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怨靈錄
「方平安，方平安！」
聽到有人急切地呼喚自己名字，迷迷瞪瞪的方平安猛地回過了神來。
他是誰？他在哪裡？
他不是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被卡車撞死了嗎？
難道，自己是遇上了傳說中的「異世界重生專列」？
嗡！
忽地，不及方平安反應，陌生的記憶便如山呼海嘯般洶湧而來，徑直灌入他的大腦之中。
方平安，字永寧，二十歲，京都京郊佃農，父母早亡，弘運二十五年冬，被強征入職除怨司。
歷時兩年，方平安由低級雜役，被正式提拔為除怨人，今天，是他第一次執行除怨任務。
而除怨的地點，乃京郊西山法場。
消化部分記憶，方平安可以確定，自己的確是重生了。
而且來到了這個名為大乾的王朝京都，成為了大乾除怨司的一名除怨人。
大乾……除怨司……除怨人……
這裡，不是藍星。
「方平安！」
耳旁，再次傳來低聲卻沉重的呼喊，方平安茫然地轉過頭。
入眼處，是一名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國字臉，尖刀眉，目光犀利，神情厲然。
「伍、伍長？」方平安下意識地開口道。
在方平安的記憶里，中年漢子名為許立，是負責帶領他們這支除怨人隊伍的伍長。
見方平安似乎還是心不在焉，許立眉頭一皺，沉聲道：「發什麼愣，做好準備，馬上就該咱們上場了！」
上場……
方平安想起來了，他們到這裡，是除怨來了。
所謂除怨，便是拔除怨靈。而怨靈，則是人含冤而死之後，凝聚成的詭怪。
不過這裡的「冤」，並非單指冤屈，而代表的是人之將死時，絕望、不甘、憤恨的情緒。
明悟過來的方平安四下望去，發現自己與許立，還有其餘三名同樣身穿黑衣的除怨人，正並排一起，挺直地站在一處法場外圍。
而在法場的內部，監刑台上，除了落座的緋袍監斬官，以及負責報時的隨員之外，方平安看見，那裡竟還多了一名身披袈裟，中長鬍須盡白的老僧。
此刻，老僧雙目微合，左掌豎起，右手撥動念珠，低聲誦讀著晦澀的經文。
『大乾死刑，還有僧人在旁負責超度嗎？』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倏爾，監斬官的一聲高呼將方平安的思緒拉了回來，隨即便見，一枚寫有「斬」字的金色令牌在半空劃過弧線，「哐當」落地。
斬令一出，行刑台上，押解的官兵各自抽去人犯背後的亡命牌。
紅衣劊子手豪飲一口濁酒，盡數噴洒在手中大刀之上。
俄頃，劊子手手起刀落，十三顆人頭滾滾落地，甚至沒有「刀下留人」插入的空檔。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毫不拖泥帶水，彷彿對他們來說，就像呼吸一般尋常。
可是對於剛剛重生，目睹了全過程的方平安來說，卻是沒有那麼輕鬆。
望著漫天噴洒的鮮血，隨地滾落的十三顆人頭，方平安眉頭緊皺，身體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起來。
少傾，方平安用眼角餘光偷偷望了身旁的許立一眼，在看到後者關切的神色時，他心中鬆了口氣。
自己沒有露餡。
人頭，鮮血，殺戮，這些對於前世的方平安來說，早已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行刑完畢，劊子手持刀退下，官兵上台將屍身抬走，監斬官與報時隨員走出監刑台，三者皆是去到了法場外圍，似乎是在躲避什麼。
只有那名老僧，仍舊站在原地，念經誦文。
「小子，一會跟緊我，可別被嚇破了膽。」注意到方平安的異樣，伍長許立拍了拍他的肩頭。
方平安感謝地點了點頭，深吸了口氣。
記憶中，問斬之後一刻，便會有怨氣結成怨靈。
眼下，方平安已是能夠感受得到，充斥在行刑台上的陰森之意了。
慢慢的，伴隨時間流逝，行刑台上的陰森之意越加濃郁，甚至有一股寒氣席捲，冷風瑟瑟。
而明明是正午，天空上卻匯聚了大片的烏雲，並且這烏雲，還只覆蓋了西山法場十里的範圍。
看起來頗為詭異。
天色暗了下來，一刻鐘，悄然過去。
「嗚……」
忽地，行刑台上，一聲凄慘的悲鳴響起，方平安徑直打了個寒顫。
這回是真的。
「嗚……」
一聲，兩聲，三聲，悲鳴此起彼伏，法場四周，陰風陣陣。
「起刀！」
方平安身旁，伍長許立發出中氣十足的厲喝，彷彿逼退了不少寒氣。
隨之，除卻方平安，其餘三名黑衣除怨人，皆是從腰間的皮質刀鞘里，一把抽出了制式的短刀。
見此情景，因為還沒有完全消化大腦信息，所以慢了一拍的方平安也是及時補救，拔出了短刀。
原本以為又要被訓斥的方平安，卻是並沒有聽到伍長的厲喝，他抬頭看去，發現許立與其餘三人，正眉頭緊皺地望著前方。
那裡，是行刑台。
此刻，行刑台上，在回蕩的悲鳴之中，一道道黑影自地下漂浮了起來。
亡魂？
不，是怨靈！
污濁的身軀，血紅的雙眼，陰冷凶唳的氣息，正是方平安背過無數次的怨靈特徵。
方平安握刀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斬殺怨靈的訓練，記憶中的他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了，眼下唯一需要自己做的，便是鼓起勇氣！
雖然方平安見慣了鮮血與人頭，但詭怪，他還是第一次碰上。
「弟兄們，隨我，除怨安民！」
嘶吼之餘，許立的身形已是猛然沖了上去，其餘三人緊隨其後。
方平安猶豫了一息，便是狠狠一咬牙：「殺！」
方平安後來居上，一個箭步超越其餘三人，與許立齊頭並進。
見此，許立微微偏頭，驚訝又欣賞地望了方平安一眼。
不過兩息，方平安和許立兩人便是衝進了法場內圍，踏上了行刑台。
「嗚！」
凄厲的悲鳴中，十三道怨靈彷彿找到了宣洩憤恨的缺口，齊齊撲向了方平安五人。
完全冷靜下來的方平安努力地回想起訓練時的技巧，他高舉短刀，一刀劈向了朝他撕咬過來的怨靈。
在與怨靈接觸的剎那，短刀刀口之上頓時亮起了微弱的白光。
除怨人的黑衣和短刀，在製作之時便加持過秘法，前者具備強大的防護，後者則是專門針對怨靈。
一道銀弧掠過，方平安猶如砍瓜切菜般，將那隻怨靈輕鬆劈成了兩半。
被劈成兩半的怨靈在半空中化作黑煙彌散，但卻有一縷黑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進了方平安的體內。
猛然間，方平安的腦海深處，似有凄厲的悲鳴響起，似有縹緲的詭影掠過。
似有一雙漆黑的大手，托起一本怨氣黑煙纏繞的書冊。
書冊的封面上，殷紅的鮮血繪成了三個流淌的字元：
怨靈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