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無情
如果說，於妙策的氣勢是驚濤駭浪，那麼林重的氣勢就是崇山峻岭，任憑你風急浪高，我自巋然不動。
「嗤嗤嗤！」
兩股無形的氣機，在觀濤亭內縱橫交錯，激烈衝突，看似平靜的表面下，蘊含著足以讓人粉身碎骨的致命危險。
「厲害！」
「何等驚人的殺氣，何等恐怖的意志！」
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眼皮直跳，哪怕他離林重和於妙策五六米遠，依然感覺膚如刀割，臉皮刺痛，忍不住後退幾步，這才感覺好受些。
「傳聞果然不能當真，林小友，恭喜你成為我輩中人。」
就在中年男子以為他們會打起來的時候，於妙策忽然開口，聲音平緩有力，打破籠罩觀濤亭的緊繃氣氛。
伴隨著於妙策的話語，他身上的氣勢驟然消散於無形，眼中精芒也逐漸黯淡下去，重新變回那個蒼老瘦削的老者。
見於妙策主動示好，林重同樣收起外放的氣場，抬手拱了拱，沒有說話。
於妙策通過百鬼門收集的資料，早已知曉林重沉默寡言的性格，因此並未覺得受到冒犯，伸手虛引，指著亭內的石凳微笑道：「請坐。」
林重眸光微閃，邁步進入觀濤亭，在於妙策對面從容不迫地坐下。
於妙策偏頭望向亭外肅立的中年男子，淡淡吩咐道：「你可以走了。」
「是，大長老。」
中年男子心裡一凜，不敢有絲毫拖延，轉身如飛而去。
他一口氣衝下山，直到徹底脫離於妙策的視線，才緩緩停下腳步，回首看了觀濤亭一眼，眉頭緊鎖，疑惑不解。
「大長老到底在謀划什麼？居然連我也要瞞著？」
中年男子離開后，於妙策大袖一拂，和林重對面而坐，蒼老的眸子微微眯起，上下打量著林重，表情意味深長。
「閣下邀我前來，所為何事？」林重開門見山問道。
於妙策吐出兩個字：「合作。」
對於這個回答，林重並未感到驚訝，因為早在決定赴約之前，他就猜到了於妙策邀請自己的理由。
但是，即便親耳聽見於妙策要跟自己合作，林重依然想不明白：「以老先生在百鬼門內的地位，似乎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吧？」
「呵呵。」
於妙策發出一連串低笑，額頭皺紋越發深刻：「林小友，老夫與你合作，不僅僅是為了百鬼門。」
「請老先生解惑。」林重身體前傾，認真問道。
於妙策雙手攏進袖子里，花白的眉毛垂下，用一種淡然的語氣道：「人說落葉歸根，老夫只是不想在這個年紀還背井離鄉。」
林重知道於妙策的話還沒說完，點了點頭，繼續保持著聆聽的姿勢。
他或許不善言辭，但絕對是一個優秀的傾聽者。
「九十年前，老夫尚且垂髫，便拜入百鬼門下，成為一名普通弟子，那個時候，百鬼門剛經大亂，正處於最艱難的時期，為了生存，老夫十六歲就開始殺人了。」
於妙策的聲音平淡如水，將自己的過往娓娓道來，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老夫在練武一道上頗有天分，並且運氣甚好，雖然屢陷絕境，但最終都能死裡逃生，二十年後，老夫成為了百鬼門最年輕的長老會成員。」
「可能是因為年輕時殺了太多人，老夫的心性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為防止走火入魔，不得不長年閉關潛修。」
「老夫這一生，實在乏善可陳，除了殺人，就是練功，年輕時滿手血腥，就算現在老了，也逃不過那樣的宿命。」
說到這裡，於妙策眼底有冰冷的光芒流轉：「林小友，老夫會助你殺死薛玄淵，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你答應。」
林重沉默良久，脊背漸漸挺直，雙目電光隱現：「為什麼？」
「你是在問老夫為什麼要殺死薛玄淵？」
於妙策深沉一笑，從寬大的袍袖中，伸出一隻精瘦如鐵的手掌，五指驟然收攏，掌心傳出沉悶的氣爆聲：「當然是因為他該死！」
雖然於妙策表現出來的決心不似作假，但林重並不買賬：「薛玄淵確實該死，百鬼門的大多數成員也是，然而，站在老先生的立場上，殺了他，不是相當於自斷一臂嗎？」
「老夫要殺他，有三個理由。」
於妙策豎起三根手指：「一、他是我扶植起來的，現在卻想反過來控制我；二、他為了自己的野心，令百鬼門損失慘重，並且不思悔改，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三、他妨礙了老夫的修行，阻我得道者，皆可殺之。」
說完后，於妙策眼皮微抬，似笑非笑地看著林重：「林小友，其實到了我們這個層次，無論做什麼事，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念頭通達，隨心所欲，薛玄淵讓我念頭不通達，所以我就要殺了他，他對我亦如是。」
「好吧，我相信老先生是真心想要合作。」
林重心如磐石，自然不會輕易被於妙策的言語撼動，即使那些話貌似很有道理：「不過，薛玄淵只是首惡，他還有很多幫凶，對於那些人，老先生打算如何處置？」
「只要你願意，盡可以全部殺了。」
於妙策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神情一片雲淡風輕，充滿冷酷無情的味道：「老夫連薛玄淵都要殺，豈會在意一些區區螻蟻？」
這或許就是超級強者對待普通人的態度。
實力越強，境界越高，壽命越長，感情越淡漠，內心越堅硬。
漫長的時光，會磨滅一切軟弱之物，唯有紮根於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才能完好無損的保留下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行走的道路，林重無意去置喙於妙策的對錯，但他決然不願意成為那樣的無情之人。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類有感情，懂得開心、難過、悲傷、痛苦、憂愁的滋味……若沒有感情，人與機器何異？
林重的感情其實也很淡漠，正因如此，他才分外珍視那為數不多的真實情感。
「我明白了。」
他垂下眼帘，語氣古井無波：「說說怎麼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