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徹骨憐惜
姜思依覺著自己很是善解人意，自從知道葉清平可能一朝窮困潦倒，她就更重視自己的工作了。趁著仁和還沒有解聘自己，姜思依幾乎是商業間諜一般瘋狂地掌握團隊的進展，好確保回到美國求職的時候有更大的籌碼開條件。
連段啟都對她全身心投入的狀態驚倒，不過他並沒有多問。
當然，她也儘力的協調自己的工作計劃，能帶回家做的絕不多留在醫院一分鐘。葉氏高層的震蕩已經上了新聞頭條，她總怕他待在家裡胡思亂想。
畢竟，這人可是說過「一躍而下」「飄然飛升」這類雖然半真半假但還是足夠驚悚的話。
但讓她意外的是，葉清平並沒有任何的鬱鬱寡歡，他甚至連緊張的情緒也沒有多少。
想到這裡，姜思依就更心疼了。
他定然是不想讓她擔心以及，他從來都信誓旦旦的說會護著她，這會兒深陷沼澤，強裝淡定也不肯在她面前露怯吧。
這天，姜思依難得早退，卻意外在家門口碰上了陳迪。
「葉太太好。」
上一次見面，陳迪還是叫她姜小姐，這一次葉太太的稱呼就叫的順暢自然，果然是葉清平親自選擇的助理。
「你好。」姜思依收回鑰匙，跟著進入電梯，「他怎麼樣？」
「您是說，葉總嗎？」
姜思依點頭，「你別告訴他我問你了。我知道他肯定不太好過，但他又不肯和我說，所以……」
陳迪心裡疑惑，雖然集團的確是牽扯內鬥，但早有準備的葉總顯然掌握了足夠的主動權，目前也立於不敗之地。
但眼前葉太太的神情，卻很奇怪的非常擔心。
電梯到底，葉清平的電話也打了過來，姜思依只好放了陳迪離開。
一接通，那邊傳來她熟稔的聲音，「晚上想吃什麼？」
「隨便吧，家裡有什麼就做什麼吧。或者，我們外面吃，也出去散散心。」
那端，似是紙張翻動的聲音停了下來，姜思依立刻推開了門。
四目相對，葉清平首先開了口。
「今天怎麼這麼早？」
姜思依扔下包，照例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偶爾也是要偷懶早退的嘛。」
「出去吃？」她又建議。
「家裡做吧，出去麻煩。」
姜思依心想，明明家裡做才更麻煩吧。但到了廚房，卻發現葉清平早就準備好了所有的食材，只需要下鍋煎炸炒燉其中一項就可以了。
晚上兩個人對坐在餐桌前，宛若生活了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閑話家常。
「我今天回來路上碰上你助理了。」
「嗯。」
「她是來給你彙報工作？」
葉清平抓著筷子的手一頓，戲謔道，「怎麼著，葉太太還怕我背著你干出點風流事。」
姜思依瞪他一眼，「有主的人！」
葉清平臉上笑意更濃，「明白明白。」
姜思依原地又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既然他不想讓她擔心，那她就乾脆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吧。總之，天塌下來，也還有她一起頂著。
但是終究還是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對面的他一眼。
誰知剛剛好被一直盯著她的葉清平抓了個正著。
只是飛快的一眼，姜思依就覺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了，連忙轉移話題。
「今天這冷盤拌的不錯。」
「喜歡就多吃點。」
不知怎麼，姜思依總覺得他這話里含著無限的酸澀，就好像他如今的價值只剩下了給她做一頓還算可口的晚餐了，她要再不多吃點他得多失落啊。
看著眼前姜思依埋頭扒飯的樣子，葉清平心頭不禁生出一絲暖意來。
她大概都沒有注意到她拼了命往嘴裡塞得，正是她平日里最討厭的，需要他再三哄騙才肯吃上一點的綠色蔬菜。
現在，卻為了讓他好過一些，而強迫自己吃下不喜歡的食物。
葉清平心頭一嘆，腦海中浮現的是剛剛她小心翼翼偷看他的眼神。
那雙閃爍著光澤的眸子里，是執拗徹骨的憐愛和疼惜。
從因為身體原因而被同情的目光包圍，到後來他隱瞞病情、殺伐商場無往不利，公司上下幾乎所有人包括他的家人，看他的目光多變成了信任和敬畏。
包括如今他壯士斷腕，試圖和家裡徹底劃清界限，整個商圈讚歎有之，嘲笑有之，信任有之，說他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也有之。
唯有她，懷著憐惜的目光擔憂他。
曾經，她也在認識到他涼薄本性的時候用冷漠防備的眼神無聲的疏離著他，在看他恃強凌弱蹂躪根基不穩的小公司、再展開併購時感概鄙視他無商不奸，真是吸血鬼資本家。
但是此刻，坐在餐桌前，她卻故態復萌，渾然忘了自己說過的話，用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憐愛目光凝視著他。
