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謀
「滿意,立帝誓吧。」
厲九川張口就答應下來,彷彿沒有看見眾人跌落一地的眼珠似的。
一個敢開價,一個敢要,在場的也都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可一個也未見過這等滑稽場面。
千萬棗玉,把未留城的老底掏乾淨恐怕都沒有,就是趕著給對手送錢,也不至於如此。
白髮青年道人只是笑道,「度家公子,您看立哪方上帝的誓言好呢?」
「此地乃是西金,自然以白帝為尊。」厲九川拱手向天,一副認真模樣。
這反倒讓青年道人心裡犯嘀咕,按他的靈覺和猜測來看,應該立玄帝誓言才對,何況這兩人也是水德種屬……不過,都靈的兒子修水德本就是一種暗示,自己又何必在意那麼多,即使認錯了人,也總會發現的。
道人二話不說,當即開口道,「白帝在上,我未留城許諾……」
「等等!」跟隨的祭祀突然叫停,惡狠狠瞪著道人,「你許下的諾言怎麼變成未留城的了?巫司祭可沒說要你送人一千萬棗玉!」
「唉,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白髮青年搖頭晃腦,「巫司祭要你配合我,不是讓你來質疑我,再問的話,你就自己來處理,我可要回去了。」
祭祀張了張嘴,半晌才壓低嗓子怒道,「但城裡根本沒有那麼多遺玉……」
「那就先欠著唄。」白髮青年瞟了眼祭祀即將發怒的臭臉,又改口道,「實在不行,能給多少給多少,你得明白,有這孩子在手,花多少遺玉都值得。」
「我們不壓了!」蕭湖意聽見他這話,也黑著臉,「小孩子隨口說著玩的,我們走!」
「唉唉,客官別生氣啊,要多少我們都給。」說著,白髮青年反瞪了眼祭祀,「都是你乾的好事,巫司祭說了一切以我為主,現在被他們聽見了,看你回去怎麼交差!」
「……」
眾人一陣無語,明明是這個弔兒郎當的傢伙大聲說出來,才引起蕭湖意戒備,何況他就算是現在說的話,也完全沒有防著別人。
這下蕭湖意不光覺得其中有詐,甚至還覺得這是敵人已經下好了埋伏,故意戲弄他們。
所以他此時頗有些提心弔膽,害怕陷在未留城裡回不去了,可度殷這小子就像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扯都扯不動。
厲九川搖搖頭道,「你們到底壓不壓?這筆買賣不做,我們可就回去了。」
那祭祀只好咬著后槽牙道,「做,當然做!但只有一百萬棗玉,多一顆都沒有!」
「成交!」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厲九川,一個是白髮道人,直讓祭祀有種自己似乎被兩人耍了的荒謬感。
但,怎麼可能呢?一個是天宮來使,一個是曜日府走狗,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沾邊!
祭祀放下心中不安,叮囑當鋪掌柜去取遺玉。
這筆財物明面上說著要給,但誰說後面不能再拿回來?曜日府的計謀已經被巫司祭和山神殿的大人看穿,這些人只不過是瓮中之鱉,給多少都還是未留城的。
蕭湖意不知道度殷想做什麼,但他拽不動這小子,只能僵在原地等待,心臟像擂鼓似的咚咚響。
倒不是怕自己會死,是怕到死都不能把度殷送到大夫子們手上。
他不知道度殷究竟為什麼被如此看重,但他相信夫子們,相信都靈大人絕非看重所謂血緣親疏的存在。
一定是有更重要原因,至關重要的原因!
可惜的是,哪怕蕭湖意想了數十種帶度殷逃離的法子,絞盡腦汁思考如何突破重圍,都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當鋪掌柜真的恭恭敬敬送來一大車遺玉!
放玉的盒子足有一間閣樓那麼高,有整整十個長翅膀的傳承者抬著放在他面前,遺玉盒的影子將他整個人都罩住了。
蕭湖意張了張嘴,「我們……不要了。」
「為什麼?」白髮青年道人滿臉不解,「是不夠多嗎?」
「不是。」蕭湖意吞了口唾沫,「是太多了,我帶不走。」
白髮青年隨即大方地道,「沒關係。這些抬遺玉的人也給你,讓他們幫忙抬到你需要的地方吧!」
祭祀眼神微動,讓未留城的傳承者直接混進曜日府的隊伍里,沒準是個好主意,但這傢伙也不早點跟自己商量,否則就安排一批好手去抬貨了!
