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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突厥求和親

  “公主,奴婢總算找到你了,高公公找您。”一大早,綠萼身著墨綠色斜襟團花羅裙宮裝,跑進未央宮裏的竹林裏氣喘籲籲的說。


  茯苓斜倚著一株碗口粗的竹子並未回頭,依舊聽著被風打竹林的沙沙聲,良久,她才悠悠歎息,“該來的,總歸躲不掉。”


  聲音淡淡,冷冽如一陣風。


  綠萼雖覺察到她話中別有含義,一時間又難以參透,催促道,“公主,那高公公是宮裏的老人了,就連惠妃娘娘也要賣幾分麵子與他,讓他久等了就不好了。”


  茯苓又歎息一聲,徑直走出竹林。窈窕身影,足下生蓮,終於,來至門口。


  “老奴可要恭喜公主殿下了。”在屋中飲茶的高力士一眼看見她,眉開眼笑的道喜,和煦的笑容裏蘊含恰到好處的冷清,既有些許威懾又讓人覺得疏離淡漠。


  “清晨奇寒,您老先喝點酒暖暖身子。本宮有什麽樣的喜事竟值得高公公親自過來一趟啊?”茯苓故作不知,走上前親自執起桌上碧青色的雙耳雕花酒樽為他斟了一杯酒。


  清冽的酒,斟在碧玉酒樽中,酒香馥鬱芬芳,帶了些蓬勃暖意也緩和了一室料峭寒意。


  高力士賣弄的說,“突厥可汗毗伽可汗公主聽說過沒?那可是一位英勇善戰有勇有謀的大英雄,前幾日因淑妃娘娘大喪而千裏迢迢奔喪。他見皇上因淑妃病故黯然傷神,便提出和親來衝喜,毗伽可汗因與您和太華公主在喪葬上情牽一麵,對二位公主尤為推崇,特意請求皇上準許和親之事。皇上覺得此事過於倉促,於是向毗伽可汗提議由二位陪同他遊曆幾日以便交流感情,再確定和親人選。惠妃娘娘得知後還特意讓人為公主準備了一套合體的宮裝,今日巳時皇上要在興慶宮擺宴宴請毗伽可汗,皇上讓兩位公主務必參加。”


  “謝惠妃娘娘恩典,麻煩高公公同父皇說一聲,孝昌一定準時到場。”茯苓微微福了一福,綠萼連忙從高力士隨行的小太監手中接過衣衫。


  高力士一行人離去後,茯苓依然木然的立在原地,直到綠萼的手撫上她的額頭,她才恍然回神,喟然歎息一聲。


  “公主,惠妃賞賜的宮裝真漂亮,這料子還是雙麵織蜀錦呢,珍貴的緊,每年進貢的也就那麽幾匹,皇上因惠妃娘娘特別中意便全部賞給了惠妃娘娘。娘娘如此割愛,竟送了公主一套雙麵織蜀錦宮裝,不知又要豔煞多少宮中主子呢。”綠萼貪婪地摸著那柔軟光滑用金絲線繡著的衣衫,羨慕的說。


  茯苓見她一臉垂涎,手不禁撫上明豔的衣衫,卻覺得格外紮手,仿佛被燙了手又扔了回到托盤中。如此明晃晃的衣服,將她盛裝打扮,惠妃的心思雖然她早已猜到幾分,卻還是吃驚她的大手筆,恐怕這次她無法輕易地脫身。


  “公主,您怎麽了?”綠萼詫異的問。


  茯苓掩飾心中惶惑,低喃一聲,旋即苦笑道,“我沒事,重新為本宮梳個漂亮發型,以便搭配這套華麗的衣服。”


  沒過多久,在綠萼的巧手裝扮下,一位風華絕代的美人出現了,望仙髻上插了一支鎏金簪子,戴著綠鬆寶石瓔珞,身著一襲明黃色蜀錦宮裝,微敞的胸口露著一抹粉色內衿,腰間係著金色鑲寶石腰帶,大裙擺常常拖地,瓔珞飄帶靈動飄逸。芙蓉麵上秀眉明眸,直鼻檀口,行止間雍容華貴,氣度天成。


  綠萼深深地望著身邊的美人兒,感受到她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無不讚歎的說,“公主,你好美啊!”


  “少貧嘴了,不就是換了一副臭皮囊,哪至於這麽驚歎?太華常說禦花園的建造的很別致,你隨我到禦花園裏轉轉去。”茯苓被她那誇張的模樣給逗樂了,掩唇嗔怪。


  “公主,先等一下。”綠萼像是想起來什麽,從懷中掏出用絹帕包裹的一盒藥膏,解釋道,“這是昨日上官禦醫托人送來的藥膏,說是對公主臉上的傷痕有益,早晚都要輕輕塗上一層。你看我,差點把這麽重要的事都給忘了。”


