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無人問津
晉安城其實也近乎是一座空城了，百姓對於戰爭的態度從來都是如此。即便知道梓錦國的勝算很大，還是怕對方會反撲。所以在軍隊到達的時候，就漸漸逃了出去。只留下為數不多的人看守家園。
所以他們在街道上的打鬥並沒有傷及到任何無辜的人。
以一敵四，洛沉自然是漸漸就落了下風，身上也多了許多傷口。他節節敗退，靠著牆角，突然一笑，「我想，風雲軒和你們說的，必然是要活捉我吧？」
四個人都是一愣，洛沉知道自己猜中了。風雲軒竟然還覺得他有利用價值。想讓他滿身是血地去激勵梓錦國的軍人？還是覺得能夠利用他去威脅慕梨瀟？
不過，他知道慕梨瀟是個愛憎分明的人，看到他這個樣子，應該是一面高興地笑，一面還要說他是自作自受吧？他都能夠想到那個場面，不由得又笑了起來。
「他瘋了嗎？」其中一個人對著刀疤臉問道。
「也許吧。都到了這個地步突然不想上戰場了，不是瘋了是什麼？」刀疤臉說著，預備走過去把他拉起來。
他們幾個人的任務應該算是已經完成了。風雲軒只說要讓洛沉成為一個廢人，並沒有說要讓他死。正是回去交差的好時候。
但是洛沉的劍卻對上了自己的喉嚨，「我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
他原本終於打算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再為沫兒。可是現在看來，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沫兒是他的枷鎖，風雲軒又何嘗不是他的枷鎖？
其實他剛才也並非是不能贏了這幾個人，只是覺得沒有意義罷了。
他能對付四個，風雲軒就會找了八個；他能對付八個，風雲軒就能夠給他找來十六個。他不覺得自己能夠躲得過去，倒不如現在就放棄。
不過，他並沒有能夠如願地死掉。他的劍在割開喉嚨之前，就被刀疤臉踢開了。
他被送回到了之前的那個房間，風雲軒看著渾身是傷的他，眼中竟然閃過了一絲愧疚。
這倒是洛沉沒有預料到的，他竟然還會覺得愧疚。洛沉還以為他早就已經失去了所有情感了呢。
「朕提醒過你，不要讓朕請你。」風雲軒是真的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洛沉。他知道洛沉一定是故意的。他並不是沒有辦法贏，他只是不想贏。
但是風雲軒也不願去問那句為什麼。他很滿意這個結果。
「你好好休息，朕會命人帶你上戰場的。即便身體不適，還是要親力親為，才能夠讓梓錦國的戰士受到鼓舞不是？」風雲軒大笑著走了出去。
楚十二立刻走到了他身邊，想要為他檢查身上的傷口。但是洛沉卻一把把她推開了。
她站在一邊，眼中有淚光，但是並沒有淚水滑下。「你是故意的，對吧？」會傷成這個樣子，不說他是故意的都不會有人相信。他可是戰勝，是不可一世的榮國公。是絕對不會被幾個人傷成這個樣子的。
看來他是真的打算放棄了。反正楚十二也從來沒有把他曾經說的那些話當真。在知道他是洛沉之後，就已經明白了他的過往，他始終沒有辦法放下的那個女人。這不也是她把他趕走的原因？
她原本都不知道，慕梨瀟口中的「曾經滄海難為水」是怎麼樣的痛苦，直到自己體驗到才知道是真的會痛徹心扉。然而，皇甫晟最終放下了。
可是，洛沉恐怕到死都沒有辦法放下。尤其是他在意識到自己是被利用和欺騙了這麼多年以後。他必然是更加難以放下了吧？
楚十二也不想他就這麼自暴自棄，只要他願意，他仍然可以過上自己想要過的生活。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開口勸解才好。
「是故意的，又如何？反正我已經沒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了。」這麼說著，他看了楚十二一眼，心中忽然覺得鈍痛。
其實他還是有活下去的理由，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他害怕自己再重新承受一次同樣的苦痛。害怕自己愛上的還是一個錯的人。
「說得對。你的一生，為李沫兒生，為李沫兒死，從來都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其他的人。也不知道你死後，人們究竟會怎麼說你。是說你痴情呢？還是說你傻呢？」
一定是後者吧？就連洛沉自己都清楚，他不過就是一個傻子而已。他已經當了這麼多年的傻子了，也願意就這麼當到最後。
「如果你真的就這麼甘心死掉的話，我倒是沒有任何意見。但是你答應過我，會讓我活下去，你還記得嗎？」楚十二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她最清楚，威脅對於洛沉來說是沒有任何作用的，但是她還是想要試一試。
洛沉一愣。他的確答應過楚十二，在把她從風雲軒的手中救出來的時候，答應過她，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讓她好好地活下去。