蕭湖意思考片刻,還是眉頭緊皺,「東西太多,就算幫忙抬也有一段距離,而且把他留在你們這,也不讓人放心。」
「能有什麼不放心的?」白髮青年道人笑了起來,「要不然……讓這位祭祀大人跟你一路?做人質?」
蕭湖意還未答話,那祭祀就惡狠狠地道,「我不能離城!你最好別再擅自做主了!」
「哎,那能怎麼辦呢?」道人唉聲嘆氣,似乎不打算再做挽留。
祭祀譏笑道,「您想法如此獨特,還是我未留城的貴客,我看您跟著一起去最合適。」
「好。」答話的並非蕭湖意,反而是厲九川,「就他了。」
蕭湖意麵露不解,但思考再三,還是勉勉強強地答應下來。
直到他和一干傳承者飛上天,都還滿臉愁慮地往下張望。
雖然度殷身上有能喚來文夫子的鏡石,但誰知道文夫子在哪兒?萬一距離太遠,來不及保護他,豈不是慘了?
蕭湖意憂心忡忡,飛到半路,都還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就在他分神的剎那,面前陡然掀起一道勁風!只見一顆拇指大小的銅鈴如攻城弩般撞來,它所過之處掀起半透明的氣浪,扭曲的風聲直到貼臉才傳來震耳欲聾的爆鳴!
蕭湖意瞬間從遺玉大車上被撞飛出去,整個人流星似的沖向地面,轟然砸進地底!
此時,一個臉頰側繪有九道赤紋的祭祀老頭踏空而來,銅色的枯瘦老臉上滿是寒意。
「貴客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帶走我未留城一百萬棗玉?」
白髮青年道人笑嘻嘻地作揖道,「原來巫司祭還沒動手啊,竟然有心來管這等小差事。」
「哼!我不管,你今天是不是要把未留城給搬空了?」巫羊怒意難遏,鄧將軍也在一旁陰沉著臉,等白髮青年解釋。
「好吧,既然巫司祭問了,我就詳細說說。」只見他清了清嗓子,毫不緊張地道,「第一,為了留住送上門的大禮,第二,借勢混進曜日府,然後見機行事,第三,為了讓這個曜日府的府子信任我,好在半路除掉他。」
「說得冠冕堂皇!」巫羊老臉扯了扯,「你所謂的大禮自稱都靈之子,可都靈的兒子多得是,他根本不在乎子嗣!而且他們只要一百萬棗玉,你卻開口一千萬,這是要搬空我未留城逃跑嗎?其心可誅!」
「哦——巫司祭知道得如此詳細,想必是巫魚大人暗地裡告訴您的吧?」
白髮青年道人仍然不慌,甚至還更加斯條慢理起來。
「說起其心可誅,一直在阻撓我辦事的巫魚大人才是吧?明明說好了城中兩人由我處置,可他卻多次質疑,難道是覺得我天宮好欺負嗎?!」
說著,他收起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眼底綻放冷芒,竟然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妖異感。
「何況這一車遺玉都是虛有其表,根本就沒裝真貨!」
白髮道人大袖一掀,滿車遺玉盒蓋盡數扇飛,露出剔透玉石。
乍一看似乎沒有問題,但隨著道人伸手捏開一顆遺玉,其表皮裂開,裡面竟然是石頭!
「看罷!一車假玉,竟讓巫司祭驚慌失措!」白髮青年道人似笑非笑,眼神從巫魚僵硬的面孔上一掃而過。
巫羊頓時怔在原地,連帶著鄧將軍的臉色也開始變差。
「你……」
「夠了!」
巫羊的話被打斷,鄧將軍的語氣宛如數九寒風,「既然天宮肯派他來,說明他必然有自己的把握,巫司祭應當對我們有所信任,而不是像這樣鬧出一場荒唐戲!戰或不戰,你給出一句話吧!」
他此言一出,顯然是認為巫羊膽怯,找借口不想參戰。
巫羊只能憋了一肚子怒火,再次朝著曜日府眾人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看著兩人瞬息消失不見,白髮道人又笑眯眯地看向身邊面色慘白的祭祀,「巫魚大人,若我是你,現在就得追上巫司祭去將功贖過了。」
後者聞言兩頰咬得凸起,心緒慌亂中再也沒有精力謀划什麼,也追著自己的主子走遠了。
反正遺玉是假的,也不怕那混蛋能做什麼。
白髮青年道人揚起嘴角,目送巫魚遠去。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巫魚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力,無論是暗地裡和巫羊聯繫,還是將遺玉偷換成次品,都表明這個祭祀不簡單。
尤其是這傢伙明明換了假玉,卻不告訴自己,恐怕存有嫁禍自己,獨吞百萬棗玉的心思,當真是不可小覷!
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那些歪心思都在自己的把控之中,最後更是心神動搖,被自己忽悠去了戰場,估計很難活著回來了。
「大人……」這時,其中一個抬著假遺玉的傳承者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們還要帶著這些東西去那邊嗎?」
青年道人瞥了瞥地底被打穿心臟的蕭湖意,翻個白眼。
「去什麼去,人都死了!回未留城看看咱們的大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