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瘋狂念頭
段啟的警告行之有效，姜思依很快重新安排了自己的計劃表，她把晚上的時間也加了進來。她想展示給段啟看，即使需要趕進度，她也可以抽出時間來參與劉望的案例。
即便明知道劉望兄妹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她還是忍不住想要盡一點力。
葉清平這段時間要去出差，姜思依乾脆收拾了東西住進了醫院。卻不想，她剛剛搬著東西從車庫往宿舍走的路上，卻被粗暴的攔了下來。
「劉陽，是你。」姜思依微笑，自從酒吧之後，這是她們再一次見面。
「姜醫生，你們為什麼逼著我哥轉院！」劉陽的情緒非常的激動，她紅著眼推開姜思依手上抱著的箱子摔在地上，繼而從包里掏出一疊錢塞在姜思依懷裡，「不就是錢嗎？我有錢。」
姜思依神色一滯，那晚在酒吧的記憶在腦海浮現。
……
女孩手指尖夾著煙，濃郁的妝容在煙圈下明暗難辨，她的聲音很冷漠，讓人無法猜測這個十六歲的女孩在短短時間內經歷了什麼。
「沒有人逼我，是我自願的。我什麼都不會，這是來錢最快的手段。反正只是陪那些噁心的男人喝點酒，唱歌，我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們就會給我錢。我知道高等人才的你肯定覺得我很賤，你不用說，我早就聽過很多了。隨便嘲笑我吧，我無所謂的。只要給錢，我什麼都能做。」
十六歲的劉陽生了一張清純卻魅惑的臉，這樣天然的長相和年輕的身材在見慣了妖艷賤貨的繁華都市再稀缺不過。
更何況，她正值最好的花季，那股子介於淳樸女孩和輕熟女人之間的氣息會讓無數的男人為此付出金錢。
姜思依怎麼可能會嘲笑她呢。
「你哥，肯定對你特別好吧。」
女孩淡漠的神色在這句話之後迅速的瓦解碎裂，她揚著頭淺笑，深吸一口氣把眼淚逼了回去。
姜思依怎麼還會不懂呢。
劉陽面對噁心男人的親吻和揩油都能保持微笑，卻因為她這樣簡單一句話就掉下眼淚來。
讓一個女孩心甘情願出賣自己的青春和身體只為了賺錢，除了濃厚的感情，再無其他。
「你知道嗎，我，多餘的我。我媽，那個眼裡只有錢的女人，她本來打算把我賣給隔壁村的傻子，就因為那個傻子給更多的彩禮。我是她的女兒，我他媽是人啊。她一心只想把我賣了，賣給一個殘腿的傻子好用這個彩禮錢給我哥娶媳婦。」
劉陽邊說邊笑，只是這笑聲怎麼聽，怎麼慘淡。
「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沒被賣嗎，是我哥，我哥拿著刀擱在脖子上，說我媽要是敢把我賣了，他就死在她面前。你說好笑嗎，我上吊都沒辦法拒絕的事情，他拿個小刀放到脖子上隨便嚇唬一下就解決了。」
「你看看他現在躺在病床上，像個活死人一樣是不是老天爺的報應。劉望他還逼著我上學，說他給我學費。但是你看看他現在……那個女人寶貝了那麼多年的兒子，現在要靠她下賤的女兒，我，靠賣身才能活著。」
「對我好？剛剛你看到男人才是真的對我好。你都不知道我現在每天早上起來，拿著錢摔到她臉上的時候有多開心了。所以，別以為我賺錢是為了救他讓他活著，我就是為了自己爽而已。」
姜思依凝視著劉陽慘笑的美麗面龐，只覺得心疼。
這個宣洩嘶吼的女孩，和多年前的自己多相似啊。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早已經徹底失去親口補救的機會，而她還有。
「劉陽，不要說這些違心的話，你可以騙我，可你騙得了你自己嗎？我知道你恨你媽，她應得的。但是對於你哥哥，我救他的時候他包里還留著你們的合照。」
姜思依從手機里翻出照片，是一張裝在證物袋裡的照片，照片上男孩滿臉笑意摟著漂亮卻冷漠的女孩。
「那又怎麼樣，誰在乎。」說完，她揚著頭，踩著高跟鞋氣勢昂然，但她的後背卻在瘋了一樣的顫抖。
……
「你先冷靜點，我不知道你哥轉院了。」
姜思依安撫劉陽，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行政處詢問，卻得到劉望的確已經離開仁和歷山的消息。她剛要再問時間，那邊便以有急事為由掛斷了電話。
但姜思依卻隱約聽到電話那端有人在說上面交代什麼事情不能告訴她……
「你哥哥是什麼時候轉院的，轉去哪裡了？」
「縣醫院，前天。但是在那種破醫院，他怎麼可能會醒過來！」劉陽心頭是無奈的憤怒。在這裡的時候，她哥還很穩定，可是剛才她去縣醫院看，醫生就給了她一張病危通知書。
「縣醫院？」姜思依眉頭一皺，劉望的情況十分複雜，如果轉去規格相對的三甲市醫院還好，轉去醫療人員和儀器都差了一大截的縣醫院，無異於直接給他判死刑了。
