頗多蹊蹺。只因這女子相貌氣韻都像他們在找的那個人,便不曾痛下殺手,而是留了她一命。可這一次怎麼偏偏是她,得到了與眾不同的待遇?莫不是,她便是那人等了十年的那個——真正的蘇嘉?!

  一念及此,毛手驚出一身冷汗來,毛腳奇怪地問他:「哥哥,你怎麼了?」


  這兄弟二人向來形影不離、心意相通,毛手便將自己的顧慮說給他聽。毛腳聽畢,笑道:「我素來笨一些,不願動腦子,你才是聰明的那一個。可這回你也百慮一失了——你只想想,十年前她才多大。」


  這個周芳娘不過雙十年華,再往前推十年,堪堪十歲上下,還是個孩子呢,能懂得什麼?便是他們截殺之人那是也才是個少年,可生存環境與見識令他極其早熟,不可與普通少年相提並論。


  十年前懵懂無知的周芳娘,又如何生得一張二十韶齡的面孔,令那人念念不忘至今?


  被弟弟一提醒,毛手醒悟自己想差了,笑道:「你說得對……還是你提醒了我,日後再找人,卻不能再是這個年紀。」而是該尋找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了。


  這十年間與那人鬥智斗勇,閑暇時便尋找這個模樣的少女,精心加以調教,他幾乎忘記了時間流逝,昔日少年成長為青年,他惦念著的那個人,自然也該隨之老去才是。


  毛腳被哥哥一誇獎,不由沾沾自喜起來,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便仍是扭頭去盯著火場中纏鬥的身影,示意埋伏諸人打起精神來,不斷加入戰團,以車輪戰術拖住那人。


  包圍圈邊緣火勢減弱,灼熱的煙塵卻更多了,遮蔽視線,令反擊變得更為困難。毛手站在高處,利用地形優勢,將下方亂象看得一清二楚,不斷發出長嘯指揮殺手靠近,從各個刁鑽的角度攻擊那帶著累贅的青年。


  青年長劍在手,勢如閃電,牢牢護住自己和背上的姑娘。他本就以快劍見長,如今更是可以躋身天下一流的行列了。這樣快的劍法……卻沒有殺死一個人。


  圍著他的殺手受到重創,或是倒地不起,或是勉強支撐著後退,稍作休整后捲土重來,卻沒有一個真正死去的。


  蘇嘉也發現了這一點,混亂中有什麼在她腦中一閃而逝,但她沒能抓住,只能像一根木頭似的伏在他背上,閉上眼,避開不斷飛濺的鮮血。


  這場截殺持續了一日一夜。


  兩個人終於突圍的時候,已是次日清晨。毛手毛腳兄弟二人見損失已超過了預期範圍,截殺宣告失敗,又有江夏郡官兵接到報告,得知城外有盜賊放火殺人,點齊兵馬前來查看。「唯我堂」不願與朝廷作對,不得不暫避鋒芒。


  踏著滿地煙塵,青年帶著蘇嘉衝出火海,走出已被大火燒成一片灰燼的樹林。他解開蘇嘉穴道,不再看她一眼,大步向不遠處溪水走去。


  蘇嘉追上去,他們用清澈溪水洗去滿臉血痂與塵灰,露出清皎面孔來。衣裳卻是無法更換了,只得由著它黏膩膩的去了。


  青枚又細細擦洗著手中長劍,至此蘇嘉終於看清了——布滿菱格紋的劍身,劍格處錯金篆字——那是濮陽的兵刃。連這兩樣東西都落在了青枚手中啊……她的少年,已經死了。


  煙塵幾乎毀掉了她的嗓子,她咳嗽一陣,掬起溪水喝兩口,胸口灼痛稍減,啞聲問:「你可知道他葬在何處?」既然沒死成,她就該親自前往濮陽墓前,去道歉。


  「你以為他死以後,會有葬身之地?」一句話,再次打破她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些微意志。


  在危險中刻意忽略掉的悲傷洶湧而來,她先前已好幾次想到「濮陽已經死了」這句話,卻在此刻才真正意識到其中涵義。


  愣了一愣,她埋頭在手中,無聲慟哭,肩頭劇烈抖動,瑟瑟如秋風中枯萎的落葉。


  青年不理她,靜靜擦拭著長劍。一刻鐘后,她擦乾眼淚,再次問他:「他死在何處?」目光是前所未見的狠戾。


  有惡意自青年心中生出,他忽然很想看她心神崩潰、自尊盡失的模樣。於是他緩緩道:「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帶你去。」


  他要看看,為了那個死去的少年,她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凡人能夠想象創世神的哀求么?


  青年看著創造出這個世界的女人先是驚怒,接著那雙清澈的眼便失了神采,她伏倒在他腳下,用最卑微的語氣低聲道:「求你。我求你,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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