他以為自己只是隨口那麼一說，可是到了現在竟然成為了一個承諾。
他自然知道，如果他死了，楚十二會有什麼下場。他若是死了，楚十二也是絕對沒有辦法活下去的，還會被風雲軒拿到戰場上去對著慕梨瀟耀武揚威，而且，必然會死得極其慘烈。
洛沉的臉色一沉。「不過是隨口的一句話而已，你就當真了？」他低聲說著，只覺得自己的喉嚨一緊。他方才都沒有這樣的緊張和痛苦，可是現在竟然會覺得害怕了。
這不由得讓他想起自己在慕梨瀟面前的時候，心裡油然而生的那種恐懼，就像是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讓他沒有辦法說話一樣。
「但是從你的口中說出來，即便只是隨口一說，都是承諾。你明白嗎？」楚十二的語氣和慕梨瀟竟然有幾分相似，不就是主僕。
洛沉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我知道你是細作，所以你一定有很多方法可以讓我死掉吧？」
當然有。楚十二在心裡回答，但是嘴上說出來的卻是，「沒有，我什麼都不會。這麼多年過去，當初的那些東西早就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洛沉卻笑，「你不必騙我。你有什麼能力，我都一清二楚，畢竟暗衛營是我在掌控。那也是風齊安最害怕我的一點。他怕我送到他身邊的人，都是為了殺他而不是為了救他。可是誰都知道，如果我真的想殺他的話，根本就不需要用別人的手。不過是我懶得和他計較而已。」
「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多問？既然你都知道，又何不自己動手，偏要來多問我一句？」楚十二反問道。
「術業有專攻。」洛沉回答，彷彿他知道楚十二擅長用毒一樣。
「看來你對我的過去，還真的有了一番了解。」楚十二淡然。
「不過是暗衛營的一張紙片而已，都已經泛黃了，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看清上面的字跡。連你都已經投誠金月國了。」洛沉說著，嘴角還牽起了一起笑意。
暗衛營竟然還留著她的名字，她也是沒有想到。她以為自己早就已經被遺忘在了不知道哪個角落裡面，這麼多年無人問津。
「原本，就不再有人記得我，在乎我。」楚十二說著，都不由得撫了撫自己眼角的皺紋。深宮二十多年的爾虞我詐，比她在暗衛營待著的日子還要難受上十倍。因為皮肉上的痛苦，終究是沒有辦法抵過人心的背叛帶來的痛楚的。
就像是，她永遠都忘不了先皇貴妃的那雙眼睛。每次經過鳳歡殿都只覺得毛骨悚然。知道鳳歡殿要被拆掉的消息，她可是比趙太后還要開心。
她以為心裡的夢魘總算是要過去了，可是並沒有。那些夢靨仍舊纏著她，無時無刻不讓她覺得窒息。很多時候，她也想像現在的洛沉一樣，就此放手，什麼都不用管。但是她又做不到。
如果她真的有那樣的勇氣，就不會在皇宮之中苟且生活這麼多年了。
如果不是慕梨瀟的出現，讓她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她恐怕真的會老死在裡面。
她知道風雲軒必然會拿她去威脅慕梨瀟，而她的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真的走到那個時候，她希望自己可以毫無遺憾地死去。
李沫兒之後，他一直未能遇見一個讓他動心的人，進入哪那家酒樓，不過是一個無心之舉。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在那個地方駐足停留，可是他抬眼就看到了楚十二。
大概就是命運吧。命運讓他們相遇，讓他們相知，卻無法讓他們真的相愛。
但是，不能相愛，能夠相知，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人生又能夠有幾個知己呢？
「的確沒有人記得你。或許他們早就以為你已經死在金月國的皇宮裡了。不過你的確不應該被忘記，你可是那個把御風送到我身邊的人。」洛沉突然想起了這件事，其實他一開始都沒有多想，就算楚十二和他說了她是那個細作，他都沒有想過，御風的命就是她救的。
「御風，被送到了你身邊？」楚十二的眉頭卻是緊緊皺了起來。這麼多年，她都不知道御風在梓錦國究竟經歷了一些什麼，而如今聽到洛沉這麼說，她才知道，他那種果斷沉穩，並不是白來的。
是因為他有這樣的一個師傅。
「這麼說來，他的本領也都是你教的？」楚十二問，
「當然了。不過他可從來沒有把我當成是恩人，前幾天看到他的時候，他還在說，要殺了我呢。」洛沉的眼睛忽然一亮，「他應該是跟著慕梨瀟回到碎葉城了，如果他還那麼想要殺我的話，我倒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命能夠結束在他的手裡。」
「這麼說來，你還要上戰場？」楚十二都不知道她是在驚訝於御風想要殺洛沉的事實，還是洛沉想要回到戰場上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