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世間如牢籠
誰也沒想到，林重行事竟然如此乾脆，一言不合便動手，不留絲毫餘地。
更讓眾人意外的是，自始至終，武盟都保持著隔岸觀火的態度，包括龐鈞和許景在內，沒有任何一位高層替白掌門求情。
這其中值得玩味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武盟為什麼要選擇袖手旁觀？
因為林重名頭太響，還是因為杜懷真的縱容？
倘若是後者，那杜懷真為什麼要縱容他？杜懷真與林重是什麼關係？他們之間到底存在怎樣的默契？
還有，站在白掌門後面的人是誰？
越來越多的疑問，猶如雨後春筍，從在場每一個武者的心底冒出，以至於大廳內的氣氛變得僵硬而冷清。
「林兄，白掌門確實有錯，但你的做法未免太霸道了些。」
便在此時，一直置身事外的王穆打破沉默，用不緊不慢的語氣道：「略施懲戒就夠了，何必廢他武功呢？」
「我已經給過他機會，他自己沒有抓住。」
林重瞥了王穆一眼，言語暗藏鋒芒：「王兄之前不吭聲，現在卻站出來打抱不平，不覺得太遲了嗎？」
「我擔心你誤會，所以才沒說話，畢竟我和你都是候選人，互為競爭對手，萬一你懷疑我和白掌門是一夥的，那我豈不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
王穆鎮定自若道：「現在事情已經了結，我當然要說出心中所想，林兄，恕我直言，以你的性格，實在不適合領導武盟。」
林重揚了揚眉毛：「哦？」
「我贊同王穆的看法。」
許景終於找到打擊林重的機會，雙臂環胸，半冷不熱地插嘴道：「上位者應心胸寬廣，有容人之量，姓林的小子，你還差得遠呢。」
「你們的意思是，我應該唾面自乾？」
林重眼中閃過一絲冷色，表情卻越發平靜：「寬容不是縱容，每個人都應當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武術界強者為尊，強者不能欺凌弱者，但弱者也不能詆毀強者，誰弱誰有理那一套，在我這裡行不通。」
聽完林重的講述，王穆不由濃眉微皺：「林兄，你是在偷換概念，我沒讓你唾面自乾，只是希望你多一點仁慈之心.……」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林重打斷王穆的話：「到此為止吧，我不想跟你爭論，因為毫無意義，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準則，我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他人，也不希望別人來告訴我該怎麼做事。」
王穆頓時啞口無言。
他盯著林重看了半晌，然後遺憾地搖頭道：「你說得對，我沒資格指手畫腳，抱歉，是我多嘴了。」
在林重和王穆爭論的時候，台下眾人皆神情各異。
許景一臉陰沉，這種淪為配角的感覺讓他心裡十分不爽。
「開始投票吧，我們浪費太多時間了。」許景硬邦邦地對龐鈞道。
龐鈞沒有理會許景的催促，偏頭朝杜懷真投去詢問的視線，後者微微頷首。
得到杜懷真的許可后，龐鈞踏前半步，吐氣發聲，洪亮的嗓音剎那間傳遍全場：「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我宣布，投票現在正式開始。」
眾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拖延了這麼久，並且枝節橫生，終於即將進入正題。
經過之前發生的事，眾人愈發期待，新盟主將花落誰家了。
龐鈞雙目精光閃爍，徐徐環視一圈，然後轉身面向端坐在高背椅上的武盟高層們，開門見山道：「本次投票採取實名制，結束之後，由我當場公布，諸位有無意見？」
作為杜懷真的左膀右臂，龐鈞在武盟內部威信極高，他一開口，大部分高層都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至於剩下的另外一小部分，他們雖然各有顧慮，但還不至於為這點小事跟龐鈞作對，因此俱都選擇了默認。
「劉部主，你是東部分盟的負責人，由你先來，如何？」
龐鈞看向左側一名氣度沉穩、身材勻稱的武者，語氣溫和而不容置疑。
「好。」
那名武者乾脆利落地站起，徑直走到圓台中間，把早已準備好的紙條放進投票箱。
有了劉部主領頭，其餘部主按照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的順序，鄭重地投下屬於自己的一票。
接下來，輪到了天地玄黃四大巡察院。
白髮蒼蒼、精神矍鑠的天字巡察院院主周虎牧從容起身，邁步向投票箱走去。
他走到半途又忽然停下，思考了兩秒鐘，側身而立，一臉嚴肅地對杜懷真道：「盟主，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雖然杜懷真已經踏入太上忘情之境，情感日益淡漠，可對於這位碩果僅存的元老，還是保持著足夠的重視，頷首道：「可以。」
「今日過後，您是不是再也不管武盟的事？」周虎牧沉聲問道。
「是。」
杜懷真惜字如金，似乎根本不願多說一個字。
周虎牧蒼老的面容上，陡然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望著面容明明沒有變化、卻顯得格外陌生的杜懷真，聲音沙啞地問道：「您為什麼如此絕情呢？武盟陪伴您六十年，為您赴湯蹈火，難道就不值得您稍微展現一下留戀的姿態？」
聽聞此言，杜懷真淡漠無情的眼神稍微多了一點溫度，看著周虎牧布滿皺紋的臉龐，破天荒地主動問道：「周院主，你多少歲了？」
「回盟主，我已經快滿九十歲了。」
哪怕周虎牧此刻心情激蕩，面對杜懷真的垂詢，也還是感到受寵若驚。
「當年你跟隨我時，還是個二十幾歲的毛頭小夥子，時間過得真快啊，就像白駒過隙，轉眼百年。」
杜懷真面露唏噓之色，這個表情使他看起來多了點人味兒：「我並不是絕情，只是想再向前邁出一步罷了，入世的修行我已完成，世間與我如牢籠，若要得到大超脫，大自在，則必須斬斷塵緣，你明白嗎？」
「多謝盟主為我解惑。」
周虎牧低下頭，思索良久，苦笑道：「可惜我境界低微，無法理解您的感受，既然您決意離開，那我這個留下來的人，只能做出對武盟最有利的選擇。」
說完，他大步走到投票箱旁，將寫有候選人名字的紙條放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