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惠妃獨大
“公主,你可回來了,我正要找你去呢。”綠萼在門口碰到木然的茯苓,興奮地說。突然,她注意到她臉上不自然的一抹紅,關切的問,“您的臉怎麽了?”
茯苓這才發現,竟不由自主的回到了未央宮門口,懶洋洋的回了句,“沒事。”
“腫的這麽嚴重怎麽能算沒事呢?您先等一下,奴婢這就去禦膳房取一個煮雞蛋給你敷一敷。”綠萼小題大做的反駁道。
“別忙活了,你找我有什麽事?”茯苓將手搭在她肩膀上,阻止道。
“公主不提醒奴婢差點忘了,剛剛惠妃娘娘派人請公主即可到夜華宮。”綠萼懊惱的敲了下腦袋,略帶擔憂的回答。
聞言,茯苓禁不住暗自思量起來。不知為何,她的腦海裏突然橫生一股不好的預感,唇角掠過冷寂的笑紋,“既然惠妃娘娘命即刻前往,就別讓她久等了,咱們這就去吧。”
金碧輝煌的夜華宮,處處彰顯著大氣磅礴和肅穆莊嚴的皇家氣度。茯苓匆匆趕到時,殿中已有數人,公主、嬪妃、皇子,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象征性的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她徑直走向萬春公主身旁,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孝昌姐姐和萬春妹妹鳥悄的坐在角落裏,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位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呢?”見茯苓大有與她劃清界限的樣子,太華公主心中五味雜陳,一語雙關,又氣又怒的揶揄道。
略帶找茬的話語使得席間原本歡暢的氣氛忽然一滯,茯苓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不卑不亢的答話,餘光望向意味闌珊的萬春公主,幾日不見,她的臉色越發灰白,原本紅潤秀美的雙頰削瘦的厲害,眼睛也是空洞無神,“太華妹妹真會說笑,這麽多位娘娘當前,我一個小輩怎敢越禮恬不知恥的置於前排呢?”
偷雞不成蝕把米,太華公主本來坐在最顯眼的位置,可茯苓冠冕堂皇的一番話,反襯的她不識大體恬居高位,竟也覺得臉上無光了起來,悻悻的說,一字一句無不充滿了嘲諷,“姐姐牙尖嘴利,唇槍舌戰的,妹妹嘴拙自然是說不過你。妹妹記得姐姐自詡麵容姣好,素來不喜歡胭脂水粉,怎麽今日臉頰塗得紅彤彤的,仿佛腫了似的,莫非轉性子了?”
眾人皆投來探究的目光,茯苓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發熱,眸色一沉,眼中不經意的閃過一絲陰霾,卻盡量用平靜的聲線回答,“上好的胭脂水粉那個女子不愛,我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自然難以免俗。”
“嗯?大家覺不覺得孝昌姐姐臉上紅腫的一片不像是胭脂水粉造成的,反而像是被什麽東西打的?”太華公主故作疑惑,和氣的笑臉卻透出一股子猙獰的意味來。
眾人立刻紛紛稱是。
剛緩了口氣,她又咄咄相逼,茯苓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見茯苓尷尬起來,一旁的綠萼連忙跪地,似真似假的自責道,“啟稟太華公主,我家主子的臉緋紅一片,都怪奴婢。隻因奴婢不清楚公主的膚質亂用了些胭脂水粉,以致公主的容貌受損。本來公主今日不願出門的,接到惠妃娘娘的傳召,怕誤了娘娘的事,這才…… 說到底都是奴婢的錯,罪該萬死也不足惜。”
“綠萼,你也是一番好意,不怪你的。”茯苓攙扶起綠萼,趁機在她手心裏摁了下,以示感激之意。
好在太華公主也覺得沒意思,不再糾纏於這個話題。一段小插曲,雖然略有不快,大家都沒放在心上,也沒有引起什麽大波瀾。
惠妃已在宮中獨大,太華公主的風頭自然盛了許多。左右鄰見她臉色不悅,逢迎拍馬之輩連忙岔開了話題。
茯苓眼神飄渺的掃過眾人,眾生百態。有人冷樣旁觀仿似在看一出事不關己的戲;有人掩麵竊喜,幸災樂禍;更有人略表遺憾,似乎對這麽迅速的收場不甚滿意。收回目光,集中在萬春公主身上,她有些不放心的安慰道,“萬春妹妹,萬事勿強求,且放寬些心順其自然。”
萬春公主恍惚異常,低喃癡語,“情深緣淺,昨日魂牽夢縈,今日對麵不識。一切皆是命,如夢如幻如霧如電。”
“妹妹快別這麽說,仔細被有心人聽了去,添油加醋又要惹出一番是非來。心事勿使人知,莫教人猜度出你的心思才好。”茯苓低聲提醒道,那冷寂的眼神,讓她格外的揪心。
一陣珠簾晃動,隨即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武惠妃身穿淺碧色織錦宮裝,裙裾上和裙擺上金線繡著一隻鸞鳳,鳳尾的羽毛逐漸增多,給人一種鳳凰展翅向上升騰的感覺。外罩一件幾近乎透明的蠶絲對襟短袍,更多幾分雅致飄逸。腰間係著一條琉璃白萃文腰帶,將豐腴的身子調配的十分得當。一頭烏發挽成華麗的鳳髻,靈動精致的金步搖扣在發髻上,行動間隨之晃動,別有一番華麗優雅,更襯得人麵桃花。
宮中剛辦過喪事,也隻有她敢如此明目張膽毫不避諱的打扮自己。茯苓在心裏暗想。
“宮裏有些瑣事需要處理,讓大家久等了!”武惠妃明豔豔的一笑,語氣中卻毫無致歉的意思。眉間隱約透露出一種戾氣,無形的給眾人一種壓迫感。
眾人皆起身施禮,武惠妃微迷的眼中綻出精光,“相信大家都很奇怪本宮為何把大家召集在這裏,個中原因本宮自會揭曉,請大家稍安勿躁。”說著,她頓了頓環視屋中眾人,又帶著幾分黯然口氣歎息道,“皇上因淑妃、華妃接二連三的離世而憂思過度病倒了,近來宮闈不振,為除盡後宮的蕭瑟之氣,本宮請了法華寺的高僧做法。高僧說皇上精氣虛,不易於命格相衝的人多接近。如今迫於形勢,為了皇上身康體健,本宮隻得召集大家在這裏詳談。在座的哪位命裏屬水的?”
