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險遭馬踏
終究是連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茯苓心歎,自己果然是個善於粉飾天下的人,連心也能輕易騙過。如果可以,哪個女子不想沒有任何負累的愛一場!偏有擺不脫的命運,和無法捉摸的未來。總是在最美的年華裏錯過最好的時機。
舉案齊眉對麵而坐,是種一晃而過的錯覺,短暫的定格不成永恒。
當他們從江湖寒醫和被追殺少女搖身一變成為忠義侯和孝昌公主,便再也回不到從前。如果她溺水未被救起,從未踏入寒衣島也少了這許多紛擾!如果沒有踏出寒衣島,也便不會有這些難解難分的隔閡。這世上的事情,隻有已發生、正發生和未發生,哪有如果?
熱鬧的街道上,一架馬車從街口駛來,原也不疾不慢地徐徐而行,突然駕車的馬橫衝直闖起來,路上行人紛紛慌忙避讓,駕車的馬夫也被摔下車來。
錯雜的馬蹄聲漸近,茯苓失魂落魄,竟毫無察覺。眼看她便要喪生於馬蹄的踐踏之下,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錦繡衣袍的男子翻下馬車,以驚人的速度將她撲倒在地,一隻手緊緊攔在她的腰間,著地時打個幾個滾,急匆匆一個轉身,險險地避過發了瘋的馬匹。
“先呆在這別動。”錦衣男子將她安置在牆角,簡單叮囑了一句,隻身上前,同那匹馬肉搏。
瘋馬像個陀螺,轉了個方向再度撲向行人,錦衣男子手一揚對著瘋馬連出三掌,眾人還未弄明白怎麽回事,那匹馬已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抽搐了一下便一動不動了。膽大的行人湊上前瞧了兩眼,那馬已經死了。
危機消除,行人紛紛駐足觀看,鼓起掌來,還時而不時的蹦出幾聲讚歎,“好厲害的男子,武藝高強,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好像是靖遠侯的小侯爺章淵清,武藝高者呢。”又一個好心的路人出聲解惑。
“姑娘,你沒事吧?”錦衣男子見她臉色異常難看,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臉上不知被什麽東西劃了狹長的一道,正滲出淡淡血絲,倏地移到她身邊,也不顧男女之嫌,大手撫上她的臉幫忙檢查傷口。
“混蛋!”劫後餘生,茯苓這才回過神來,驚愕還加上驚恐,一張小臉毫無血色,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額……”錦衣男子吃痛叫出聲,自知失禮在前,“唐突姑娘實在是情非得已,你臉上的劃痕較淺,好好醫治,應該是不會留下疤痕的。”
路人立刻指指點點起來,“這姑娘怎麽這麽不講理,恩將仇報起來。”
“是啊,是啊,難為了這位公子拚死就她,好心沒好報。”眾聲附和。
被這麽多人圍攻,茯苓臉一紅,眼前的錦衣男子無論氣質還是談吐,絕不是輕浮之人。意識到許是自己誤解了他,她努力平複心頭劇烈的跳動,“謝謝公子救命之恩,剛剛咬你實在是……”
“姑娘不必介懷,我救姑娘也是為了彌補過失,這馬車是我的。路旁的一個小販打翻了辣椒粉,許是風把辣椒粉吹進了馬眼睛裏,這才驚擾了姑娘。說到底,還是我應該同姑娘道歉。不如這樣,我在不遠處的酒樓裏備下一桌酒席,為姑娘壓壓驚,再找一位名醫為姑娘診治臉上的傷勢,也好聊表歉意。”見她再無別的傷處,錦衣男子這才安心,俊顏溫柔似水,對於她的以怨報德看不出絲毫惱怒的情緒。
“不用了,傷得不重。”茯苓摸了摸臉上火辣辣的傷痕,覺得果真如他所說傷得很輕,淡漠的眼眸閃過一抹讚賞的光芒,婉言拒絕。錦衣男子雖然衣著華麗,卻待人溫文爾雅,她不禁對麵前這人生出一份好感來。
錦衣男子衣袂飄飄,慷慨地解下腰間的玉佩,冷靜沉穩的抿嘴一笑,“如果姑娘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那在下就不勉強了。今日之事,錯在在下,就當我欠姑娘一個補償。這塊玉佩是我的隨身之物,不管姑娘以後有何難處,可持此玉佩道靖遠侯府找我章淵清,如果力所能及,定然不會推辭。”
茯苓搖頭不接,靜靜地盯著他。他的眼睛裏似有一潭深池,那種寧靜的和平能驅趕人心中的焦慮和不安。
