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勝者得靈(四)
嘭!
厲九川單腳跺地,斜插在地上的一桿青銅劍騰地破土而出。
他眼裡黑色的世界已然恢復,即使動用無名劍法,這股子殺意的狀態也不是他想來就來的。
拎起劍,小跑幾步借力上牆,厲九川趁一隻「蜻蜓」撲來之際,猛地跳上其鋥亮的甲殼。
然而腳還沒站穩,他便看見「蜻蜓」鋸齒般的扁尾上卷,三面夾擊,還從尾尖吐出一截腸子來,端頭長著一圈獠牙,好像地底的蠕蟲似的,噁心到令人頭皮發麻。
他揮劍斬斷襲來的「腸子」,劍身砸在甲殼上,將「蜻蜓」猛地砸沉了一段,後者亂舞的爪子正好被人手牛的毛髮纏住。
借著這股反衝的力道,厲九川再度騰空而起,如炮製法跳上另一隻「蜻蜓」,劍尖在勁力的加持下輕易削斷了三條蟲尾,鋒刃不留痕迹地刺入甲殼縫隙,切斷其頭頸。
即使失去了頭尾,這巨蟲的軀殼還在空中亂飛,斷開的腔子里直倒酸水,澆得地面吱吱作響。
厲九川跳下蟲身,卻見一頭人手牛已經在他腳下等著,而僅剩的「蜻蜓」也做出蓄力的姿態,張開三條鏈鋸似的大尾。
眼看半空中無處借力,厲九川神經緊繃到極致,接著就是一抹黑暗再度席捲而來!
沒有人聲鼎沸的喧嘩,沒有詭異猙獰的惡獸,天地間只剩下一道妖異的赤痕,自腳下連通到天空。
手裡的劍彷彿通了靈一般,奇瑰的劍芒瞬間斬破這黑暗!
場外的看客們只瞧見他突然倒轉身體,頭下腳上,青銅劍驟然刺穿人手牛的一節脊骨!
凄慘的嚎叫聲響起,塊頭魁梧的人手牛宛如崩塌的小山,血肉骨頭迅速噴出黑煙,化作一地殘渣,而毛髮上的那些手只差一絲就要碰上度殷,可還是萎靡地隨著本體的死亡而消逝了。
與此同時,衝來的「蜻蜓」張大了巨鉗似的嘴,卻咬了個空。
只見孩童如魚兒般又在空中轉了半圈,躲開那大嘴鉗,手裡長劍順勢擦過「蜻蜓」黑亮的甲片,帶著一串火星切入薄弱的縫隙!
「大蜻蜓」轟然砸落在地,厲九川打了個滾站起身,眼前的世界再度恢復鮮明。
而這時,最後一頭人手牛正在大快朵頤。
被纏住的「蜻蜓」已經吃得只剩下尾巴尖,連擠出來的鋸齒腸子也沒放過,統統被嚼進了牛腹。
厲九川死盯著對面的怪物,連喘息也停住,只微微地吸氣,絲毫未吐。
方才的劍招消耗起體力來簡直像個黑洞!但凡他稍微松上一瞬,都可能暴露出難以挽回的破綻。
等人手牛徹底吃完「蜻蜓」,厲九川不得不緩步移動起來,緊捏劍柄的指關節已經慘白髮青。
一連串的殺戮讓他難以喘過氣,尤其是每次陷入黑暗世界,他的知覺和靈敏程度都被強行提到自身上限,就像瀕臨絕境的受驚野獸,發揮出不顧一切的殺傷力的同時,自身消耗也大到不可思議。…
直至現在,厲九川已經被掏空了近七八成的力量和氣勁,而第一門的最後一撥對手都尚未出現。
秦赫說的對,自己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裡。
但是,那又何妨呢?
這一切不都是自己渴望的結局嗎?這戰鬥不是他夢寐以求的嗎?只有痛苦才能緩解痛苦,只有仇恨才能剋制仇恨。
戰方止戰!殺可止殺!
