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皇上指婚
翌日,收拾完行裝,毗伽可汗在眾人的目送下攜帶著大量錦緞絲綢、馬匹浩浩蕩蕩踏上了歸途。
突然,毗伽可汗調轉馬頭飛奔到茯苓身旁,騎在馬上的颯爽英姿威風凜凜,眸中神采奕奕地說道,“我突厥之門永遠為禦妹敞開。”
茯苓輕撫馬兒脖頸處的鬃毛,那馬兒十分通人性,用頭輕輕摩挲她的胸口。她一聲輕歎搖了搖頭,清亮眸子裏閃現無奈的神色。
駿馬重新奔騰而去,塵土飛揚的官道也漸漸寂靜下來。
人影遠去,茯苓還在佇立瞭望,她倒不是對剛剛結拜的兄長戀戀不舍,而是一心向往的是那份馳騁的自由。在宮中被一大堆繁文縟節束縛著,半點自由也沒有。她早已對皇宮這座固若金湯的籠子感動厭倦,有的人為的是追名逐利,而她為的是圓娘親的遺願。動機高不高尚都好,反正一樣的作繭自縛了。
夜華宮中,武惠妃一夜難眠。她始終對茯苓昨日出眾的表現耿耿於懷,以前是她低估了她的勢力。現在茯苓在皇上眼中的低位蒸蒸日上,她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來人!”武惠妃夢囈的叫了一聲。
珠簾翻動,有輕輕腳步聲接近。一名黃衣小宮女慌裏慌張的走了進來,跪倒在床前誠惶誠恐的回話,“娘娘請吩咐。”
“你叫什麽名字,是新調來的宮女?淺語呢?”武惠妃撫了撫太陽穴,望著慌張的小宮女,微微蹙起眉頭,這樣低聲輕斥,讓人不敢逼視。
“回稟娘娘,奴婢賤名鴛鴦,昨日剛調來夜華宮。淺語姐姐去內務府領這月的月銀去了。”小宮女偷偷覷著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鴛鴦這個名字不好,以後你就叫封心吧。”武惠妃忍不住又是一歎。對自己害死自己幼子的禍首,哪怕隻是一個不經意的轉眸,也要裝出相敬如賓濃情厚意來。帝王之家,皇上的恩寵決定後宮女子一生的榮辱幸福。因愛生恨,因情封心,正合她此刻的心情。愛多一分,恨就多一分,糾葛不清。
封心得了新名字,毫不掩得意欣喜的表情躬身謝恩,“謝娘娘賜名。請問娘娘喚奴婢有何吩咐?”
武惠妃難掩深沉入骨的倦怠之意,慵懶的吩咐,“去探一下皇上此刻身在何處,馬上回來稟報。”
聞言,封心輕巧地退出寢殿,片刻後折回,恭敬地回答道,“稟娘娘,皇上在劉美人的傾心苑。”
一陣無聲的沉默後,武惠妃唇邊蕩漾出一絲詭譎的笑紋,“即刻擺駕傾心苑。”
輕風拂麵暖,沿路聞花香,武惠妃在小太監的帶領下轉了幾個彎,來到一處別有洞天的院子裏。門口放著幾盆竹子盆栽,蒼翠的竹子與朱紅色的門相迎,像極了一副精致的畫卷,甚有詩情畫意。
武惠妃深吸口氣再悠悠地呼出去,臉上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傾心苑中琴音嫋嫋。她及時製止了宮女們的通報,步履輕鬆的一步步踏入畫卷深處。
正殿內暖香習習,劉伊娉揚起嫩白細藕般的雙臂跳著舞,動人的容貌再配上那勾魂的桃花眼使人骨頭發酥身子發軟,足以顛倒眾生。唐玄宗慵懶的視線全然凝佇在她身上,以悠揚琴聲和之,所彈奏的樂曲時而跌宕起伏,時而輾轉婉約。一琴一舞,賞心悅目,琴瑟和諧也不過如此。
武惠妃輕輕鼓掌,掌聲打破一室靡靡之音,舞蹈止於古琴清雅的餘韻裏。
兩人的目光,皆投向了意態閑適的武惠妃。唐玄宗連忙起身上前攬住她,將她緩緩帶到座位上,扯起她發髻晃動的瓔珞放到眼前細細打量,眼中煙波流轉,柔聲道,“愛妃病好些了沒?怎麽這般不愛惜身子?”