“縱使姑娘以後用不上在下幫忙,也請你務必收下它。這塊玉佩雖不是價值連城,也算上等,日後姑娘有用銀子的地方可當可買,權當是在下對今日之事的補償。女子向來珍視容貌如生命,今日累姑娘破相,姑娘若是不收,在下會內疚一輩子的。”章淵清似乎沒想到這麽快被拒絕,驚訝地望了她一眼,靈動的眸子卻掠過一絲遺憾,將玉佩塞進她手裏。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名女子不在乎似水容顏,不在乎上等玉佩,這樣清高的女子世間少有,可惜他無緣結識。
不知道為何,同他交談,茯苓覺得一點壓力也沒有,很舒服。他體貼溫和,遇事不慌幹練,解決問題又首先反省自身,不將自己的意見強加在別人身上,寧願以德報怨也不會惡意揣測別人的意圖。這樣的男子可做知己,她突然有了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可最終,她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她是一個不祥之人麻煩纏身,不想為了一兩分的好感毀了他安靜的生活。
兩個人就這樣緣慳一麵,又各自分轉。
岸東酒樓是長安城首屈一指的酒樓,不為其他,但是它坐落的位置便決定了這一切盛名。酒樓所在街道的轉角處便是名滿長安的翩然舞坊。客人在酒樓裏小酌,還能隱約地聽到翩然舞坊的絲竹聲;觀舞後,文人騷客又常會聚在這裏飲酒作詩把酒言歡,頌讚翩翩姑娘舞姿。
靖遠侯章淵清踏入的便正是這聲名在外的岸東酒樓。
“小人恭候大英雄駕到。”章淵清剛走到雅間門口,一個捉狹意味的男聲傳了出來。
一旁侍候的小二連忙幫他打起簾子,章淵清徐徐步入,知道雅間裏的家夥一定對剛剛酒樓外的騷亂偷窺了多時,緩聲道,“韓冥兄就不要取笑淵清了。”
韓冥嘴角忽然上揚,露出一絲別有深意的笑意,“淵清,你是不是對那名女子有意思,否則怎會將隨身玉佩當作定情信物送給她?”
“別瞎說,小心汙了那姑娘的清譽。那姑娘被瘋馬驚嚇,臉又被劃傷,送她玉佩當補償也未嚐不可。”章淵清臉上笑容微微一滯,露出嚴肅樣子,認真的解釋道。
“補償她?你可以送她一些銀子,斷不會是這枚對你意義非凡的玉佩!”欲蓋彌彰,韓冥興趣被吊了出來,毫不客氣的戳穿他的心思,“遠遠望去,那姑娘身段風流,舉止大方得體,小侯爺若是君心暗許,也沒什麽好意外的。隻是不知道,那名女子是哪家的姑娘?”
被說中心思,章淵清臉上抽搐了一下,用眼神警告他,韓冥也識趣地轉了話題,“你這一趟遠行可真久,想死我了。缺少酒中知己,愁煞我這酒鬼了。”
“酒公子喜歡紅粉佳人,長安城皆知曉,少裝可憐了。我記得你很中意翩翩姑娘,今日你約我來此,怕也是想見上佳人一麵吧。”章淵清打趣道。
韓冥被他說中心思,一點也不覺尷尬,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認,催促道,“是啊,誰讓你小侯爺魅力無可阻擋,翩翩姑娘隻買你的麵子,我求見了幾次她都閉門不見。看時辰,翩翩姑娘該上場了,小侯爺,我們快走吧。”
當茯苓拿著幾串糖葫蘆步入翩然舞坊時,振奮的舞曲已經開始。不費力的巡視了一圈,她已經鎖定了太華公主與楊玉環的位置,悄悄的溜到她們所處的雅座上。
“孝昌姐姐怎麽去了這麽久?”太華公主正津津有味的看著美妙的舞蹈,匆匆看了她一眼,隨口問了一句。
茯苓裝作若無其事的解釋道,“我趕過去的時候,賣糖葫蘆的小販已經走了,又走了好幾條街才找到另一個攤子,快嚐嚐好不好吃?”
楊玉環扭過頭來想接糖葫蘆,卻在看到她臉上那條長長的紅印,大驚失色的問,“公主你的臉上怎麽有這麽長一道傷?”
“剛剛街上一匹馬失控,躲避之時不知被什麽東西劃了一下。我檢查過了,傷勢不要緊,回去敷點藥便沒事了。”茯苓輕描淡寫的解釋道。
太華公主聞聲也側目瞄了一眼,不以為意的說,“皇嫂沒事的,我上次從圍牆上摔下來臉上被劃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養了不到一個月便好了,你看是不是現在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女子的容貌是不容小覷的,日後請公主一定要愛惜。”楊玉環鄭重其事的囑咐了幾句,三人才安心的看起舞蹈來。
茯苓這才看清楚台上領舞之人,肌膚勝雪,身姿翩然。烏黑的鬢角,襯得一張臉宛若滿月般皎潔,雙眼桃花如秋水閃爍,眉目如畫,麵若桃李,再加上她身姿修長,氣質婉約,窈窕身段妖嬈,舉手投足見難掩靈氣,很難想象到她隻是一名舞姬。
可惜舞雖好,看客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