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大開眼界
暮春的濱州，草長鶯飛，萬物復甦，空氣里都是甜絲絲的花香，混著青草味，讓人心曠神怡，身心舒暢。
葉清平穿了身煙灰色的外套，黑色的長褲，閉著眼睛姿態慵懶的坐在長椅上曬太陽。
喬妍原本也學著他的樣子端坐著曬太陽，但坐了半個小時不到就再也坐不住。
她前後打量著身側葉清平，心裡起了疑惑。
以前吧，她總覺得葉清平少年老成，穩重超出了年齡。但當時她也只是覺得他成熟而已，而現在的葉清平……
喬妍撇撇嘴，自從手術后蘇醒可以下地行走，這人簡直就成了貨真價實的老年人。
早睡早起飲食清淡也就算了，他手術台上死裡逃生，大病一場遵照醫囑養病嘛，情有可原。
但是，葉清平一個年僅三十的現代人，現在每天最多的娛樂項目就是坐著長椅上曬太陽，甭管有沒有人陪著，也甭管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都能穩如泰山坐上一整個晌午。
最關鍵的是，因為手術的後遺症，葉清平視覺神經被壓迫，其實是看不見任何的東西的。
總不會是他早就恢復了視力，但是偷摸著不告訴別人吧？
喬妍抬手在葉清平眼前揮了揮，葉清平連個眨眼的動作都沒有，但偏偏快准狠的把她的手彈開了。
「我靠，葉三你丫到底能不能看到了啊？」
「我要是能看到，還用你推我出來。」葉清平輕笑，話里卻恢復了往常對喬妍的態度。
喬妍噗嗤一笑，被他損的莫名有點舒心，「都一個多月了，你這眼睛啥時候才能恢復啊。」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喬妍抓著扶手，心想我當然急了。
誰知道你和姜姜玩什麼心知肚明的遊戲啊，她幾乎承擔了大部分照顧你的工作，體貼的堪稱專業級別的高級護工，但偏偏不讓我告訴你。你呢，也明知道時常守在你身邊的人就是她，也不讓我挑破。
你們倒是有情趣了，但我喬妍也是有戀愛要談的。
再這麼下去，段啟都要被野女人搶走了。
想到段啟，喬妍忽的就想起了段啟問出的一個問題。
如果喬妍這個旁觀者以及審問套話能力強悍的關隊長都沒能說服那個護士來濱州，那麼葉清平是怎麼做到的。
聽到喬妍明明好奇的要死，但生怕觸及他傷處只能小心翼翼詢問的語氣，葉清平倏地露出了個清朗溫潤的笑意來。
他是怎麼做到的？
「你猜。」
喬妍冷哼一聲，「要我猜的話，你是聲淚俱下的給人講述了一下你們生死相依，非彼此不可的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說完，喬妍不由暗自里為自己點了個贊。
瞧瞧，和姜姜在一起久了，她也快成了文化人了。
「我講了。」
「然後？」
「無動於衷。」
「啊……那然後呢？」喬妍其實也不意外，在感動的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那就都是故事，沒有自我共鳴，還真很難觸動人。
葉清平睜開雙眸望了過來，喬妍握著手機的手頓時緊了緊。片刻后，她才想起來葉清平其實看不到，這才對著椅背後的遠方舒了口氣。
「那然後呢？」喬妍又問了一遍。
葉清平輕笑一聲，雙手搭在膝蓋上輕敲了兩下，而後氣定神閑之下吐出的話讓喬妍徹底呆愣在當場。
「我給她跪下了。」
說這話時，葉清平神色坦然，沒有絲毫的羞恥局促，甚至隱隱有一些像是驕傲的情緒流露出來。
不是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嗎？
喬妍想，他到底怎麼做到用這麼平緩沉靜的語氣說起來這件事的啊？
這年頭，大家上墳都很少跪下磕頭了吧。
葉清平真的讓她……大開眼界。
——
說者隨意，可對於聽者而言，卻是觸動心弦，難以自持。
姜思依將耳邊的手機貼在胸前，遠望著十米之外靜坐在醫院草坪長椅上的男人。
心頭久久回蕩的，是他那句——我給她跪下了。
明明看不到，她就是莫名在腦海中勾勒出了他說這話時清雋的讓她心動的面容。
姜思依整理好情緒，朝著長椅的方向走去。
「交給你了。」喬妍一挑眉，一溜煙的跑開了。臨走之前，還煞有其事的攔著她吐槽，「你們那點小情趣到底什麼時候能結束啊。」
姜思依失笑，走到長椅前，卻忽然心思一轉沒有停下來，越過徑直往前走。
走了兩步，當踩在了長椅上拖下來的陰影最邊緣上時，她轉身悄無聲息的回頭看。
一回頭，就看到葉清平原本目視前方的雙眸，不知何時已經湛湛如水的落在她所在的方向。
明明發現她了，也不伸手拉住她，就任由她走掉？