“我!”太子不疑有他的舉了手。
“還有我!”緊接著,又一些怯生生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
武惠妃命人細細記下,仔細數來共十一人,核實無誤後,她又朗聲問,“有哪些人是命格屬木?”
“我!”壽王率先舉了手。
“我!”附和的聲音又緊跟著響起。
茯苓一邊仔細琢磨武惠妃的表情,一邊觀察眾人,發現此時身邊的萬春也舉了手。
“九人。”武惠妃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疾言厲色的解釋道,“皇上命理屬火,水克火,木生火。為防命理相衝使皇上病情加重,命格屬火之人應當與皇上保持一定距離,能不見則不見,直到皇上病情轉好為止。而命理屬木之人,可與皇上多加親近。皇上不易操勞,那些命格屬金、土、火之人,也應少於皇上接觸。這些都是高僧吩咐的,絕非本宮杜撰出來的,一切當以皇上的身子為重,大家務必要嚴格遵從。事關大唐的榮辱興衰,希望大家全力配合,咱們共同攜手度過難關。本宮醜話說在前頭,若有人違反,致使皇上病情加重,本宮決不輕饒。聽明白了沒?”
此話一出,茯苓立刻明白她話裏的潛在意思,這一計策用得相當妙,變相的清君側,不但名正言順地將太子與唐玄宗隔開,還將壽王安插在皇上左右,真可謂一舉兩得。她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窗欞處,無聲地輕笑,惠妃這次耀武揚威怕是要動真格了。
“孝昌姐姐,你的命格屬什麽?”太華公主有些借題發揮,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茯苓恍惚之間聽到這一句話神情一愣,訥訥的答道,“我不清楚。”
“孝昌公主自幼喪母,曆盡苦難才回宮,生辰記不得也不足為怪。為免衝撞,孝昌你以後盡量不要見皇上,有什麽事情可以到本宮這裏來,凡事本宮幫你傳達。”武惠妃故作親切的拉著茯苓的手,曼聲道。
突然,太子打斷了幾人的談話,憂心忡忡的問,“惠妃娘娘,我每日與父皇商談國事,若是因為命格相衝避而不見,父皇怪罪下來怎麽辦?”
武惠妃善察人意,噙笑投其所好的安撫道,“太子殿下盡可放心,如今國泰民安,尚有大臣輔助,國事皇上應付得來。況且,他也可與別的皇子商談。百事孝為先,太子仁孝,相信也不願意累及皇上的身體吧。常言道,父子連心,皇上自然也會體會到太子殿下你的一片孝心。嘉獎你還來不及,怎會責罰與你?”
太子眼露喜色,在沒有任何異議,服服帖帖的附和道,“是,惠妃娘娘提醒的是。”
“本宮累了,沒別的事情,大家可以散了。”武惠妃慵懶的下達逐客令,眾人也識趣的離席。
一場不起眼的小會議,似一個分界之嶺,將朝堂的治國之道徹底與太子隔開,也因此種下因,釀成了日後的大禍。
前腳剛踏出夜華宮的大門,萬春公主很是不悅,口氣越來越放肆,“惠妃這樣做太過分了,這不明擺著隔開太子哥哥與父皇嘛!父皇對太子早已心生不滿,這樣下去,隻怕厭棄之意更甚了。”
“小聲點,你不要命了?”茯苓捂著她的嘴,見左右無人,嗔怪道。
萬春公主聽罷輕蔑的一笑,“她敢做,就不怕被人議論。可憐的太子哥哥,竟還相信她是一番好意。惠妃在後宮獨大,我與娘親便再不會有好日子過了,早晚一死,怕有什麽用?”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唐玄宗時期三庶人之事,茯苓是知曉的,未來之事她是唯一的知情者,步履見更多了幾分沉重。
惠妃所作所為看似冠冕堂皇,實則難堵悠悠眾口。宮中其他的嬪妃、公主、皇子們私下悄悄議論,心中對她為何這樣做的也有幾分明了。但議論總歸是議論,任誰也不敢公然反駁,就連表露任何一絲的不滿也不敢。
所有人都想著明哲保身,卻忘了欲壑難填,縱容隻怕會招致更多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