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包藏禍心
入夜,穀天祈熟門熟路的繞過守衛,沿著院中的走廊,蜿蜒進了茯苓的寢殿。此時茯苓正睡意闌珊的依窗望月,為萬春公主年紀輕輕便苦大仇深的樣子擔憂,同時也為自己的將來憂心。忽然,一陣清風拂過,緊接著一股熟悉的香味飄至鼻間,苦思冥想的小臉多了一抹笑意,也不回眸,淡淡的說了句,“你來了!”
“苓兒,你為何知道我來了?”穀天祈褪下外衣溫柔的披在她身上,疑惑的問。也難怪,江湖人都知道,寒醫穀天祈能名動天下,除了依靠了其神乎其神的醫術,還有這出神入化的輕功。如今竟然瞞不過一個毫無武功可言的女子,教他情何以堪?
茯苓的嘴角再次勾起醉人的笑意,聲音溫和而柔軟,“暴露你的是你身上獨特的藥香味。”
這個理由雖仍讓他覺得慚愧,卻也勉強可以接受。穀天祈的心裏甚至泛起幾分欣喜,這畢竟說明他在她心中是有著特殊的地位的。
穀天祈始終等不到她主動告知心煩之事,心照不宣的問,“苓兒,你憂心可是為了皇上賜婚之事?”
“太華十日後與楊錡完婚,萬春妹妹悶悶不樂。我明知道萬春與楊錡才是兩情相悅,卻為了明哲保身不節外生枝,所以不願出手。我總以為自己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扭轉乾坤,改變別人的命運,讓所有人都能不受傷害。如今,我才發現,我不過是一介凡人,連自己都救不了,又如何救他人於水火?”茯苓微不可聞地輕喟一聲,說。
“後宮爭鬥永無止境,你又能幫得了多少?苓兒,你何苦把一切都背在自己身上?要怨隻能怨萬春公主與定遠侯有緣無分!”穀天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茯苓無奈地搖搖頭,很多事均可以用有緣無分四個簡單的字解釋,然而這區區幾個字又如何能修補血淋漓的傷口?
“苓兒,你為何總喜歡把自己關在黑暗的房間裏?”借著慘淡的月光,穀天祈用他銳利的眼神緊緊地盯著她問,不想錯過她臉上任何一處細微表情。
絕望的人隻有身處黑暗中,才能找到光明的方向。茯苓苦笑,趁機揶揄道,“你還好意思問,房間黑暗還不是為了方便某個深夜造訪的梁上君子?”
穀天祈尷尬的笑了笑,月圓人圓,一時之間,兩人心照不宣的抬頭望月,遙遙無語,沉默著享受著夜晚的靜謐。
任憑人間如何風起雲湧,大自然依舊不改其顏色,該陽光萬裏便豔陽高照,該陰雨綿綿便烏雲密布,絕不會為任何人而打亂節奏。
這一日,陽光普照。
茯苓還未起身,便聽到屋外有人碎語,不時夾雜著銀鈴般的笑聲,不禁有些奇怪,索性披衣倚門觀望。循聲望去,庭院中幾名女子正簇擁著追逐一隻翩翩飛舞的淡黃色蝴蝶,甚是歡樂。
候在一旁當看客的小宮女未曾料到茯苓的意外出現,神色緊張的福了個萬福,結結巴巴的說,“奴……奴婢參見公主!”
茯苓伸出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悄聲說,“不要吵了她們撲蝶的雅興。不過,這寒冬季節為何會有蝴蝶?”
見她並未生氣,小宮女這才敢大著膽子回話,唇角笑紋蕩漾難掩開心,“公主,今兒已是二月二,民間俗稱花朝節,許是這小蝴蝶見咱們宮裏的杏花開得嬌豔飛了進來吧。”
“孝昌姐姐,快來看啊,我們抓到蝴蝶啦!”含苞待放的杏樹下,一女子回頭恰好看到立於門旁的茯苓,蓮足輕移,捧著一個陶罐興奮地向茯苓這邊跑去。
此女青絲隨意垂在身後,一雙大眼睛透著靈光,粉紅的臉蛋仿若那含苞待放的杏花一般嬌豔。她不施粉黛,褪去奢靡的裙裝,渾身上下全無高貴的配飾,然而單憑這份自然與純真足以讓天下男人舍不得移目。
看清這名女子竟然是為情肝腸寸斷的萬春公主,茯苓心中疑竇叢生,卻也不點破,隻是掏出手帕為萬春公主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吩咐宮女,“早間風大,出了汗吹風容易著涼。你們還不快點為萬春公主準備熱水驅寒?”
