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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意外

  「我沒意見。」

  「可以。」

  「那你們現在就可以去找莫予先生和曹先生了,他倆就在這,魏趙北三位先生應該待會就到。」

  「謝先生。」三人齊聲行禮。

  很快他們分別見了各自的先生,把御射時辰定在每逢一四六日的酉時、戌時,神通定在逢一的辰時,禮法定在逢二三的辰時。

  三人正要離開大殿時,琴師長忽然又喊住他們。

  「唉,九川記得去一趟柏室,你一個月內每天都得在柏室待兩個時辰,別忘了。」琴師長揉著眉頭提醒道。

  「是。」

  「等等,你學子服拿了沒?」

  「……」

  厲九川想了想道:「我學子服沒拿,厲九禾沒來找我,我不認得曹先生和魏先生,我把獨居租給言樂,不知道書院允許不允許,我跟肖虎沒關係,他只是接我來兆陽的掌士……」

  「好了好了打住。」

  琴師長哭笑不得地把一套白底金紋的麒麟服取出來給他,「此衣乃靈匠打造,一人一套。」

  「是。」

  厲九川把衣服接過,正想問些什麼,剛一開口,忽然看見大殿驀地暗了下來。

  就像風景畫上被人潑了一層墨,陰影如同步步緊逼的惡獸,將殿外的光影吞噬,只剩下孩童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救我……」

  「救救我……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救我……」

  若有若無的嘶吼聲哀求聲悲泣聲接二連三地響起,還夾雜著鼓樂和鈴鐺的清脆鳴響。

  緊接著是密密麻麻的頌念聲,好似成千上萬人圍坐同時念經,「……道生於無,潛眾靈……神凝於虛,妙萬……無方,杳冥有精……太玄……」

  斷斷續續的聲音顯得神秘又神聖,厲九川只能依稀聽見個別字句,越聽越是頭昏腦脹,無數黑色星斑浮現在眼前。

  悲泣、嘶吼、頌念、禱告……莊嚴且可怖,神聖又詭異。

  厲九川心中越來越煩躁,雙眼直直瞪著前方,勃然戾氣從胸腔騰起,眼前無數幽暗的影子漂浮扭動,他幾乎要衝出去把它們撕碎!

  不能動手!

  在這心底聲音響起來的瞬間,厲九川突然感覺到有人往自己鼻子里吹了一股濃煙。

  松香氣息瀰漫於肺腑,他頓時脫離污穢,蘇醒過來。

  只見眼前是一間十分寬廣的大殿,金紋雕畫的棟樑上全是緊湊的小字,周圍掛著五副黑布畫卷,中間的香爐比暮日城的還大一圈,一共五層,全插著晶瑩剔透的黃柏脂。

  琴師長和莫師長都神情嚴肅地守在他身旁,一隻溫熱的手掌摁在他腰側。

  厲九川隨即感到一陣不適,伸手去拽那隻手。

  「別動。」莫予冷著臉,警告道。

  「什麼是裸蟲?」琴師長接著問。

  「不知道……」

  厲九川忽然覺得很累,很困,渴望就此睡去,但他忍住了。

  「我剛剛是不是失控了?」

  「還好,你只是站著不動,言樂先發現異常,拿抹了黃柏脂的帕子捂住你鼻口,然後就把你送到這來了。」

  琴師長微微鬆氣,莫予不說話,他眼神變化片刻,緩緩鬆開摁著厲九川刺青處的那隻手。

  「摧毀刺青就能殺死我嗎?」面色蒼白的孩童神情疲憊地問。

  「用二階靈源就可以。回頭傳承總綱和神通課都能教你。」莫予臉上忽然又露出笑。

  「接下來兩個時辰你都不能出去,時間到了自然有人告訴你。」琴師長拿出一隻雪白手帕,擦掉他額頭和鼻尖的細汗。

  「是。」

  厲九川就這麼躺在地上,伴隨著松香氣息,沉沉地睡了過去。

  ……

  ……

  他睡了前所未有的一個好覺,以至於被人搬出柏室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厲九川醒來的時候,他看見身旁躺著一具僵硬的屍體。

  屍體向來不是可怕的東西,問題是厲九川認得這死人,他是雲州牧雲王的世子,史薦。

  更重要的是,他手上還沾著血跡,史薦胸口有一處破洞。

  然後就是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先來的是莫予,還有一群墨藍武服手執長劍的人,接著是白須老頭,琴師長,葛夫子……

  所有人都看見面色蒼白的孩童坐在地上盯著自己指間血跡,旁邊是史薦的屍體。

  沒人說話,書院守衛們拿起青銅劍對準他。

  「你不說點什麼?」莫予有些詫異地道。

  「說什麼?說人不是我殺的,你們信嗎?」厲九川翻了個白眼。

  「要跟九禾說嗎?」琴師長問白須老頭。

  「不了,把看守柏室的護衛都叫出來,查查誰把厲九川喊醒的。還有,誰上報史薦死了也找出來,把史薦最近得罪的人列個名單,還有這小子也是。」

  白須老頭反應很快,相當冷靜。

  「那他人怎麼辦?」

  莫予從腰間取下一條金絲軟繩,把厲九川雙手從背後捆好。

  「暫時關在海牢。」

  「是,院首大人。」

  ……

  ……

  「別試圖掙開繩索,這個越纏越緊,最嚴重的會勒進骨頭,繩索材質還會刺激傳承種治癒宿主,把繩子也裹進骨頭裡,只能打斷手腕剝開血肉骨髓取出來。」

  莫予押解厲九川去海牢的路上還有空笑著調侃他。

  海牢在海事府那頭,進了府後一直往裡走,最後一排黑壓壓的房子全是牢房,但海牢還在下面。

  獄卒拉開地道沉重的青銅大蓋,一股潮濕的泥腥味驟然竄出來。

  「下去吧,就不拴你了。」

  莫予推了孩童一把,讓他釀釀蹌蹌地走下去,獄卒緩緩挪動銅蓋,重重合上。

  濕燜的地道讓人喘不過氣,厲九川慢吞吞地往下走,無論是地面還是牆壁都濕漉漉的,還在滲水。

  但他卻有種異樣的親切感,就好像回到自己金銀不如的狗窩似的,偏生還有點嫌棄狗窩沒打掃乾淨。

  黑暗裡亮起兩點青藍光芒,他沒走幾步便看見一排排石柱,大概隔三丈一個,雕刻著幾種古怪的龍形,個個都須鱗怒張,露出獠牙血口。

  柱子上全綁著人。

  有些柱子綁著兩三個人,有些只綁了一個。

  說是人,其中大多數都長著鱗片和奇怪的毛髮或是羽翼,繩索從琵琶骨穿過血肉固定在石柱上,腐爛的傷口散發著死魚腥味。

  厲九川的到來像一隻螢火蟲遇上了一群螢火蟲,黑暗裡星星點點的光華亮起,幽藍、淡藍、淺綠、深綠……交錯匯聚在一起。

  「新人……」

  「冉遺,沒什麼可看得。」

  「歇歇睡吧…爛在這裡也不錯。」

  「他還沒成年嗎……」

  「好餓……」

  這裡全是沾染一定污穢程度的水德傳承者。

  厲九川忽然明白為什麼他們要把自己關到海牢,這是一個警告。

  看來水德傳承真的很不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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