——
吃過晚飯，姜思依主動收拾碗筷。
「我來，你去休息。」葉清平挽起衣袖，按住她的動作。
「這怎麼行，你做飯來我洗碗，夫妻搭配，幹活不累嘛。」再說了，她也就是把碗筷扔進洗碗機而已。
葉清平也就隨她去了，自己坐回吧台看未看完的資料。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葉氏到底是他父母親一同創立的，公司里還是有不少積威甚深、難纏又不得不尊重的叔叔伯伯們。
他的母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聊一些當年的情誼，還是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
姜思依洗過澡就很快回了卧室，等過了很久月色凝輝，身旁的床上才躺下一個人。額前落下了個細密的輕吻，姜思依順勢滾到了他懷裡。
緊緊相擁，一夜無夢。
……
清晨，太陽緩緩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葉清平翻了個身，卻發現身邊空無一人，連餘溫都所剩無幾。看了看錶，才七點多一刻。
醒的這麼早？
順著卧室門縫看過去，一絲亮光從客廳外傳過來。
「早。」吧台之上，她眨了眨眼，笑道。
葉清平瞟她一眼，也不回答，徑直往她身邊走去，抬手就摸上了她的筆記本底端。
微微發熱，顯然是運作了很久了。
葉清平坐過來，把她扣在懷裡，打開電腦的運行狀況一看。果然，已經開機三個小時有餘。也就是說，她至少在四點多的時候就起來了。
「你不打算給我解釋一下？」
「睡不著，就起來工作。召了我這麼認真負責的員工賣命，葉總是不是該為自己的眼光點個贊。」
「找了個拚命工作只害怕我破產的老婆，我還要為自己的眼光點贊嗎？」說著，葉清平眼角餘光飄過電腦屏幕上的聊天窗口，神色不動。
姜思依心頭一驚，片刻想起來他的英文應該沒有好到可以看懂她詭異複雜縮寫以及專業醫學名詞的地步，心下微微放鬆。
葉清平卻是沒辦法繼續雲淡風輕。
他老婆正在計劃給他買美帝的商業醫療保險，只擔心他以後連做手術的錢都沒有。
葉清平說不上自己心頭是個什麼滋味。
他只覺得自己可能太沉得住氣，也太低估了她對他的擔憂和關愛了。
——
一個小時后，陳迪準時出現在姜思依家裡。
她是在晨跑途中接到葉清平電話的，那端葉總用很不耐的語氣告訴她，立刻把所有葉氏旗下相關的組織架構重組方案以及他個人資產證明拿過來。
對於頂頭上司突然的要求，陳迪來不及多想，只淡定的回了聲好的就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來之前，她還有些擔憂是否一夜之間出了變故，需要葉總大清早叫她過來。
但好像，她想多了……
陳迪悄無聲息的離開，姜思依則被按在了吧台上，聽他條理清晰的解釋她手裡這份尚且絕密的方案。
儘管沒有接受過系統的金融和經濟知識，只是在大學輔修過相關課程，姜思依還是很快弄清楚了他的大致意思。
被動挨打，失勢被廢，不存在的。
葉清平根本就是一頭隱藏很深的狼，他怎麼可能給別人留下算計自己，而毫無反手之力的機會呢。
姜思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卻忽然想到，他們急著結婚登記，根本沒有簽署婚前財產協議也沒有任何的財產公證。他這麼一動，萬一到時候離婚……
「笑什麼？」
姜思依收起自己臉上狡黠的笑意來，抬手指著他的鼻子，「葉清平，我現在可是知道你的底細了。你以後要是敢變心，我就立馬和你離婚，拿走你一半財產，從此錦衣玉食高枕無憂，再包養個小白臉氣死你。」
葉清平登時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
這笑，一部分是笑她天真，如果他鐵了心和她離婚，多得是辦法讓她一分錢都拿不到。另一部分則是笑自己，聽她開玩笑說離婚，他都沒出息下意識的心頭一抖。
「養小白臉，嗯？」
下巴被挑起，只見葉清平微眯著眼睛，語氣帶著一股邪氣，「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份雄心壯志。」
「那可不，你看最近天天掛在微博熱搜的那個演民國戲的小生，我就挺滿意他的。」
「再說一遍你。」
姜思依哈哈一笑，偏頭就往卧室跑去。
一邊跑，還不忘拿著手機打開微博界面找照片給他看。
明明就勝券在握，卻一點也不顯山露水。白白害她擔心了那麼久，還吃了那麼多苦兮兮的菜葉子，不氣氣他怎麼成。
兩個人一同倒在床上，姜思依翻到搜索欄正要敲關鍵詞，卻意外看到熱搜條目里有一條涉及醫療糾紛。
出於職業相關，姜思依立刻把找圖的事情放在一邊，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