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禦醫堂兄弟
一日後,劉總管焦急的侯在穀天祈暫居的戲園外,不停地絞手,他偷偷看向陸英,見他雖然緊蹙雙眉無意答腔,卻並未怒色,這才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陸公子,能不能麻煩你再進去問一下,看看寒醫的解藥配的怎樣了?皇上和公主嘔出的血已漸漸轉紅了,再這樣下去,恐怕……這些是宮中趕來的禦醫,醫術都很精湛,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您看,是不是能讓他們進去跟寒醫一同研究。”
“主子煉藥期間不喜人打擾。如果劉總管信不過我家主子的醫術,那就請回另請高明吧。” 不等他說完,陸英急忙擺手示意他離開。這劉總管幾乎每個時辰都會親自跑一趟,他已是甚是不悅了,更何況這次還帶過來那麽多的閑雜人等。
“你當自己是誰啊,一個小小的下人還敢這麽跟劉總管說話!”隨行的一名老禦醫看不下去,上前抓住陸英的衣領,厲聲嗬斥。
陸英使出兩指,輕輕的使勁,那隻抓著他衣領的手已迅速的蜷縮回去,哀痛聲連連。
“文禦醫不知情,陸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置氣!”劉總管嚇得不輕連連擺手,連忙出麵講情,說著,扯了扯文禦醫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快點道歉。
文禦醫手指生疼,腳下一軟,竟撲通跪在地上,“陸公子,小老兒是心急皇上的病情,才會出言不遜,請你一定在寒醫麵前多美言幾句。隻要寒醫願意救治皇上,就算剜肉做藥引我也能找到。隻是皇上已經一整天沒吃進去東西了,皇上的身體要吃不消了。你去求求寒醫,給個方子好嗎?”
“如果你們想皇上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就有多遠滾多遠!”陸英非常清楚這些所謂禦醫的心理,狗眼看人低的勢利之徒,有用時當你是大爺供著,沒利時絕對翻舊賬,收拾你一番。這種人沒有感恩之心,表麵上點頭哈腰,心裏恐怕早已罵聲如雷了。
禦醫們互相對看一眼,頗為為難求情,“那讓我們在門口候著好嗎?如果有什麽力所能及的事我們也可以幫忙。保證絕不會打擾到寒醫,隻求他能盡心醫治皇上。”
這也難怪,將來皇上醒來,發現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大把銀子養著的禦醫竟然如此草包,難保不會發難。
“隨你們便,惹惱了寒醫,後果自負。”陸英揚了揚眉,不想理會這些勢力之人。
見他的臉色仍是不善,另一個長相稍微溫和的禦醫謙卑的補充道,“我們會在戲園子的門口搭個臨時亭子,在那裏候著,絕不會打擾到寒醫的。不知道,寒醫進展的怎麽樣了?”
“是啊,是啊,麻煩陸公子進去看一下,縱使不問進展,你看著午膳的時間也到了,我讓人準備了這麽多膳食,您好歹拿過去給寒醫嚐一下。”伸手不打笑臉人,劉總管從隨行丫頭手裏接過提籃盒,遞到他麵前,和顏悅色的說。
被他們幾個老頑固糾纏,陸英板起臉剛想發火,想到主子確實該用餐了,又舒緩了過來,從劉總管手裏接過飯菜,推門進了屋。
屋子裏亂糟糟的一片,筆墨紙硯散落的到處都是,對於來人,穀天祈甚至眼也沒抬一下。
“主子,您休息會兒吧!您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在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陸英打來提籃盒子,取出飯菜。
陸英還想開口勸解,診斷自己脈象的穀天祈卻搶先吩咐道,“把這些拿出去,去叫人立刻煲一盅千年靈芝湯來!”
陸英覺得不妥,仔細思量後竟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目瞪口呆的說,“主子要這些大補的藥膳做什麽?莫非你……”
“問這麽多做什麽,讓你去你就去!”穀天祈暫不跟他計較,冷冷的加重語氣再次催促。
“我不去!這樣無疑是自尋死路!”陸英從未曾違逆過他的意思,心虛的避過他雙眼射來的鋒芒,吞了口水繼續說“主子因為服食無味斷腸散,常年也隻是服用一些溫補的補藥誘導它的毒性。陸英雖然不才,也知道,千年靈芝湯最補的藥膳,你服食之後,必定會加重無味斷腸散的毒性。滿招損,到時候,無味斷腸散不但對你的身體無益,更可能會置你於死地。”
穀天祈揮手掃落桌上的膳食,“讓你去你就去,你是不是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那我也不能看著你死!”陸英毫不示弱。
“你覺得,如果連她也死了,我還有必要活下去嗎?”穀天祈輕輕吐出這句話。
陸英定定的看著他,無奈的走了出去。
他一出去,便被門口的幾位老頑固纏上來,戰戰兢兢的問,“寒醫怎麽發了這麽大火?是不是他對飯菜不甚滿意?”
