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從今日起,你叫蘇嘉
蘇嘉萬沒想到自己會束手就擒。
就在一刻鐘前,家丁們圍上來的同時,周老爺一家子都沖她跪下了:「求這位小姐救救我家閨女!」
她向後跳開一步,稍稍避開一些,冷聲道:「你家女兒與我何干?憑什麼要我犧牲自己去救她?」一邊說著,一邊已撂倒了兩名按捺不住想要立功的家丁。
周家人不曾料到這姑娘居然身懷武藝,看起來還很不弱,一時慌了神,那中年婦女更是放聲大哭:「我苦命的女兒啊!」若是打一開始便沒有希望便罷了,眼見有望救下女兒,這希望卻要逃走,她真是受不住了。
蘇嘉也自打得吃力,但此際為了活命,哪裡還顧得上憐憫別人,馬老爺子傳授的招式連同濮陽教的陰招一齊上陣,一時之間,家丁們倒奈何她不得。
那周家女孩兒這時反應過來,扶母親起身道:「娘,原是我們鬼迷心竅打錯了主意。如今,我還是去了吧。」
自保心切,初見蘇嘉那一瞬,她心中惡念壓倒了一切,想要這與自己生得十分相似的女孩兒代替自己。然而冷靜下來,終是意識到不能強逼別人替自己去送死。
她哥哥向蘇嘉衝來,怒吼道:「妹妹,待我擒了這人,到那勞什子唯我堂去換下你的名字來!」
唯我堂?
蘇嘉停了手,老老實實被周家少爺擒拿住,對周小姐說道:「唯我堂要你做什麼?說清楚了,我便替你去。」她已是想明白,這家人要捉她,怕是要拿她頂替了周家小姐,只是不知道這裡頭又有唯我堂什麼事。
她一句話出口,周家老老少少如聞天籟,再三確認后,將人迎上了上座,慢慢道來原委。
原來這周家小姐名叫蘭娘,生得清秀可人,自幼很得父母家人寵愛,不知世間疾苦。就在幾日前,她隨同哥哥去縣城遊玩,不期撞上兩個奇人,那兩人自稱是「唯我堂」手下,便要立時擄了蘭娘去。
因哥哥送上財貨,苦苦哀求,那兩人才稍微鬆了口,說是寬限幾日。這幾日里,周家老爺動用了所有可用的關係,幾乎散盡家財,可就是奈何不得那兩人。
今日正一家人痛哭流涕,恰好與蘭娘生得極為相似的蘇嘉撞上門來,這可不是天賜良機?不料這姑娘身懷武藝,想來強迫是行不通了,也只得好言好語相勸。
蘭娘說明原委,已是羞愧的滿面通紅,哭道:「但凡有一絲兒辦法,我也不願害人。可是聽人說,那兩人這些年擄走了不少女子,有些還能見著屍身,有些連屍身都見不著了呀!」
江夏原是唯我堂的勢力範圍,只是後來落到了蘇綺手裡。這個時候……蘇嘉猛然醒悟,既然天華帝都能仍然在位,江夏當然也可以仍在唯我堂控制之下。她所熟知的劇情已經改變了,不能再依賴劇情制定下一步計劃,否則她將死無葬身之地!
了解了前因後果,蘇嘉緩緩道:「我替你去。可你記著,我不過是想要接近唯我堂,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沒有資格求任何人替你去死。」
頂替周蘭娘的身份,這是她能接近唯我堂的最快途徑了。
次日,周蘭娘所說的那兩人果然上門來要人,蘇嘉將行囊連同銅牌全都分別藏在了周家各處,換上周蘭娘的衣裳首飾,安靜垂頭走上堂,做出聽天由命的姿態。
高居上座的兩個人嘿然冷笑:「周老爺玩得好一手偷梁換柱!」以他們的眼力,如何看不出來這姑娘同周蘭娘容貌相似,卻絕非同一人?