姜思依心頭惱怒，快步退了回去站在了葉清平眼前，順帶的遮住了灑在她臉上的陽光。
葉清平原本端坐的身體不知何時已經放鬆的靠在了長椅靠背上，他闔上眼，微微仰起頭，像是在找尋陽光，又像是在看遮擋了自己光線的姜思依。
其實葉清平一早就知道姜思依來了。
當你對一個人足夠用心，你會發現在四處走動的人群中，你毫不費力就能辨識出她的腳步聲。甚至，你還會察覺出她身上獨特的味道，她的出現會讓你周圍的空氣都染上不一樣的氣息。
而對於此刻失去視力的葉清平而言，這些感覺只會更加的明顯。
只是，葉清平並不清楚姜思依作勢走開，又返回是要做什麼。所以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沉得住氣才走的長遠。
姜思依垂眸，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乾淨溫和又毫不設防的面容。
心裡忽然浮現一個大膽的想法。
而作為醫生，她最不缺乏的就是高效的執行力。
因此在晌午的仁和醫院草坪上，姜思依清了清嗓子，不等眼前的人有所反應，便彎腰低頭在葉清平臉上重重的親了一口。
葉清平嘴角閃過一絲笑意，但沒有回應也沒有躲避。
這樣的反應顯然不是姜思依預想之中的，她輕哼一聲，再次俯身下來捧住了他的下頜，卻是朝著那雙微微發白的雙唇而去。
姜思依居高臨下，牢牢佔據著主動權，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寵幸人的刺激感來。
一邊親，姜思依一邊壓低了聲音，「哼，也不問問是誰就乖乖的任人采碩，等我發到網上給廣大女性同胞宣傳……」
她話音未落，腰上卻是被人抬手摟住，姜思依就不得不抬手撐著椅背好讓自己保持平衡了。
「我知道是你。」他說。
「是么……」姜思依笑，旋即想起來他也看不到，乾脆俯身加深了這個吻，身體力行的表明了對於他能認出自己的喜悅。
而不遠處，落下了鑰匙返回來尋找的喬妍微張著嘴，隔著遙遙草坪望著那對女上男下吻得難捨難分的一對璧人，卻是暗自搖了搖頭。
她錯了，錯的太徹底了。
葉清平才不是老年人。
那個老年人能大庭廣眾之下干出這麼情迷意亂又香艷的事情。
他分明就是個被人一撩撥，就情動到不能自已的毛頭小子才對啊。
——
姜思依輕喘著，癱坐在長椅上，手還被人握著不放。
「葉清平，謝謝你。」
「謝什麼。」
謝什麼？姜思依也在心頭問自己，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假意客套，她是真的想要謝謝他，可關於她到底在謝什麼，她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太複雜了。
但這其中最關鍵的是，謝謝他一直不曾放棄。
不管是對於他自己，還是對於他們之間。
也不對，他其實放棄過。姜思依想起那封留在她公寓里，沒有收拾乾淨的紙團，還有那句渴望來生的話。
想想，她還是決定算了。
他既然揉成團扔掉顯然是不滿意，也不想讓她看到，那她就當做沒有發生吧。
反正，那都是過去了。
——
姜思依其實沒有想好這麼快就要和他和好相認的。
她本想處理好自己身上的麻煩事，再去思考和葉清平的關係。但當她知道葉清平的視力出現問題時，她就忍不住了。
如果他看不到她，那她就可以隨處出現在他身邊。
能看到他，還不必冥思苦想要如何和他相處，簡直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
不過她的想法在見到他的第一瞬間就土崩瓦解了。
那天，她特意換了醫院的制服，戴了口罩，在藥房里徘徊了良久讓自己身上留存下足夠的屬於醫生的氣息，才走進他病房的。
結果她剛一進門，原本還在帶著藍牙耳機說話的葉清平瞬間停止了所有的動作，一聲不吭的坐著，旁邊的心跳檢測儀的數字更是瘋了一般超過了正常值範圍。引得監護室的醫生護士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紛紛趕過來。
姜思依被擋在人群之後看著他慢慢平緩下來的心率，瞬間明白，她被發現了。
不過葉清平沒挑破，也沒喊她，她樂的裝作不知道。
而姜思依在心頭設想了好多種要如何挑破和他相認，比如高傲的說好久不見之類，或者保持幾天不出現然後給他驚喜，又或者要找第三者在場等等。
誰承想，到底還是她又忍不住自爆了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