“別問了,你、你還有你,馬上煲一盅千年靈芝湯來。”陸英無心理會他們,指著老邁蒼蒼的禦醫,口氣不善把禦醫當藥童使換。
啊?三名禦醫愣愣看向他,似乎沒聽明白他的吩咐。
“啊什麽啊?身為禦醫燉盅靈芝湯也不會,要是我早回家種田賣紅薯去了!”陸英譏諷的笑了,接著說,“有些人既然不想盡力,還是請回吧,省得杵在這裏礙眼。”
“行行行……”這麽明顯的指桑罵槐,三名禦醫全聽明白了,連忙點頭回應,話剛說完,便一溜煙的跑去燉補品了。
金碧輝煌的屋內,靜悄悄的。內室中躺著兩個重病之人,一塊上麵繪著美人雪中尋梅的屏風將他們隔開了些。茯苓因中毒後沒服用任何補藥,毒性發作慢些。她躺在床上看向窗外,劉總管出去時,交代那名年輕的隨行禦醫留下了照看著他們,此刻,他正好奇的打量著她。
茯苓覺察到停駐在身上的目光,回頭,“有什麽事嗎?”
“公主恕罪,我隻是好奇,一個女子何來那麽大的勇氣,以死相逼?若是他不救你呢?”隨行禦醫雖然口中說著道歉,行為上並無什麽表示,不卑不亢的回視著她的目光。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你同宮中那些中規中矩的死板禦醫不一樣,而且他們對你似乎多有懼怕!”茯苓十分不解,望著他疑惑的問。
“我不過是個籠中鳥,哪裏比得上世間人的逍遙快活。” 難得遇見這樣別致的女子,隨行禦醫對她好奇之餘還多了抹親近,言語間隨意了許多。
“名字?”茯苓簡短的問,他的話讓她頗有同感。
隨行禦醫心有領會,溫潤一笑,“上官愷,你雖然是公主,可論起親疏來,你應該叫我一聲哥哥,我們乃是同宗同族的堂兄妹!”
“同族堂兄妹?我姓李,你複姓上官?”茯苓疑竇叢生,追問。
“上官是我娘的姓氏,我爹乃是寧王李憲。” 看到她不可置信的表情,上官愷歎了口氣。見她三分疑惑、七分不解的,他接著解釋道,“我娘乃是一個江湖女子,我爹一次遊玩時邂逅我娘,私定了終生。他們一起生活了三個月,我娘仍不知我爹的身份。三個月後,我爹收到加急密信,要立刻回京,這才告訴我娘真實身份。我娘深知他乃皇家血裔,且是先皇的嫡長子,將來的皇儲人選。她愛這個人,所以不想以自己的想法左右他的決定,不能自私的置天下之人的安危於不顧,她留下一封信離開了。真龍之相的人,注定一生擁有姬妾無數,難以鍾情於一個人。娘親自認為不是風華絕代之人,更不是大肚能容之人,與其將來淹沒在他的浩瀚妻妾中,跟他由愛生恨,不如守著對他的一份牽掛過一生。”
“你娘是個聰明的女子,可寧王無心於皇位,將皇位讓賢給平反有功的當今皇上。你娘知道這個消息,不覺得震撼嗎?這樣麵對極致誘惑尚不動心的男子,你娘真是好眼光。她為何還會讓人給隨她的姓氏,而不是隨李姓?”茯苓想起史書上曾記載,李憲曾被立為太子,不知何故,讓賢給平反韋後叛亂有功的李隆基,如今想來,與這名江湖女子不無關係,隻可惜證實並沒有確切記載,不知野史上爾虞我詐的宮廷勾心鬥角中是否記載了這樣柔情的一筆?與自己娘親的經曆相比,她的心中又是一陣感慨,唏噓不已。娘親曾這樣總結自己的一生:一遇龍顏誤終身。世人都喜歡追權逐利,貴為九五的皇上功利心、權貴心比起尋常人來更重,豈止,世上還有不戀富貴權力的柔情男子?
“世上的事情說不清,很多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娘是江湖上一對隱世俠侶的女兒,分離之後,便回了會陰山下的桃花洞隱居。當時那個時期朝廷動亂,太平公主擁兵自重,太子哪有幾個坐得穩皇帝之位。娘親怕哪日聽到爹爹發生意外的消息,二十年未曾踏出會陰山半步。會陰山門口設有奇門八卦,尋常人等根本難以進入,也因此,二十年未曾得到爹爹的任何消息。”上官愷遺憾的講述著爹娘的過去。
“後來呢?”茯苓歎息,人心難猜,才使世間之事有了陰晴圓缺。因為心裏的話不說開,非要在兩個零距離的心間築起一道牆。就像娘親與父親,自己與穀天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