  “不必了,我不喜歡藥味。”茯苓仰起精致清豔的臉龐,女為悅己者容,悅己者的目光早已轉了方向,還做這些表麵功夫做什麽。


  禦花園異常清淨,偶爾幾處角落裏還有些餘雪未清,更多了抹韻味。花叢邊的秋千上冰渣點點,茯苓伸手想要拂去,手剛碰到冰渣頓時縮了手,隨即解下身上的厚實披風墊在秋千上。


  綠萼侍立在她身後,見狀輕輕開口,“天氣寒冷,奴婢怕公主的身子吃不消,既然公主有興致蕩秋千,那奴婢回去再取一件披風來。”


  神思迢遙的茯苓,微眯著雙眼輕輕蕩起秋千來,默然不語,算是默許了她的請求,綠萼轉身快步離去。


  孤單單的蕩著秋千,茯苓秀美的雙眉苦惱地輕輕蹙了起來,欲語還頻,分外惹人憐惜。不知不覺間,秋千越蕩越高,她回神後覺察身子懸空心裏一緊,雙眸圓睜驚叫出聲,掙紮著身子差點被甩了出去。


  “小心!穩住心神,隨著秋千擺動,慢慢停下來。”章淵清因宴會尚未開始甚是無聊,便隨意在禦花園裏閑逛,正巧碰到這樣驚險的一幕,連忙出聲提示。


  晃悠了好一陣,秋千才穩穩地停了下來,茯苓這才回頭望向來人。波瀾不驚的問,“原來是靖遠侯爺,讓你見笑了,你為何在此那?”


  “孝昌公主又為何在此呢?”章淵清穿著一襲繁花似錦的袍子,牙簪束發,甚是溫潤瀟灑,微笑著將疑問丟了回去。


  “你知道我的身份?”茯苓突然渾身一個激靈,警惕的問。


  章淵清瞟了她一眼,然後又慢悠悠地說道,“公主昨日義憤填膺為忠善公主討說法,想不引人矚目都難。似乎公主特別喜歡打抱不平呢!我見公主眉頭深鎖心事重重,才會這般心不在焉,險些從秋千上摔下來。不知有何心事,可否對在下傾吐一二呢?”


  茯苓心裏豁然開朗,微微恍神後恢複了笑顏,坐在秋千上輕晃著秋千隨口道,“很多事是說不出來的。”


  “說不出來?”章淵清好不讚同,反倒更加咄咄逼人,“還是,你不願說出來?”


  突然,茯苓覺得身後被人用力一推,身子前傾,雙手不禁緊抓秋千旁邊的鎖鏈,這才穩住身體,厲聲問,“你想幹什麽?”


  卻見章淵清一如既往的儒雅溫和,表情始終如一,說起話來倒字字犀利,“章某隻是想試探一下公主願不願意信任在下,若是因此驚嚇到了公主,章某向你致歉。”


  茯苓煙淡的眉詫異地微揚,“奧,那我的表現讓你失望了吧?”


  “失望倒談不上,試探結果表明公主戒心很重,似乎覺得別人都會害你,就連對我這個隻有幾麵之緣的人也豎著很高的防護牆。”章淵清清澈深邃的眼眸裏幾許通透,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停留在唇際。


  “你的意思是我有被害妄想症?”被他的話這麽一帶,茯苓的心思也轉了向,順著他的話意說。


  “被迫妄想症?”章淵清輕輕的咀嚼著這幾個字,和煦嗓音中加入些許頑皮調侃,“公主總結的倒很貼切。你若不相信,就讓章某在你身後推你蕩秋千如何?公主千萬別告訴章某你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吧,據我所知,公主不像是一個輕易妥協的人啊。”


  茯苓咬著牙,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開始,章淵清輕輕地推動著她,她正襟危坐背後僵硬,神情很是緊張但還能勉力忍著。隨著後背手勁加重,秋千擺動的越來越快,越來越高,她漸漸變了臉色,呼吸也紊亂起來,依舊強撐著。


  “停——”茯苓尖叫,額頭竟出現顆顆汗珠,停下後許久還在急促的喘著氣,暗暗在衣襟上抹去手心裏的涔涔冷汗。。


  “章某不知道什麽事情讓你生出這般警戒。公主心中戒備重得令人咋舌,這樣不累嗎?難道讓你相信別人就這麽難、這麽痛苦嗎?”章淵清憐惜的問。


  前路多舛,宮中爾虞我詐,不由得她不處處設防,茯苓自感身世,幽幽歎息一聲,“自古以來,女子身份不管貧賤富貴,多是如菟絲般仰仗男子鼻息生存。我隻是不想有這樣浮萍的人生,卻總是一不小心被人牽進一處有一處陷阱中。”


  “憑一己之力便想掌控自己的歸宿難於登天,所以公主更要學會接受別人的善意和幫助,而不要總給人疏離的感覺。” 章淵清深知他愛上的是個敏感的女子,智機卓絕,看似堅強冷漠的背後,實則藏著一顆小心翼翼卻又柔軟的心,不可一蹴而就,於是循序善誘道,“公主若信得過章某,不妨試著給章某幾分信任,讓章某再推您蕩一次秋千。”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聽在耳中極其舒服,讓人心神放鬆,茯苓在她略帶蠱惑的眼神下,頷首重新坐上秋千。