周老爺額上見汗,囁嚅不敢發一言。那日這兩人同兒子女兒一道回來時,為立威,輕飄飄一掌打在管家胸口,管家當場便吐了血,肋骨寸寸斷裂,如今躺著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眼見著是不行了。
想到這裡,哪裡還敢說話?唯恐惹惱這兩個煞星,帶累一家子人。
蘇嘉抬頭,這時才看清那兩人長相——果然是奇人。坐在上首的那一個,身形矮小,雙腿尤其短,一雙較尋常男子還要長大幾分手臂幾乎要垂到腳踝處;下首坐著的那人則正好相反,露在袖子外頭的手看起來同幼兒差不多,腿卻極長,彷彿那圈椅都要盛不下他。
這是「毛手毛腳」兄弟倆!蘇嘉記起她曾提過一筆,這二人因為作惡多端,在蘇綺手底下吃過大苦頭。看來蘇綺是還沒有對唯我堂下手了,這兄弟倆如今作惡到了她頭上……她也算自作孽了。
她一抬頭,毛手的視線停在她臉上,忽地推一推毛腳:「弟弟,你看!」
毛腳正自為難周老爺,聞聲瞧了一眼,磔磔怪笑起來:「雖說周家不老實,這一下,倒算是歪打正著了。」兄弟兩個擠眉弄眼說著話,周家人同蘇嘉不明就裡,卻是聽明白了他們對蘇嘉更為滿意。
於是蘇嘉不說話了,繼續低頭裝鵪鶉。
毛腳走到她面前,她只及毛腳腋下,只覺壓力巨大,只想後退,身形晃了晃,終是穩住了。毛腳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周蘭娘。」蘇嘉仍是用了蘭娘的名字,因為雙方都未曾明說自己替代了她,若是她言語中露出破綻,這兩人藉機發難,就難辦了。
倒是周老爺臨時編了個名字出來:「這是我兄長的女兒,芳娘。」
「嘿!」毛腳冷笑一聲,又用誘哄的語氣道,「從前的名字都忘掉。你要記著,從今日起,你名叫蘇嘉。」
蘇嘉一怔,就聽毛腳繼續道:「做得好了,老爺們請你吃香喝辣,穿最華美的衣裳,戴最精緻的首飾。」說著半是嫌惡半是威脅地摘下她頭上鍍銀銅簪,團成一團,隨手擲出。
「奪」地一聲,銅錠深深嵌入一根木柱中,周老爺肩膀猛地一聳,冷汗布滿脊背。
「若是做得不好時,便有如此簪!」
懷著極大的惡意折磨夠了這家富戶,毛手毛腳兄弟二人揣著周老爺戰戰兢兢奉上的銀兩財物,帶著蘇嘉離去。
目送自家最好的一架馬車緩緩離去,周老爺如釋重負——終於送走了。
然還不待他喘勻氣,便又聽到了那兄弟二人充滿惡意的戲謔:「好生照看你家蘭娘,這一個得用便罷,若是不得用半途便死了,老爺們還來尋她去享福!」
遠遠傳來的聲音直如來自地獄最底層,令周老爺呆怔當場,良久才嘶聲道:「老天,我這是做了什麼孽!」顧不得體面與威嚴,在鄉親鄰裡面前老淚縱橫。
毛手毛腳二人想是果真當蘇嘉是「周芳娘」,一路上隨意說些瑣事,也不在意她聽了滿耳朵。
如此日間趕路,夜間便在車上休息,星夜兼程,不過兩日便到了江夏。蘇嘉唯一慶幸的便是這二人眼神雖邪肆,卻似乎顧忌著什麼,不敢對她真箇動手動腳。
江夏郡地處長江南岸,風物秀美,馬車駛入一所三進的宅子,自有沉默的僕役上來牽馬,蘇嘉手撐在車轅上跳下車,迎面便被兩名中年婦人夾住,架著胳膊往內宅去了。
這幾日蘇嘉都是少言語,除非必要否則一言不發,此時心內雖驚慌,面上卻儘力維持平靜,任由她們押著到了後院里。
最後一進小院花木扶疏,假山石玲瓏剔透,十分精緻。那兩名僕婦將她往一間房前一推,自去了。
院中所居之人聞聲出來窺看,一個照面,蘇嘉又是渾身冷汗——與她比鄰而居的五名女子,無一例外都生得十分相似!
這一張張面孔全然稱不上絕色,哪裡值得花這樣大心思來收集?蘇嘉心頭轉過無數猜測,臉上的驚愕被那幾名女子看了去,她們都吃吃笑道:「莫慌,過幾日就習慣了。」
一睜眼發現自己成了六胞胎之一,怎麼也習慣不了好嗎?!她輕聲道:「小妹初來乍到,不知這是個什麼章程,請教諸位姐姐名姓。」按說這些姑娘可能都較她年紀小一些,但仗著臉嫩,又是新來的,蘇嘉便以小妹自居了。
那五名女子對視幾眼,其中一個輕笑道:「你竟真是個新來的。」
幾人都點頭道:「我們……都叫做蘇嘉。」
蘇嘉。
「唯我堂」手下的人四處搜羅這樣長相的女子,又要她們自稱蘇嘉,究竟是何居心?想來想去,也只有因為濮陽了。
雖是心驚於唯我堂的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但濮陽能被他們如此處心積慮地設計,便證明濮陽如今尚處在安全中。甚至於,他給唯我堂造成了很大的麻煩,才使他們如此鄭重對待。
想到此處,蘇嘉心定了一點,對幾人微微頷首道:「我也叫蘇嘉。」不比別的姑娘是被強行擄來改了名字,她說出自己的本名真是說不出的自然,令芳鄰們忍不住露出驚異之色。
不顧芳鄰們的驚異,蘇嘉進入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打量四周。房間被木槅子同珠簾分隔成內外兩半,陳設很簡單,裡間一張架子床,一隻衣箱,令有屏風隔出小小的洗漱間,裡頭擺著銅盆、澡桶及恭桶;外間一桌一椅,再無多餘陳設。
連最起碼的裝飾陳設都沒有,這很不對勁。蘇嘉檢查一番,暫未發現危險的蟲蛇之類,忍著刺痛洗了手,一邊簡單處理左手上細碎傷口,一邊對這幾日收集到的消息做一總結,並試圖規劃下一步的活動。
她如今身處虎穴,怎樣才能拔了這猛虎的牙齒,找到想找的人,這是需要她花費無數心思去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