“臣妾的病已無大礙,劉妹妹入宮這兩三日,我一直病著。正巧今日天好,身子也不那麽乏了便出來走一走,哪知被美妙的琴音吸引,不知不覺便來了這裏。皇上,您的的琴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皇上偏心隻彈給劉妹妹聽,臣妾不依。”武惠妃不由得舒展開眉頭,幽幽地淺笑起來,突然她仰起精致清豔的素麵,直視劉伊娉,蛾眉輕蹙欲語還頻,分外惹人憐惜,“這位玉一般的人兒就是劉妹妹吧?皇上得隴望蜀,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你呀,就愛吃醋,朕的心時時刻刻在你身上,何曾不理你這個舊人呢?”唐玄宗憐惜美人苦惱的神色,以手撫著她的臉寵溺的說。
劉伊娉羞澀的一笑,精致無瑕的妝容將她的皮膚襯托的更加白皙,微微施禮道,“伊娉拜見惠妃姐姐。”
武惠妃連忙扶起她,親切的拉著她的手說道,“的確是個乖巧人兒,宮中有妹妹這般才藝出眾的女子,以後後宮也可以熱鬧些了。咳咳——”
“愛妃找朕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唐玄宗望著她因咳嗽而浮現潮紅的臉,眼中流露的柔情。
武惠妃垂下眼睫,故意流露疲憊的柔軟神色,俏皮的說,“就知道什麽都瞞不過皇上,臣妾確實有個事兒求皇上。臣妾出來前已讓人備下小菜溫好酒水,如果劉妹妹不介意,臣妾要借走皇上一會兒。”
劉伊娉眼神中有幾分失望,但瞬間便掩飾了起來,明豔豔的笑容掛在臉上,“姐姐說的是哪裏話,皇上本就不屬於臣妾,姐姐何來借之說呢?”
鑾駕上掛著金黃錦緞做成的帷幕,織錦被子鋪在寬大的鑾車內,柔軟而又溫暖。武惠妃與唐玄宗並肩坐在鑾駕內,由寂靜的傾心苑駛向富麗堂皇的夜華宮。
“皇上,臣妾有一個族兄弟叫武明德,二十又六,學識、人品甚是好。早已達到適婚年紀,臣妾見孝昌那丫頭也老大不小了,咱們是時候該給她選個夫婿了。依臣妾看,他們兩個一個郎才一個女貌,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武惠妃為他斟了一杯酒,笑眼彎彎如月,語氣溫婉的說。武明德是她的族兄弟,若能讓他與孝昌公主聯姻,遠嫁潞州不僅能解除孝昌公主在皇上心中人氣高漲的危機,還能不費一兵一卒將她拉到自己的陣營。
“經過毗伽可汗和親事件之後,朕也覺得該給孝昌安排一樁婚事,隻是愛妃所說的那位武明德並不在京城為官,指婚不是很合適,朕可以給武明德另外指一門婚事。”唐玄宗有著自己的考慮,神遊子曾說過唯有皇宮的風水才能壓得住茯苓這尊鳳凰,一旦外放,她的安全無法保障,必將影響國運。
武惠妃知他心意已定便再難更改,垂下濃密卷長的睫毛,將失望的眸光斂在了眼簾之下,眼神忽如燈滅暗淡下來,意闌珊的問,“以皇上所見,誰是合適人選?”
“忠義侯同靖遠侯都是不可多得的人選,朕還沒有想好也選哪一個。對這兩人愛妃有何建議?”唐玄宗隻顧捉摸心裏的難題,哪裏注意到她忽變的神情。
武惠妃微微一怔,不著痕跡地將失望之意遣散,愜意悠閑的回答,“忠義侯臣妾沒怎麽注意,不敢妄下定論。倒是那個靖遠侯在武試比試時十分賣命,臣妾覺得他是個不錯人選。皇上可以宣孝昌麵聖,問問她有何想法,那丫頭好不容易回到宮中,為她選一門滿意的親事也算是對得住她在外顛簸流離的那些年。”
唐玄宗素來喜歡後宮和睦,見她胸懷這般寬廣,讚賞道,“愛妃仁愛想的自然周到,真有母儀天下的氣度,你一直是朕的左膀右臂,後宮的事情也多是你在打理,也應該挑個日子為你加封讓你名正言順的執掌鳳印了。”
“臣妾與孝昌那丫頭十分投緣,一直把她當成女兒看待,因此對她的婚事十分上心,不想虧了她。這些是臣妾身為娘親的一番牢騷話,皇上不笑話臣妾,臣妾就已經很滿足了,哪還敢要求皇上嘉賞。”武惠妃聞言眼神一亮,卻還是壓抑著欣喜,語氣端嫻,情之意切演的更加逼真。手中也並不閑著,端起金鏤玉杯盛著的美酒輕輕的放在唇邊抿了一口,又用嘴唇咬著酒杯送向唐玄宗的嘴邊。
“就依愛妃的意思,朕一會兒問問她的心思。”唐玄宗微啜一口,溫潤的酒液滑進咽喉,伸手一攬將她抱在懷裏,“愛妃值得朕的為之付出一切。”
酒不醉人人自醉,武惠妃笑若銀鈴,雙臂交錯環住他的脖頸,唐玄宗愛憐地望著她雙頰酡紅的薄醉模樣,兩人如交頸鴛鴦般纏在一起享受著抵死纏綿。
午休過後,茯苓在高力士的帶領下亦步亦趨的來到皇上的禦書房門口。
“公主,皇上在裏麵,您請進吧。”高力士笑容滿麵的說。
茯苓揉了揉眼窩,直直的望著厚重遒勁的禦書房三個大字,眼裏閃過一絲困惑,“高公公可知父皇召我來有何事?”
高力士笑容溫和如常,“聽說皇上為公主的婚事著急,據說要為您選一位如意郎君呢。您快進去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茯苓一聽心忽然收緊了,電光火石間,心緒百轉千回,托著沉重的腳步艱難的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