  “放輕鬆,不要把心神放在戒備與擔心上,配合著我手的力道輕輕蕩著秋千,感受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認真去領會飛翔的過程。”章淵清的聲音給人一種安定的力量。


  茯苓依著他的話,臉上露出安詳愉悅的神情。


  “咳——”綠萼取來披風卻見茯苓正與一名陌生男子親昵的蕩著秋千,當下清咳兩聲。


  待秋千聽聞,茯苓嘴角噙著淺淺笑意,輕盈的起身道別,“謝謝靖遠侯的提醒,孝昌銘記於心。綠萼,時候不早了,我們這就去興慶宮轉轉吧。”


  “孝昌公主,請等一下——”章淵清急切的喚住二人,白淨的臉上竟暈染起一絲紅暈。


  茯苓站定回眸,輕聲問,“靖遠侯還有什麽事嗎?”


  “章某請京城名醫專門配置了一盒祛除疤痕的藥膏,一直隨身攜帶著,原想哪一日若能再遇上公主,也好將這盒藥膏相贈以彌補我心中的愧疚。今日章某有緣竟再次遇上公主,如果公主不嫌棄,不妨用用這盒藥膏,理應有益無害的。”章淵清從隨身衣袋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八寶水粉盒拱手道。


  綠萼接過藥膏遞給茯苓,她在章淵清期待的目光下打開藥盒輕輕嗅了嗅,用食指抹了些敷在臉上傷痕處,感激的一笑,“此藥有股荷葉的清香,有勞小侯爺惦念了。”


  “公主客氣了,你也是要去興慶宮的宴席吧,我們同道,不如結伴前往還能邊走邊聊可好?”章淵清會意,知道她已接受了他的建議,隨即大膽提議。


  茯苓微微點頭,算做同意,三人有說有笑的結伴而行。


  穀天祈見他們遠遠走了,才從秋千後不遠處的亭子裏站了起來,形於外的冰冷氣息不改。他身邊的綺玉唇角微揚,將禦花園中上演的這一幕,一絲不漏地看進一雙鳳眼裏去。


  興慶宮中,宴會正酣,笙歌燕舞、觥籌交錯。起初,毗伽可汗的視線在茯苓同太華公主身上徘徊,後來轉為肆無忌憚的盯著茯苓瞧著。這位毗伽可汗生的魁梧高大,劃拳擦掌毫無架子,有些草莽落拓味道,模樣並不惹人討厭,隻是茯苓已對他心中想法知曉一二,不禁排斥起來。


  茯苓尷尬的躲避著他的目光,哪知他略帶酒意,更加變本加厲起來,起身走到她麵前,同唐玄宗祝酒,“皇上義父,您若將這位美麗的孝昌公主許給毗伽,毗伽願立下誓言,我突厥每年朝貢加倍,在我有生之年永不背棄大唐,與大唐永結同好。”


  哄鬧的宴會乍然停止騷動,突厥毗伽可汗求親對象竟然是一入宮便是非纏身的孝昌公主,宴會祥和愉快的氛圍,悄然彌漫起些許變化來。


  穀天祈並不知道今日宴會竟會衍生如此變故,手中緊握酒杯,屏氣凝神的等著事情的發展。


  茯苓佇立於原處,雋秀雙眉淡凝,十指緊扣,眼神輕飄飄的望向麵帶笑意的唐玄宗。


  “毗伽可汗真是貪心,一眼便看上朕最喜歡的公主。”唐玄宗有些為難的說,他並不想將茯苓嫁到突厥,卻一時之間找不到好理由拒絕。


  “父皇,孝昌有話要說。”茯苓不卑不亢的開口,自有一股威儀,從容不迫地看向眾人。


  這句話正巧給唐玄宗解了圍,他略帶詫異的問,“孝昌有何話說?”


  茯苓盈盈一拜跪倒在地,義正言辭的說,“昭君出塞和親,名垂千史,乃是女子效仿之楷模。毗伽可汗抬愛,孝昌本當傾情答謝知己。隻是孝昌曾在娘親臨終前發誓將來若要嫁人一定嫁給一個文武雙全內有乾坤之人,若終生覓不到此人,孝昌願效仿玉真姑姑出家為尼,終生守著青燈古佛。若毗伽可汗執意迎娶女兒,還望父皇批準孝昌設擂台考核。倘若毗伽可汗一一勝過,孝昌也能得償所願覓得如意郎君,自願披嫁衣嫁與突厥可汗和親。但倘若…….”


  “大唐公主果然非同凡響,本可汗答應了。我突厥人向來一言九鼎,若是毗伽可汗未通過公主的考驗,願與孝昌公主結為兄妹,終生不提與孝昌公主和親之事,依然是歲貢加倍。我們擊掌為誓!”唐玄宗尚未置詞,毗伽可汗已豪邁的定下賭約。


  “一言為定!”茯苓一掃對他的抵觸,發自內心的望著他,與他三擊掌為盟。


  期間,章淵清同穀天祈的臉色一樣,從凝重到驚愕,再由驚愕轉為擔憂。


  一場宮宴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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