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論罪當誅
張蓮花沒有任何猶豫,一劍掠出。
這一劍沒有絲毫留手的意思,勢要將李玄都置於死地。
從頭到尾,他都沒想過真要好好談談,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李玄都面對這一劍,談不上震驚,也沒有任何懼怕,只是五指中生出劍氣,然後伸手握住「叩天門」的劍身,一時間光華大放,火花四射。
張蓮花的殺招卻不在於此,而是他空著的左手。
從一開始,張蓮花就十分明白,眼前對手是初入長生境也好,還是與自己同樣是天人造化境也罷,都很難一劍致命,一旦讓他逃出了龍宮洞天,調集大批清微宗高手圍攻自己,哪怕自己手持仙劍「叩天門」,也只能飲恨於此。
於是張蓮花決定行險一搏,以這一劍為遮掩,試圖再次汲取此人的修為,以他第一次催動「蝕日大法」的結果來看,他還是能汲取此人的修為,也許正是因為他汲取了此人的修為,此人才不敢與他正面交手,不僅編出一個什麼李道虛成為天下第一人的故事來嚇唬他,就連「叩天門」都拱手讓人。
只要他能再次汲取此人的修為,任你是長生地仙,也要修為受損,而他則有望更上一層樓,如此一來,在仙劍「叩天門」的助力之下,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張蓮花的左手沒有任何阻礙地觸及了李玄都的胸口位置,立時開始催動「蝕日大法」,汲取修為。
不過讓張蓮花覺得出乎意料的是,李玄都的表情始終都很平靜,反而是說道:「雖然你是前輩古人,但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先,我還是要說一聲勇氣可嘉。」
下一刻,張蓮花只覺得此人體內的氣機滾滾湧來,已經到了哪怕自己不去刻意汲取也要湧入自己體內的倒灌之勢。
張蓮花冷笑一聲:「你當這是『吞月大法』嗎?『吞月大法』害怕江河倒灌,『蝕日大法』可是半點不怕。」
李玄都的氣機不斷注入張蓮花的體內,轉眼間已經超過了三大丹田的極限。可正如張蓮花所說,「蝕日大法」並不怕氣機倒灌,因為修鍊成「蝕日大法」的關鍵所造就是破后而立,將自身三大丹田化作「空洞」,如不漏海眼、無底深洞,使得體內如竹中空,似谷恆虛,不將氣機存於丹田氣海,而是存於經脈以及全身各處,周流不息。所以此時張蓮花非但沒有被李玄都的氣機倒灌直接撐爆,反而讓他感覺自己的境界修為有了些許鬆動。
這讓張蓮花喜出望外,雖然這些許鬆動距離真正躋身長生境還有極為遙遠的距離,但也可見他的收穫之大,若是真能將此人修為吸干,豈不是距離長生境只剩下一步之遙,甚至是直接躋身長生境?
便在此時,張蓮花忽然感覺李玄都體內的氣機又變得凝固起來,就好似一座湖泊結成了堅冰,外面的江河隨之斷流,他再也吸不到半分。
張蓮花猶不死心,又加緊催運「蝕日大法」,仍是吸不到半分。這一驚卻是非同小可,張蓮花不是
傻子,若是對手有克制「蝕日大法」的手段,為何不早早用出?總不能是大敵當前卻忘了自己還有這等手段,非要等到此時用出,難道有詐?
想到此處,張蓮花猛地收掌,向後躍出。
李玄都安然無恙地站在原地,並未因被人汲取修為而損傷元氣。
就好似雲夢大澤,短短片刻的開閘放水如何能使其乾涸?
