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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人心(六)

  跑著跑著,炎琥一個踉蹌,發現腳下是一塊石牌,上面寫著,叄佰柒拾捌。

  這東西的主人是第三百七十八個領到石牌的,應該是方才跌飛了出來。

  炎琥看著上面斑斑血跡,將東西用泥土裹成球,帶了回去。

  他離開不久,一側山石後走出兩道身影。

  少年撓著腦袋道:「不能殺了他嗎?」

  「笨吶你!」少女瞪他一眼,「叫他出去告密,必然出現騷亂,這樣我們就能正大光明地殺掉他們,不用在這堵後路了。」

  「哦,也是,可他要是沒有告密呢?」

  「……呸,烏鴉嘴!他肯定會說的,要是實在不說……」

  「那也只能在這待著了。」

  「哼!就你嘴快!」

  兩人爭執了幾句,又藏匿起身影,周圍終於恢復了寂靜。

  一夜時間甚是短暫,天還未亮,張師長就已經開始催促所有人起床。

  平日里總披頭散髮的他也收拾得乾乾淨淨,只是眼底的陰鬱怎麼也抹不去。

  將孩子們都趕入窖口,張師長開始清點人數。

  「度殷?度殷?」

  他左右巡視,發現楊黃依也不在,黃杉少了人無所謂,但白衣就不同了,更何況度殷身份特殊……

  「有人看見度殷和楊黃依了嗎?」張師長大聲詢問,卻只看見一個個迷茫的臉。

  對於其他白衣來說,度殷二人存在與否,都和他們沒什麼關係,更何況他們真的不知道二人下落,故而根本沒人開口。

  張師長臉色難看,他稍作猶豫,又回到地上仔細搜尋數圈,反覆呼喊其名,卻始終沒見人。

  但時間也不容耽誤,他只能先回去,帶著其他人前往地底。

  行走中,厲九川看見混在人群里的炎琥,便知道這傢伙應該已經做好準備,心裡加了一分底氣。

  若是有不妥當之處,這廝必然不會跟著來。

  地下的世界靜悄悄的,只有石壁上的苔蘚和泥土閃爍著斑斕熒光。

  越是往下走,空氣中的水腥味越重,彷彿走在沼澤,耳邊儘是腳步挪動的沙沙聲,無論黃杉還是白衣,都顯得格外沉靜。

  行儀之時,黃杉們會守在周圍,念出日日背誦的禱詞,每逢此刻,總有黃杉會莫名地倒下,再也無法醒來。

  這必然和神靈有關,可炎琥石大等人有心猜測,無力證實,也不曾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免得擾亂人心。

  隨著眾人下到三層,四周景象陡然昏暗許多,張師長抖了抖衣袖,彷彿有無形的氣浪打上牆壁。

  螢綠的光芒驟然亮了起來,眾人猶如走在碧綠透亮的石城,行走間甚至能在地面留下一圈發光腳印,美輪美奐。

  張師長帶領的道路仍舊是一路向下,除了他們周圍有光亮,左右兩側全是黑黝黝的道路,不知通向何處。

  放著寬闊大道不走,他偏偏帶著眾人走些狹窄小路,這些小道還鑿出了層層台階,蜿蜒盤旋地落下去,狹窄壓抑,簡直要落到深淵裡。

  厲九川看得清楚,越是寬闊平整的道路,張師長越是遠離,似乎那不是給人留下的通途,而是某種存在隨時可能經過的禁地。

  又走了兩柱香時間,眾人耳邊彷彿傳來幻覺般的流水聲,時而清晰可聞,時而消失不見,汩汩潺潺,若隱若現。

  張師長走著走著,忽然身影一晃沒了蹤跡,眾人先是驚慌,隨即發現原來是抵達了盡頭,師長不過是從石縫裡出去了而已。

  待眾人離開幽閉的石路,面前豁然出現一片泉池,池水介於青藍二色之間,澄澈純美,神聖不可言。

  泉池中間有一方圓形石台,丈許寬窄,苗姜和裘師長分別盤坐兩側,神態恬靜地看著眾人。

  三個大人眼神相互接觸一番,確定再無它事後,張師長轉身看向幾個白衣孩童。

  「你們誰先來?」

  孩子們終究有些緊張,一時無人答話。

  這時,廖飛雪突然一步邁出,他左右看了看周圍的人,又注意到三位師長的眼神,漲紅臉吭哧道:「我……我先來試試吧。」

  「好,且去。」張師長頷首。

  廖飛雪心底罵翻了天,他沒想當出頭鳥,只是不知道哪個王八蛋推了自己一把,迫不得已才站出來。

  等池洗結束,看他怎麼找出那個混蛋,狠狠地收拾他!

