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心錨
「所以和葛夫子勸你們的話一樣,我也有句話勸你們。」
「別跟良善之人走得太近,不然哪天他死了,你們心錨破碎,是會瘋的。」
院首指節輕叩木桌,「現在有什麼問題儘管問。」
「夫子!」率先站起來的是言樂,「既然有黃柏脂,為何還要教授心錨課呢?」
「天下飢荒,餓殍遍野,何不食肉糜?」白須老頭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這……」言樂一時語塞。
「更何況我剛剛說了,心錨是無意之舉,就算你不想錨誰,也會因為種種原因導致心錨建立。」
「可我聽說有不少人會將……將您這樣的強者作為心錨對象,難道這也是無意之舉嗎?」
「對強者錨心似兩情相悅者,你要非說是刻意為之,老夫也沒辦法。」院首拿起左手邊茶壺倒了一杯清茶。
「那如何確定自己是否錨心?」說話的是個看起來怯生生的小姑娘,一襲紫裙還帶著面紗。
「問得好。」院首飲盡茶水,「短時間內的輕度污穢能讓你看見自己錨的是誰,具體做法是回想每一個認識的人,冥想中看見誰后污穢減輕或者消除,說明誰就是你的心錨。」
「一般來說,已經有心錨的人都會在短時間內清醒並知道自己的心錨是誰,而沒有心錨的人就無法清醒,最遲的界定時間是一柱香。」
「心錨課第一節,目的就是讓你們知道自己有沒有錨心,錨的是誰。」
院首嘆了口氣,「這可是個體力活,左手第一排依次過來,上一個人走了,下一個再來,不要擠,不要把自己心錨告訴別人,否則誰的心錨被拔除而失控,書院護衛會毫不留情地殺死你們。」
這老頭的語氣聽起來平平淡淡,話里的殺機卻讓每個學子為之悚然。
「楊院首總是喜歡嚇唬人。」
乙戊堂外走進來一個身材妙曼的女夫子,即使素凈的書院袍能把人顯得清心寡欲,她卻總給人一種別樣的誘惑。
「紫瀟,你來對他們施加污穢。」院首老頭似乎早料到此女會遲到,指著自己旁邊的椅子示意她坐在那,「心錨課有兩位夫子,第二位就是紫師長,記得離她遠點。」
「院首~」紫瀟聞言面色埋怨,尾音拐了三道彎,勾起一眾雞皮疙瘩。
院首根本不搭理她,已經喊了第一個學子上來準備了。
紫瀟只好哼了一聲,抽出一股稀薄的傳承靈源塞到那學子腦袋裡去,他足足堅持了一柱香也沒有清醒過來,院首在旁邊點燃一柱黃柏脂,然後大袖一揮,煙氣撲面,第一個學子頓時從幻象中清醒。
「沒有心錨。下去吧。」
有的學子很快就會自己蘇醒,然後露出一臉複雜的神色,有的則是堅持一柱香,毫無反應,但總得來說,醒得快的學子比醒得慢的多兩倍,也就是大部分人都不知不覺中自行錨心。
言樂和肖虎就坐在厲九川旁邊,肖虎沒有心錨,而言樂不到半息就蘇醒,顯然心錨深種。
厲九川上前坐好,紫瀟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開口道:「你放鬆些,這麼警惕我只能增加靈源量,但會造成你過量污穢。」
「是。」於是厲九川放鬆身心,紫瀟將靈源丟進他腦子。
他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周圍的一切都扭曲起來,無數妖嬈的幻影圍著他跳舞,像海浪一樣簇擁著他起伏,整個人似乎都漂在水面上,甚至水波柔和的觸感都極為清晰。
「你……放的……多了……」
恍惚中,蒼老的聲音斷續響起,似乎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
厲九川腦海里充斥著舒爽與茫然,那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卻總也想不起來是誰。
「厲……觀想……記憶……心錨……」蒼老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地說,就像信號不好的電話。
等等,電話是什麼?
記憶如洪流閃過,厲九川瞬間想起了前世聯邦的生活,腦海像篩子一樣過濾掉記憶中形形色色的人,哪怕是監獄里最後殺死他的老者也只停留了剎那。
接著記憶就像斷片了一樣,忽然跳到了古代,他又重新變成了一個少年,腦海中的人影閃動,爻嬤嬤、蘇姨、游醫、紅衣女子、猲四六、甘印、朝賀……
記憶躥得飛快,卻又倏忽間倒回,鎖定在一道紅色的身影上。
呃……厲九川發出一聲沉鬱的低吟,整個人就像被什麼力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清晰,聲音也變得連貫。
「厲九川,你再不蘇醒我就帶你去本心殿剝落傳承……」
院首蒼老冰冷的臉突兀地放大,一雙眼睛幾乎要放出青光。
厲九川眨巴眼睛,發現整個學堂都泡在水裡,香爐也已經濕透,就像憑空降了一場大雨,除了院首和面色嚴肅的紫瀟,這裡都已經空無一人了。
周圍的地面桌角都開始生長綠色絲狀水藻,像蜘蛛一樣爬得到處都是,膩膩滑滑。
「罰你把乙戊堂打掃乾淨。」
院首沉著臉抖了抖被水汽浸透的衣袖,又看向紫瀟。
「這是書院,不是你紫家。看守本心殿一年,你可有異議?」
紫瀟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我並非有意……」
她只是稍微多加了一縷靈源,目的只是打算趁機拷問厲九川內心,誰知道會出現這種事!
難道……傳聞是真的?
「並非有意?」院首冷笑,「那你去看守海牢吧,正好現在海事府缺人。」
「什麼?!」紫瀟大驚。
「不答應就逐出書院,愛去哪兒去哪。」院首轉身離開學堂。
紫瀟咬著牙道:「去多久?」
「他們什麼時候不缺人了,你就什麼時候回來。」說完最後一句,院首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
紫瀟又驚又怒,她好不容易才成為夫子,其中付出艱辛良多……想著想著,她忽然看向默默起身打掃學堂的厲九川。
紫瀟收起衣擺蹲在厲九川面前,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我並非有意,九川能否替我向院首求情?」
「色即是空。」厲九川連眉頭都沒抬。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