李玄都說道:「我要承認一件事,我先前的確是故意示弱,為的就是想要知道你的底細,倒不是有意戲弄於你,還請見諒。」
張蓮花臉色大變:「你說什麼?」
李玄都道:「我的意思是,我打算替祖師做完他沒做完的事情,清理門戶。」
張蓮花舉起手中「叩天門」,正要出劍,忽然臉色大變,驚覺體內湧出六道異種氣機,變化不定,運轉無常,混在自己的氣機之中,卻對自己的氣機大肆屠戮,若想要反擊,它又消失不見,重新隱沒入自己的氣機之中,自己這一劍竟是如何也遞不出去。
張蓮花的第一反應是自己體內的異種氣機發作了,因為當初修鍊「蝕日大法」之前,張祿旭就告誡過他,此法有莫大隱患,便似是附骨之疽一般。他以「蝕日大法」吸取對手修為,但對手宗門不同,修為有異,諸般異種氣機吸在自身,無法融而為一,往往會出其不意地發作出來。若是本身修為甚高,一覺異種氣機發作,立時將之壓服,倒也不是不行,但如果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激斗中自己氣機消耗甚巨,用於壓制體內異種氣機的便相應減弱,大敵當前之時,既有外患,復生內憂,自不免身陷絕境之中。
不過張蓮花轉念一想,自己先後使用兩次「蝕日大法」,汲取的都是清微宗之人,氣機同根同源,哪來的什麼異種氣機?再聯想到方才李玄都主動將氣機送入自己體內,張蓮花已經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遭了李玄都的暗算。
李玄都主動開口解釋道:「此乃地師傳下的『逍遙六虛劫』,入體之後,比之『鬼咒』更為棘手,隱藏紮根於三大丹田和奇正經脈之中,與宿主氣機同化,難分彼此,發作之時,六氣紊亂,使得自身氣機自相殘殺,有以彼之力攻伐彼身的真意,所以無論是何種境界的高手,只要制不住六劫之力,輕則重傷,重則直接身死。說來也是巧了,此法的難處在於如何將六劫之力送入對手體內,你用『蝕日大法』汲取我的修為,倒是省了我的一番手腳。」
張蓮花也算是見識廣博之人,還從未聽說過這種功法,正要開口說話,突感心口奇痛,渾身氣力幾乎難以使用,心下驚駭無比,方才知道李玄都所言不虛。若在平時,自可靜坐運功,慢慢化解,但其時勁敵當前,如何有此餘裕?
張蓮花身形搖晃,不得不以手中「叩天門」支撐身子,同時又取出了自己先前收起的龍珠,喝道:「你這法子厲害,卻還不至於讓我動彈不得,若將我逼到絕處,我便效仿當年的李秋庭,捏碎龍珠,將你我二人冰封
於此。」
李玄都笑了一聲,隔空催動張蓮花體內的六劫之力,比方才自行發作要兇猛數倍。當初李玄都的「逍遙六虛劫」對上李道虛徒勞無功,那是因為李道虛高出李玄都一個境界,如今張蓮花比李玄都還要低上一個境界,如何能夠抵擋?
六劫之力來勢太快,又沒有絲毫徵兆,哪怕張蓮花有所防備,在一瞬間還是來不及引爆手中龍珠,只覺得六股奇異勁力遊走體內,所過之處,氣機陡然潰散,手臂酸軟,五指一松,手中的龍珠滾落在地,一直滾到了李玄都的腳下。
李玄都俯身將龍珠撿起,說道:「我之所以敢讓你拿走這些,自然是有把握拿回來。」
說罷,李玄都一步踏出,縮地成寸一般,瞬間來到張蓮花的面前。
張蓮花一咬牙,不顧日後遺禍無窮,自毀近百個用於儲存汲取氣機的穴竅,全身各處爆開一團血霧,強行凝聚修為,暫且鎮壓體內的六股異種氣機,然後便要全力運劍,想要藉助手中仙劍之利,作殊死一搏。
不過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手中的「叩天門」彷彿有千鈞之重,好似凝聚了無量劍氣,別說是運劍,便是舉起都難。
張蓮花臉色大變:「此劍已被煉化……」
話音未落,「叩天門」已經脫離他的掌握,飛回到李玄都手中。
李玄都手持「叩天門」,淡然問道:「可有遺言?」
張蓮花慘然一笑:「就算是死,好歹讓我做個明白鬼,你到底是誰?」
李玄都如實回答道:「我叫李玄都,陸雁冰其實是我的師妹。」
「果然是李家之人。」張蓮花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我很好奇,你先前說的那些故事,究竟哪些是真的?還是說那些全都是你為了套話編造出來的?」
李玄都道:「除了我不是陸雁冰,其他大多都是真的,只是沒有說透罷了。當初發現龍宮洞天並取走『叩天門』的是家師,而不是我。家師名諱的確是上道下虛,也的確是地師之後的天下第一人,玉虛斗劍、整合道門都確有其事,不過他老人家已經於前不久飛升離世,將宗主之位和『叩天門』一併傳給了我,並在飛升之前專門交代我來此處洞天一行,這才有了今日之事。除此之外,張家人口凋零不假,可有一人是我的師兄,長兄如父,是我最為尊敬的人之一。」
「原來如此。」張蓮花逐漸平靜下來,「你是長生境修為。」
李玄都點了點頭。
張蓮花想明白了許多事情:「看來張祿旭也是死在你的手中。一門兩長生,終究還是李家勝了。」
李玄都不再廢話:「話盡於此,你身為清微宗弟子,勾結外人,意圖叛宗自立,殘害同門,罪大惡極,論罪當誅,受死。」
話音落下,李玄都一劍斬出。
這一劍的速度之快,張蓮花沒有半點反應時間,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高高飛起,魂魄不存。