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人心(四)
「你說什麼?誰不見了?」
炎琥丟掉手裡的果子,臉色難看地站起身。
王柱吭哧兩聲,結結巴巴地道:「度殷……度殷不見了!」
炎琥表情扭曲了一瞬,揪住對方衣領問道:「楊黃依呢?」
「她,她還在。」
炎琥來回踱步,又惡狠狠地問道:「剩下的白衣有哪些人在?」
王柱漲紅了臉,神色不解,「這誰知道……我光顧著度殷,沒去看別人。」
炎琥一把推開他,出門就去喊了石大,很快糾集了一批黃杉,到處搜尋度殷的蹤跡。
他也挨個敲了白衣們的屋子,果然有兩個人不見了,一個是趙岩,一個是廖飛雪。
「麻子!麻子!」
炎琥惱怒地大喊起來,一個滿臉褐斑的黃杉擠出人群,點頭哈腰地賠笑。
「你幹什麼去了!」炎琥抬腿就是一腳,「我有沒有說讓你看住趙岩!嗯?!」
「炎哥!」那黃杉跌坐在地,哭喪著臉道:「我真看他了,誰知道方才拉了肚子,他就跑得沒影……」
「你怎麼知道是趙岩,不是廖飛雪?」石大插嘴問道,「趙岩得罪了度殷,按理說廖飛雪更可疑吧?」
「廖飛雪過於自傲,不屑於倚靠他人的本事,趙岩是個沒能耐的廢物,得罪度殷讓他悔恨交加,如今有機會,當然會去救人。」炎琥搓著腦袋上的短茬,「再說,之前我就發現他偷偷摸摸盯著祝公子,搞不好就是想攢夠功勞,好一波告訴師長!」
眾黃杉齊齊變色,以他們如今做下的事,師長們絕不會原諒,不光回不了家,興許連死都是奢侈!
炎琥見火候已足,又接著道:「你們也知道後果是什麼吧?別說師長,度殷是定然不會放過咱們的,到時候都得滾回地下喂泥筍!」
「我不想回去!」王柱突兀地大喊了一聲,眼裡是止不住的恐懼。
「真不想?」
炎琥環視眾人,眼神從石大挪到一干年紀更小的黃杉身上,目光銳利。
「沒人想要這樣的後果。」石大搖搖頭道:「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他們藏在哪裡了?說吧,我們什麼都會做。」
炎琥笑了笑,方才的緊張不安似乎全都煙消雲散,「師長們這會都在繭巢,而下地的窖口也都守著人,趙岩怯懦,度殷重傷,但凡有更好的出路,他都不會去地下找師長。」
他示意眾人拿上鐮刀鋤頭,邊走邊道:「趙岩已經偷偷跟蹤我有些時日了,我平時休息都從祝公子屋舍底下的暗道走,在那裡挖了個小窩。發生了這種事,他們肯定覺得燈下黑,我只會去繭巢找人,不會回窩裡,可惜,我早就發現趙岩的圖謀,咱們自然也能瓮中捉鱉了。」
聽見炎琥如此自信,有人不禁問出聲道:「他們要是不在呢?」
天生赤眉的謀士猛地回過頭,盯著發問的小黃杉冷笑道:「若是不在,叫你們一人戳我一刀,掛在道口當招牌如何?」
「行了。」石大皺眉打斷他的話,「師長們的懲罰手段不見得都是對的,你少學那些,教壞了小孩子們。」
「小孩子們?」
炎琥推開厲九川的屋門,掀起暗道口,「什麼小孩子能使計謀,讓麻子拉肚腹瀉,幫趙岩放走度殷?」
此言一出,眾人被驚得怔住,好似全都著了魔。
被師長教養的小黃杉們更是惴惴不安,恨不得當場逃走,卻被王柱為首的幾個強壯少年攔住去路。
「拿乾柴草來,把裡面的地鼠給我熏出來!」炎琥跳上矮案,說完就有數人出門,匆匆抱來乾柴。