  心裡罵罵咧咧,廖飛雪面上不敢表現出來,他謹慎地來到池水邊,這可是真正的蛟龍池,泉池雖小可萬一真藏著龍呢?

  他想著該如何跨過池水去中間的石台,卻見水下冒氣一串氣泡,搖搖晃晃飄起來一塊塊圓形的白石,正巧通到石台邊緣。

  廖飛雪踩上浮起的白石,感覺竟十分怪異,這東西好似一顆中空的球飄在水面,稍加用力就會沉下去。

  他微微傾身,往下瞅,心跳猛地一抽,這些圓圓的白色石球,居然是頭骨!

  但事到臨頭,已經沒了反悔的機會,廖飛雪只能抿著嘴,咬牙提氣,踩著一串骷髏頭奔上圓台,他跑得太快,差點栽到裘師長懷裡。

  好一陣尷尬后,張師長指揮黃杉們席地而坐,低沉地念誦起禱詞來,石祭台上的兩位師長則跳起怪異的舞步。

  他們弓起身子,張開雙臂,好似幽魂般圍繞著廖飛雪遊盪,每一步都帶著特殊的韻律,腳步聲仿若震顫的鼓點,敲得廖飛雪心裡七上八下。

  直至禱詞念完,舞步踩累,也只是讓池水發出的幽光更明亮了一些,似乎並無其他變化。

  苗姜用意料之中的眼神看向張師長,後者身形沒入黑暗,很快又帶著成群的石牌奴出現了。

  這些身上已經出現不同程度畸變的孩子們都低著頭,手腳俱有鏈繩栓住。

  張師長只抬腳將第一個人踢下泉池,同一條繩子上的石牌們便如同下餃子般噗通落水。

  明明泉池清澈見底,卻在人落水之際飛快地混濁起來,宛如一張貪婪巨口,瞬間吞噬了二三十條性命!

  黃杉們全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出現些許騷亂,炎琥趁機在暗中煽風點火:「看看,看看,等石牌們死完還不能喚醒神靈,就輪到你們啦!」

  他聲音又低又啞,除了熟悉他的黃杉們,張師長也分不清是誰在嚷些什麼。

  但隨即池水裡亮起詭陌的光華,如霞似芒,全都奔湧向廖飛雪!

  厲九川也出現了某種熟悉的感覺,彷彿當年被丟進水井,無邊陰影將他吞噬的那一刻。

  只不過廖飛雪給他的感覺遠不如當初可怖,甚至極其不穩定。

  就在這時,劇變突然發生!

  泉池咕嚕嚕地冒出大量氣泡,宛如沸騰,眾人腳下地面搖晃起來,伴隨著顫抖,裂開一條條黑蛇般的縫隙。

  「是,是神靈嗎?」

  有人驚慌發問。

  緊接著,一截尖銳發紅的「石柱」驟然刺穿了池水,然後又是第二根,第三根……「石柱」將圓台包圍起來,苗姜兩人當即跳出範圍,只留下廖飛雪在其中惶恐大叫。

  當第五根「石柱」升起時,所有人都看清了,這分明就是一隻手!一隻龐大可怖,皮貼骨頭的猩紅手爪!

  「救我!救我啊裘雨!你說了要讓我突破敕封,你給我爹保證過的!還發了毒誓!」

  「救救我啊……」

  廖飛雪像瘋了似的慘嚎,渾身皮肉飛快地彈出一片片鋒銳的鱗甲,又迅速脫落,蜷曲成皺巴巴的一團。

  他整個人猶如經歷某種酷刑,很快便體無完膚,眼珠里的藍芒似烈火噴薄欲出,他的皮肉開始僵硬龜裂,也不再冒出鱗片,而是極速地堆積,令後背高高地隆起,迫使他趴倒在地。

  其四肢也如春筍般節節暴漲,骨頭狂長的劇痛令他生不如死,手腳如妖爪般變得尖銳瘦長,血液被擠出毛孔,一如困住他的「手」般鮮紅。

  這一切都在轉瞬間發生,苗姜和張師長率先反應過來,當即各抓了兩個白衣就往外狂奔。

  厲九川更是第一個被苗姜揪住后襟,還好他藏著半截鐮刀刀刃,一把割斷衣服方才掙脫。

  苗姜本來跑在前面,見他這舉動,頓時眼神陰翳地盯了一會,直到張師長從身旁跑過,他才轉身離開,毫無留戀之意。

  而廖飛雪此時已被海量污穢淹沒,連最後一口氣都沒喘出,直接化為一攤黑灰!

  留在後面的裘師長隨即發出一聲慘叫,整顆腦袋啪地爆開,頓時死得不能再死。

  厲九川瞳孔驟縮,這八成是某種誓言應驗,大抵和苗姜一樣,他們把自己的性命和白衣們掛了鉤。

  可是,裘雨為什麼寧可死也不救廖飛雪呢?苗姜也不在乎自己要幹什麼……

  難道不可觸怒神靈的規矩,比性命還要重要?