“孝昌姐姐,我哪有那麽嬌弱。姐姐你看,我捉的蝴蝶好不好看?”萬春公主淺笑悠然的衝到茯苓身旁撒著嬌,獻寶似的將陶罐呈到茯苓麵前,嬌軟的聲音無邪稚嫩,與昨日期期艾艾的形象判若兩人。
茯苓微微一笑,拉著她進了內室,屏退眾人。
“姐姐今日對妹妹似乎有很多疑問?”萬春公主咬住櫻唇,似嗔似怨地說,仍是那副天真無邪的少女模樣。
茯苓細細審視她的神情,仍看不出一絲端倪,開門見山的問,“不知妹妹今日有何喜事?何不說不來與姐姐一同分享、一同開心?”
“萬春並無什麽喜事,隻是想通了一些事。與其悶悶不樂,不如苦中作樂,怎麽姐姐不希望我開心嗎?”萬春公主笑得悠然自得,眉宇間還帶著幾分壯士斷腕的果決。
“有些事確實無法強求,萬春你能想通姐姐自然替你高興。”茯苓訕笑著附和。萬春的轉變過於突然,理智告訴她不應該相信萬春此時的話,然而她的心,始終太善良,不肯將人性想得更邪惡。
就這樣,萬春公主在未央宮裏住了下來,而且還一日比一日開心,仿佛每天都要數不完的樂趣,一會兒做風箏、放風箏,一會兒繡花練字,修心養性。看著她容光煥發無邪的笑臉,茯苓對她的疑慮與擔憂慢慢也在一點一滴的減少,幾乎完全相信她不再執著於太華與楊錡的婚事。
一晃,十日光景眨眼而過,後宮經過一場大婚之喜漸漸不再那麽壓抑,慢慢平靜了。
然而,就在這場頗受矚目的婚禮舉行後的翌日,太華公主風風火火的踢開未央宮大門時,茯苓才發現原來她當初對萬春公主的質疑並非多餘,或許所有人都被萬春公主那個看似無害其實工於心計小丫頭給騙了。
“說,你到底給駙馬施了什麽妖術?”太華公主直接衝進萬春公主暫住的偏殿,捉住她胸襟怒聲問。
恐生事端,茯苓匆匆趕來勸阻,銳眼裏閃過一絲的詫異,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一抹淡淡的微笑開在唇角,萬春公主麵不改色的回敬,“太華公主新婚燕爾,與駙馬爺如膠似,讓人好不豔羨!你如願以償,還一大早跑來未央宮對我發難,是否欺人太甚?”
“太華,這到底怎麽回事?”茯苓見柔弱的萬春被她勒得喘不過氣,便想伸手去拉太華公主的手,卻被她大力甩開。
“沒你的事,你走開!”太華公主衝著茯苓怒吼,鳳眼裏閃著森冷目光,惡狠狠地說,“萬春,欺人太甚的是你!婚事是父皇下旨所賜,你得不到駙馬爺,便蛇蠍心腸的將他變成一尊沒有靈魂的活死人!如果駙馬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一定會讓你陪葬。”
“咳咳——孝昌姐姐,救——救我!”萬春公主撕心裂肺的咳嗽,艱難的求救。
萬春公主步步相讓,太華公主仍舊咄咄逼人。茯苓實在無法眼看萬春死在自己眼前,於是趁著太華不注意狠狠踩了下她的腳,太華猝不及防鬆了手,痛苦的扶著腳唏噓。
“你!算你狠,你竟然幫她不幫我?”太華公主甩開扶持她的宮女,踉踉蹌蹌的走到茯苓麵前指著她難以置信的說。
茯苓鄭重其事的辯解道,“你倆之事,我誰也不幫!我不想看到手足相殘,隻想弄清楚真相!太華,你說是萬春妹妹將楊錡變成一尊沒有靈魂的活死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昨日我與駙馬拜過天地,我才發現駙馬變得癡癡呆呆,神誌不清,似顛似傻,與往日大不相同。我連夜傳來禦醫,禦醫竟也無法斷出是何緣故!急病亂投醫,找了幾個民間郎中,他們異口同聲的說駙馬中了咒,被人攝去了魂魄。你說,天下還有誰比萬春更不想我與駙馬完婚,勾魂攝魄這種惡毒招數若不是她使出來的還會有誰?”太華公主一股腦的道出隱情,眼中淚光點點,語音急而促,幾次嗚咽難訴。
萬春公主聽完一口回絕,用帶著委屈的聲音反駁道,“自從奉皇上口諭入住未央宮,十日裏我並未踏出未央宮半步,孝昌姐姐和未央宮裏所有宮女太監均可為我作證。試問我足不出戶,又怎會毒害你的駙馬?咱們可以現在去父皇麵前理論,你無憑無據的誣陷我,縱使惠妃娘娘權傾後宮,任由你胡作非為,我偏不信你們真能指鹿為馬!”
“你!”毫無證據,太華公主無言以對,又羞又怒的拂袖而去。
這期間,茯苓的目光一直在她們兩人臉上逡巡,卻悶聲不語。萬春她真的委屈嗎?可惜,無論她演的多麽楚楚可憐,在太華公主拂袖而去的那一瞬間她嘴角撇起扯出的那抹殘忍笑意卻還是出賣了她,而這一點亦未能逃脫茯苓冷靜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