石大面色陰晴不定,只是擋在小黃杉們身前,動也不動。
「石大。」炎琥先是低笑,又放聲尖笑起來,「你以為你有多仁義?你要害死我們所有人吶!地底數百石奴不入你眼,五六十號黃杉兄弟也不值一提嗎?!你想殺了我們,跪在師長面前求榮?!」
豆大汗珠滾落額頭,石大痛苦道:「他們還小,沒有罪過,什麼也不懂……咱們,咱們也絕不可能跑得過師長啊!就算跑得過師長,也能跑得過神靈嗎?」
這話說得眾人低下頭,心中有所動搖,不為仁義,只因神靈。
「孰為神?你們親眼見過?」炎琥搖頭,「都是人在作惡!和一些地下的怪物吃人罷了!師長們是養怪物的人,你要心甘情願做肉?事已至此,你以為你還能活?這些吃裡扒外的小東西也能活?早晚餵給怪物!」
石大嘴角蠕動,竟說不出爭辯之言,因為他知道炎琥是對的,而師長們的所作所為也的確如此。
「石大……」一個四五歲的小童拉住他衣袖,神情不解地問:「師長真的會把我們喂怪物嗎?」
年長的黃杉愣了一下,隨即咬緊了牙關,做也是死,不做也死,幹了這事說不定還真有希望逃出去,但若無為,可真就必死無疑啦!
「我不能騙你們,他說的都是真的。」下定了決心,石大頹然無力地點了點頭,「聽他的吧,說不定真能離開。」
炎琥冷笑,「點火。」
說完,他讓開位置,王柱和另外三人站在附近,手裡拿著偌大的鎚頭,待煙氣撲進洞,就全神貫注地盯著洞口。
不出一柱香功夫,洞口傳來嗆聲咳嗽,剛有人冒頭就嘭地一下打昏過去,被迅速拖出來。
眾人再撤下柴火,鑽進去又拖出一人,正是雙腿還沒長好的度殷。
他眼神驚懼又怨毒,嘴裡嗬嗬作響,也不知在心裡如何咒罵眾人。
「拖到柴房。」炎琥再度下令,「把所有人都喊來。」
於是半盞茶后,柴房院里院外擠滿了黃杉,趙岩被毒壞嗓子,捆死在柴木上,還割斷了筋骨,度殷也同樣如此。
「你們都站出來。」炎琥指向滿臉畏懼的小黃杉們,「拿起鐮刀。」
石大彷彿知道要發生什麼,嘆息著閉上眼睛。
第一個小黃杉手裡被塞上鐮刀,麻木地看向滿頭血水的趙岩。
儘管對方眼神在瘋狂求饒,但還是被結結實實扎了一刀,兩刀,三刀……
小黃杉們完成了「信任」的儀式,趙岩被捅成了篩子。
自此,所有黃杉再無退路可言,人心凝如金鐵,不可動搖。
度殷在一旁眼睜睜地看完全程,從怨恨惡毒,到失魄喪膽,已然完全失去了鬥志。
炎琥沉吟片刻道:「現在有個問題,我還沒想好如何解決,他倆死了,可屍體不能被師長們發現,如果埋在地下,屍體會被繭巢里的怪物拖走,師長們和怪物時常接觸,說不定會知道此事,用火燒也會留下殘渣,裝在箱子、罈子里,也可能被搜尋找到……」
他稍顯困惑地抬起頭,「所以,咱們該如何是好?」
眾人一片死寂,接著忽然有人開口。
「餵給山裡的野獸?」
「平日里吃肉都把野獸打光了,厲害的也被師長們嚇跑了,附近哪有野獸能一口氣吃下三個人?別忘了還有楊黃依呢!」
話音剛落,氣氛詭異地凝固了一陣,所有人同時想到一個答案。
能吃人的,可不光是野獸。
炎琥雙手捂住臉,遮擋瘋狂扯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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