  不,不對,這肯定跟自己殺掉的「年輕苗姜和裘師長」有關,難道他們可以藉助那些身軀重生?

  厲九川隱約摸到了真相所在,而炎琥也高喊著快逃,和黃杉們一窩蜂地湧向糞道的路。

  許多石牌奴也偷偷摸摸鑽出來,和所有黃杉們一起形成了龐大的「洪流」,奔向希望之地。

  厲九川正欲離開,卻見污穢了廖飛雪的猩紅妖爪徐徐升起,將要遮蓋在眾人逃跑的道路之前!

  眾人嘩然驚叫,更多的是瘋狂沖向出口,哪怕被壓死,也有一線希望能逃離。

  但厲九川知道,如果沒人阻攔巨手,道路勢必被封住,沒人能夠逃掉!

  他猛地停住步伐,轉身回首,殺意如山似海,鎖定那巨爪!

  龐雜的人群中,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猶如破開陰影的劍,毅然決然迎向不可戰勝的怪物。

  起完哄躲在角落的炎琥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思議之色。

  眾生逃離是因他們畏懼,胸無殺心且短視。

  他逆流而上是為蛻繭而出,真正地離開這裡!

  厲九川很清楚,如若今日不能離開繭谷,那往後的餘生,永遠都走不掉!這重活的一世還未見到真實,就被困死在繭殼裡,再也出不來了!

  哪怕今日阻攔的是神,他也要揚起屠刀,殺出一片天地!

  他的世界悄無聲息地陷入黑暗,驚慌逃躥的人群遍布破綻,繚亂的赤線如熒河流淌,試圖奔向自由。

  而抬頭望去,鬼怪般猩紅的手爪彷彿不曾出現,上空只有冰涼的、死寂的黑暗,令人絕望的,殘酷的現實。

  它沒有破綻!!!

  每當厲九川動用這殺戮的劍法,他的世界就會變得黑暗,敵人身上都會亮起奇異的節點,一絲光,一條線,那是他們的命門所在。

  可這次,什麼都沒有。

  厲九川滿腔的殺意幾乎要凝固在胸膛,他睜圓了眼睛,幾乎瞪出血來,可依舊什麼都看不見!

  他致命的屠刀嗅不到敵人的鮮血,轉眼間淪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炎琥躲在岩石縫隙中,看見逆流奔跑的白色身影忽然僵在原地,巨大的妖爪則瞬間將之攥入掌心!

  血水自爪縫溢出,白衣孩童空洞地睜大眼睛,隨即失去生機地耷拉下頭顱,雙腿孤零零地晃動著,赤色蜿蜒而落。

  他脊椎已然斷裂,動彈不得,只是還能從微微轉動的眼珠里看見,猶剩的最後一口氣。

  炎琥嚇得猛地縮回身子,瑟瑟發抖地埋下頭。

  凡人,怎麼可能對抗這樣的怪物呢?哪怕只是一個紕漏,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啊!

  炎琥心底謾罵著自己的愚蠢和可笑的妄想,而處於將死之境的厲九川,仍舊在艱難思考一個問題。

  什麼存在才能做到全無破綻?

  凡人,傳承者,污穢種……他們都有缺憾有破綻,而不存在缺陷的,還能有什麼?

  是……嗎?

  號稱不死不滅,完美無缺的神嗎?祂們真的毫無弱點,不存在被殺死的可能嗎?

  ……不對,就算真的有那樣完美的神袛,也絕不可能是自己眼下面對的這個!

  玄十一可不需要吃人來維持自身,玉始也沒有,青元亦不是,他們都曾身為最強大的五方神袛,乃天上之帝,若說他們都不算完美,那其他所有的神都只能是糟粕。

  所以無論自己面對的怪物是什麼,就算它的確在「神」的行列,也不會多麼強大。

  畢竟依靠圈養孱弱的人來活著,只能表明它的生存地位僅僅是在人之上,眾神之下!

  厲九川心中忽然劃過一道念頭。

  是傳承種嗎?

  是傳承種吧!是真正活著的傳承,要親手獵殺的傳承種吧!

  它偷偷跨過魂河,藏匿在此地,以分離傳承的方式掌控傳承者,掠奪孩童作為食糧,還美名其曰打破敕封!

  這樣卑劣,膽怯,活的戰戰兢兢,連地面都不敢待的傳承種,只是……食種吧!!!

  厲九川勘破真相,腦海簡直如雷霆炸響,金鐘轟鳴!

  如果是傳承,那麼同為食種可一爭高下,食種之上便可碾壓,但凡有個異種對它稍作影響,厲九川就能找到黑暗中的命門,奪得一線生機!

  可是,誰還能幫到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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