他心中歇斯底里的癲狂和苦恨,是千千萬的血與殺都掩埋不了的!
「死!!!」
厲九川咆哮起來,渾身氣血都激發到體表,凝鍊宛如鮮紅赤鎧,連手中殘破的銅劍都彷彿染上猩色,發出錚錚顫鳴!
人手牛隻看見漫天都是赤紅的霞光,宛如恩賜般降落在自己身上。
一切罪惡和冤孽都在這霞光中消散,直到世界終結於死寂的黑暗。
「好!!!」
「漂亮!小兔崽子還有點厲害!」
「戰三門!戰三門!」
「哈哈哈哈哈哈!!」
「……」
看台上爆出成片的叫好,西金人嗜殺好鬥的血性都被眼前的一幕激了出來,更有甚者發出高亢的叫聲,將大把遺玉灑向場中。
只是遺玉還未落到地面,便被神像們視為干擾而吞噬,連同斗場中斑駁的雜玉,也都被「吃」得乾乾淨淨了。
厲九川踩在一地斬得粉碎的血泥上,汗水滾珠似的滴落。
他聽見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到極限的風箱,好像再多拉一次,都會壞掉似的。
左側的柵欄門轟地閉緊,右邊則慢慢走出了一道身影。
這是個赤著上身的精壯漢子,他長著一圈絡腮鬍,眼珠灰暗,頭髮像雜草似的堆在一起,如同街角巷道里的乞丐,毫不起眼。
但厲九川看見他的第一時間,就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氣,哪怕憋得腦仁發黑,也絲毫不敢鬆開。
這貨身上居然有七八道不同種屬的刺青,宛如粗炭筆潦草繪製的塗鴉,但架不住數量多,且五方靈源兼具!
何等怪物?!
此人已經是心智全無,靠著這些傳承對寄主的依賴,強撐最後一口氣罷了!
一旦他死去,所有的傳承都將集體爆發,造就一個前所未有,可怕又骯髒存在!
放在別的傳承者戰三門,這種貨色絕對是最後一門壓箱底的對手,可放在厲九川這裡,居然是第一門的守門將!
這哪是闖關,這是殺人!
押了過一門的看客們破口大罵起來,紛紛嚷著要退玉,但並未得到理會。
於是脾氣暴躁的西金人嘴裡更是上天入地,對秦氏的辱罵變著花樣不重複,此戰無論勝與負,秦氏在西金的名聲都將一落千丈。
秦赫面色難看,這些穢獸和這個「牲人」都不是她安排的!有人越庖代俎,換了度殷所有的對手!
她猛地回頭看向那位貴人,後者正面露不耐之色,跟侍女埋怨度殷怎麼還不死。
「臭不要臉!」
老梁啪地拍裂了椅子,簡直要衝出屏風跟著所有人一起痛罵。
幸虧被鍾君山一把拽住,才避免了某方悍將砸爛升靈坊的奇聞。
「就算都靈跟他一樣大,也打不過這種玩意!這難道不是不要臉嗎?!」老梁的紅臉漲得像顆棗。
「噓!噓噓!」鍾君山和他恰恰相反,臉色青得發白,「我的老大哥你快閉嘴吧!這裡是虎都!我的天吶,你以為都靈大人不體察萬物嗎?別的地方不看,自己老家難道還不看嗎?」
老梁思索片刻,悻悻閉嘴,「嘁!他哪有閑工夫……不是說渡河玩去了嗎?」
「我還說今個在後花園釣魚呢!」鍾君山瞪他一眼。
「……那度殷怎麼辦?他死了,去哪問祝涅的消息?祝安臨在督神府急得撓牆,武隆老兒都快瘋啦!」
「行了,沒有度殷,還有別的人,聽說他來虎都還帶著一個凡人,也是從蛟龍池逃出來的,我已經安排人去找了,等看完這場戲就差不多了。」
老梁聞言這才冷靜下來,但臉上仍舊滿是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