而且，前天……
那不正是喬妍生日後的那天嗎？
「是誰給你哥辦理的轉院手續呢？」
「段啟醫生。」劉陽答道。
——
「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段醫生果然是美國回來的好醫生。」
段啟淺笑著說了聲客氣，他只是順手替他們讀了個片，對他根本不算事。
「段醫生慢走。」縣醫院的主任親自送他出來。
段啟點點頭，帶上門退了出來，身後卻忽然想起一道女聲，驚得他心頭一跳。
「段醫生原來還在縣醫院兼職，精力跟得上？」
聞言，段啟臉上閃過一絲震驚之色，但很快被他慣有的微笑所取代。
「小十一怎麼在這？」
「那段師兄又怎麼在這呢？」姜思依微笑著反問，「總不會是段醫生精力旺盛，所以發善心下鄉扶貧，傳道受業解惑吧？」
「哦，被你看到了？我也不想張揚的。」
「別演戲了。你為什麼給劉望轉院？」姜思依想著劉陽眼裡的淚，無心和他繼續兜圈子。
「你說為什麼？」段啟不答反問。
姜思依勾起一邊嘴角，用反問還逃避不願意回答的問題，這技術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純熟。
段啟越是這樣，越是證明這裡面有問題。
「小十一是不知道自己那麼高的年薪哪裡來的嗎？仁和歷山分部的每一分鐘都充滿著金錢的味道。你覺得，劉望在那裡住的下去？別告訴我他的妹妹賺到錢了，她那點連醫療器材的使用費都不夠。仁和醫院是私立運營，不是做免費慈善的。」
段啟雙手抱胸，擲地有聲。
「是嘛，那為什麼不轉去三甲市醫院，反倒是捨近求遠來這窮鄉僻壤呢？」
段啟輕笑一聲，仍即使不驕不躁坦然自若，像是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一樣，「小十一，國內，你比我呆的久。你也不想想，市醫院的人流量，有地方診治劉望嗎。還是需要我拿出文檔來給你看看濱州市醫院的收治情況？」
段啟的說辭完美無缺，他的神色也再自然不過。
可他忽略了一個最重要最根本的問題。
他本身。
段啟是誰，鼎鼎有名的美帝心外天才，三十齣頭就能帶領團隊負責中國區的醫療項目跟進。這樣一個時間昂貴的醫生，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病人親自來到縣醫院。
她姜思依是在人情世故上不願花費精力，但她不傻也不蠢。
劉望受傷的主要部分在下腹和腿部，那裡是普外和骨科的陣地。
至於段啟擅長的心肺部分……
雖然缺課了劉望後續的診治，但她可以確定的是從小勞作的劉望心臟強健的超過世界上大多數的人。即便是受了那麼重的傷，他的心臟仍舊是在堅挺地工作著。
如果她心臟有問題而不得不心臟移植的話，滿足配型的情況下，那絕對是最夢寐以求的選擇。
心臟移植？
姜思依呼吸一滯，她被自己腦海中的瘋狂想法驚嚇到。
劉望還在掙扎著想要活下去，就有人在覬覦他的心臟了嗎？
這是多麼可怕又恐怖的想法。
姜思依長吸一口氣，從包里掏出平板來，動作熟練的輸入自己的賬號去查詢劉望的病例和他做過的所有相關檢查。
屏幕上的小球旋轉了很久，就在姜思依以為是網路問題的時候，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訪問受限】
她又試了一次，仍舊是相同的結果。
姜思依抬頭，看向一步之遙的段啟，「為什麼不允許我看劉望的病例。」
沒有任何的疑問，姜思依的語氣是很肯定的在陳述。
「網路故障吧，這裡又不是仁和……」段啟換了個姿勢，語氣卻不如之前淡然了。
他話音未落，便被姜思依堅定質問的眼神打斷。
那眼神，顯然是不得到答案，決不罷休。
——
劉望被安排在一間單獨的病房裡，身上的儀器比之先前在仁和的時候少了許多。但姜思依知道，那不是因為他的情況好轉，只是因為這裡沒有那些價值不菲的儀器而已。
劉陽坐在他身邊，動作輕柔的給他擦拭著臉。
姜思依可以看到，劉陽那雙一直冰冷的漠視一切的瞳眸里，此刻儘是溫柔和期頤。
隔著門，她聽不見劉陽在說什麼，但她可以確定的是，那一定鼓勵的話。
劉陽，她是要有多麼膽怯地害怕失去自己的哥哥，才肯放下披了十幾年的，用來保護自己不受傷的面具。
「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再告訴我，你打算摘掉他身上那顆心臟。」姜思依嘴角勾起，眼裡卻是一片冰涼。
段啟低頭湊過來，似笑非笑，「小十一，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