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新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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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上玄天俊美無鑄的面孔平靜如水。
厲九川接著道,「我好像忘了一些記憶,但隱隱約約要想起來了。」
他沒有得到答覆,但依舊自言自語。
「那些記憶就像灰塵里的爛泥,散發著恐懼的味道,又像陰影里的膿瘡,腐敗了千萬年也不曾癒合。」
無上玄天純黑的眼睛靜默地注視他,一言不發。
厲九川突然換了話題,「心錨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只是勾勒你的形象和意志,一切都是我想象出來的,卻還能發揮真正的作用。這些記憶都是你帶給我的嗎?」
他抬起臉,仔細看著這天上之帝,「你竟然也有為之恐懼的東西,它和你的秘密有關?」
然而直到厲九川凝成的形體消失在虛無之中,他也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虛無中,獨剩無上盤坐於黑暗。
許久,祂緩緩頷首,「不要害怕,一定能贏。」
……
耳邊傳來啾啾鳥叫。
厲九川的心神從修鍊中拔出來時,天光已然大亮。
昨夜對「心錨無上」的試探以失敗告終,他仍然無法斷定,這個傢伙和背地裡操縱一切的玄天之帝究竟有沒有關係。
如果和自己猜想的秘密一樣,那還真是讓人絕望。
厲九川伸個懶腰,眼角閃過一抹金光。
他低頭一看,只見面前擺著個黃金盒子,盒身精雕細繪,鑲瑪瑙花,嵌松石葉,口蓋含珠,奢侈不凡。
單是觸碰到盒子,他心中就有種渴望的悸動,似乎裡面是天地之瑰寶,絕世之珍饈。
這應該就是那顆刃兵遺玉。
文老兒也不知道是何時送來的,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刃兵遺玉是超越體兵之上,又一重大境界的造物,如果輕易打開,搞不好會剋制不住誘惑而誤吞,心錨作用於心智,但也防不住肉身異變。
他稍作思考,正準備將之藏在隱秘的角落,但臉皮突然抽搐一下,手中的盒子瞬間消失了蹤跡!
厲九川怔了怔,抬手摸摸臉頰,心念一動,盒子再次出現在手中。
這!難道光是這個裝遺玉的盒子,就達到了神兵的程度嗎?否則五行泥怎麼會把它收進去?!
他急忙找了面鏡子,將黃金盒子收進五行泥,臉上卻並未出現什麼花紋,再拉開衣服一看,刻血劍下倒是出現了一個芝麻大小的金點。
幸虧不是在臉上,否則也太招搖了。
厲九川再次拿出盒子來把玩,發覺此物除了收納之效,便再無它用,看來它被做出來,就是為了放進五行泥這樣內有乾坤的造化之物。
這麼說,刃兵遺玉的價值遠在他預期之上,可得等弄清它的效果后再吞噬。
厲九川站起身,捋了兩把頭髮,從柳櫃里抽了根髮帶紮起來。
雖然這具身體的真實年齡尚小,但經過兩種頂尖傳承的洗鍊,骨架肌肉的發育已經到了十來歲孩童的程度,而真實強度也遠超成人。
只是許久不曾摘下度殷的面具,厲九川都快要忘了祝涅原本長什麼樣了。
他下了樓,在水潭邊拘起一捧水正要洗漱,突然看見一條怪模怪樣的魚從水潭裡爬出來。
它長著宛如人的面孔,四條蜥蜴似的腿,張口吐出藍色的舌頭,嘰哩哇啦地嚷嚷起來。
「度學子,度學子,水院小比開始啦!雲夫子喊你快過去,快過去,還有新學子要入水院,請您觀摩入院禮!」
厲九川神色嫌棄,「誰讓你進我的水潭了?」
大舌頭魚還在嚷嚷那些話,似乎沒有靈智。
厲九川抬腳就讓它化作一灘泥。
夫子殿。
三四十個學子兩側席地而坐,大夫子曜雲正在翻閱一本古籍。
候在一旁的蘭素突然鼻尖一皺,極不文雅地打了個噴嚏。
夫子投來的目光和同窗們的眼神,讓他尷尬至極,心中只能痛罵某個混蛋,踩死了自己傳訊的魚靈!
「度殷還沒到嗎?」曜雲經不住嘆口氣,合上手中古書。
「回夫子。」蘭素上前一步,「他已經收到我傳去的消息了,學生也不明白他為什麼不來……」
「真是目無尊長!」有人接了蘭素的話茬,「明明知道大家都在等,還不肯來,難道沒把大夫子放在眼裡?」
「就是!」
眾人跟著吵嚷起來。
「太過分了。」
「猖狂!他以為得了些遺玉就不用夫子指教了嗎?」
「誰讓人家是戰過三門的,名氣大得很呢!」
「……」
蘭素沉默不言,他在院中向來以樂善好施的君子聞名,支持者眾多,只需稍加示意,便有的是人為他出頭。
曜雲冷漠地看著眾人,直到吵嚷漸漸停息,他才開口。
「那就不等了,先行院禮。蘭素,為大家介紹一下祝槃罷。」
「是。」
蘭素起身,溫和笑道:「咱們水院新來了一位同窗,乃是祝氏監兵之子,丹青正氣傳人,祝槃!」
但見一位眉目凜然的少年走出,沖眾人行禮,「蘭兄謬讚!多謝諸君相迎,承蒙大夫子垂憐,我今日得償進入水院,日後還需諸君多多關照!」
「太客氣了,祝兄身列【災】之位,我們還需您關照呢!」先前接話的學子又開口道。
「是啊,祝師兄武力高強,又承正氣之道,往後我們水院就要出兩位君子啦!」
「以前就聽聞祝師兄天資斐然,如今再無污穢之憂,前途無量啊!」
「是是是……」
眾多不得志的水院學子紛紛應和,生怕慢了一步。
祝槃挨個行禮敬詞,顯得謙恭有禮,風度卓然。
正當諸人一片其樂融融之際,大門被突兀推開,發出吱呀響聲。
「祝槃,你不是金院的嗎?怎麼轉拜了水院夫子?」
眾人交談聲為之一熄,祝槃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神情僵硬地道:「機緣所致。大概是老天見不得我受苦,所以異種轉災,況且,你不也是水院的嗎?」
厲九川沒有搭理他,只擦身而過,朝大夫子行禮,「見過雲夫子,我昨夜為穩心錨,耽誤了時辰。」
他沒提那隻丑魚報晚了消息,誰讓自己已經毀屍滅跡了呢。
「無妨。度殷,你已經和祝槃見過面了嗎?」曜雲不知道這對兄弟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兩人不太和睦。
「大概吧。」厲九川對此很是敷衍,似乎不想提這事。
什麼叫大概……
曜雲眉頭稍皺,又舒展,最後悄悄地深吸了口氣,竭力保持面色不變。
厲九川把這些細微的變化都看進了眼裡。
他敢肯定夫子最後的深吸氣不是因為自己和祝槃的關係,也不是因為自己的無禮。
難道是他的心錨能讓修為足夠高深的人察覺到異樣?還是無上對水德種屬的掌控太過極端?
他沒有把精力放在無法深究的事情上,開口問起正事,「雲夫子,聽說今日院中有小比,是何時開始?」
「便是此刻,去水鎮武池。」曜雲起身,示意眾人隨他走。
人群涌動中,已經有眼尖的察覺到大夫子的態度,學子們的情緒彷彿一股暗流,即將掀起波瀾。
曜雲對度殷的偏愛毋庸置疑,度殷背後的勢力也遠非常人能比,何況奪玉一事眾人皆有耳聞,其實力之強悍馬上也要眼見為真。
無論初露端倪的「雙君子」有多麼光明的前程,度殷一人便足以將學子勢力分裂成兩撥。
接下來的小比不光是見證實力的時刻,也見證了接下來水院勢力的趨勢走向。
但凡度殷稍有些作為,絕對有一大批人願意站在這位都靈之子的身後,雖然日後都靈眾子奪位會牽涉數方大勢力,但現在還都伸不到這曜日府里。
而蘭素,乃至祝槃一方,表面上支持他們的人尚且眾多,但這場比斗過後,翻臉不認人的學子絕不會少見,曜日府就是這樣一個以強者為尊的地方,靠山強,實力強,上一秒還在怒罵你的人,下一刻也許就會在你腳邊媚笑。
當然,君子黨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必定會在小比上打壓度殷,以防自身的利益被剝奪,而有心站度殷這邊的,也不會對君子黨的人留手。
比斗尚未開始,眾學子的氣機就已經開始碰撞了。
祝槃很快擠到厲九川附近,壓低了嗓子道:「你怎麼不說話?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說嗎?」
他還在為自己被無視而耿耿於懷。
「我不跟自以為是的白痴說話。」厲九川只覺得好笑。
祝槃出身金德世家,竟然為了一時利益轉修水德,何其辜負祝氏夫婦!像他這樣身世的子弟,根本不用操心日後轉什麼傳承,只需一步步穩紮穩打就能得到一切。
短見之輩,白瞎了自己一百顆棗玉,還以為這混賬現在沒有小時候那麼蠢了,現在看來,簡直是變得更蠢了!
祝槃聞言氣得耳根漲紅,咬牙切齒,心中仍固執地認為祝涅改頭換面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譬如蛟龍池死去的神靈,那些因神靈而死的寄奴……甚至真正的度殷,是不是都被祝涅給殺了?!
這個人生來就是妖魔之屬,鬼怪之流,天下之大惡!嬰孩時期就能一拳把自己打得倒飛,偏偏母親被他欺瞞,還認為都是自己的錯!
他一定要揭穿這個人虛假的面貌,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才是對的,他祝槃才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